《何量不思君》莫唤君啊

16、第 16 章

　　冰凉有些惨白的手划过腕间，红绳一系在手腕上，就压去了苌楚系在身上感触凤兮情况的命理丝。

　　感觉到无形的屏障升起，苌楚心尖颤了两分。“妖孽你……”

　　红绳是结界，能隔绝桂花精灵的捉弄，也能隔绝苌楚身上的福泽仙气。

　　凤兮神情松懈，困倦上涌，“修行不易，不必如此耗费。”

　　“可是妖孽你的身体…”

　　“无妨，本就是意外，若实在难撑，你再救我便是。”

　　“帮我种树，已是极大的恩惠。”

　　如今凤兮的情况苌楚很清楚，他其实也做好了负责用仙泽孕养人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凤兮会直接隔绝了他的仙泽。

　　方才凤兮突兀和不惜催动咒枷也要查探的行为，是为了试探和触碰他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他们的未来。

　　将陨之神，触碰查探未来是大忌。

　　但就对方的反应和态度来看，应该是在能接受范围内。

　　苌楚生来笑相，一双眼总是微微弯着，但是平日里仔细看，其唇角却没有什么笑意。

　　而此刻他意思到此点，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双眸垂落，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

　　……

　　姻缘殿中，红线飘摇，缀满仙魔人妖的万世芳华。

　　桌案已经被搬回了原位，隐在黑暗中。

　　凤兮内府混杂，打着哈欠，轻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他写姻缘录，苌楚在殿外捡祈缘条。

　　天边流霞翻转，坠落一世的繁华，碧色的天穹点缀着颗颗耀眼星河。

　　雨已经停了很久，空气略带潮湿，苌楚怔怔地顿在尘寰境中，他握着手中的红绸，看着大片的空地和一地的红绸，有些恍惚。

　　还真是……闯了很大的祸…

　　桂香蒸腾，雨气凉寒，桂花被雨滴打落，融入泥水，化作树木的养料。

　　群仙再次举行宴会前一周，苌楚一身梧枝绿衫，碧玉簪发，他笑眼微眯，左眼下泪痣盈盈，执扇站于尘寰之境门口。

　　苌楚已经理好行装，打算就此搬来尘寰境中常住。

　　一是帮人移树撰簿方便，二是青萍在凡历练，他一人待在府里无趣。三是他担心凤兮情况，住在人身旁安心。

　　姻缘殿不同于仙都的亭台楼阁、浮云宫阙般华美瑰丽，它位处三重天的尘寰之境，被云层隔断在尘世之外，殿宇极少，殿中被种满月桂花，其云层中，隐隐可见其苍耸入云的古月桂。

　　这也仅是苌楚眼中所见的景象，他人看来只是一片虚空。

　　许是命中所定，又或是故意牵引，此境除苌楚外，果然再不容他人进入和查验。

　　若是常人，早该怀疑彼此之间有什么纠葛。

　　但是苌楚世世孤寡，凤兮情愫寡淡又试探查验之后，两人都没有多想什么。

　　凤兮确定了自己不会成为对方未来飞升的阻碍或是垫脚石。

　　苌楚决定了要时常养护这块被自己砸碎的漂亮石头。

　　苌楚扛着东西，扇尖轻轻一点结界，结界慢慢开了逢，形成一道门，他一脚踏入结界，毫不犹豫，从此之后正式与人同住。

　　“红绳还挺好用……”苌楚看着周边没有那么多桂花精灵呼啦啦的往自己身上黏了，笑了笑，将折扇收入袖子。

　　“来了？”

　　凤兮一身红衣，盘坐在月桂下，好像一直在等他，说着便换上桌案，倒了盏清茶，请苌楚坐下。

　　苌楚看着手中的桂花茶：这妖孽还真是喜欢桂花。

　　他笑着抿了口，笑容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这茶…也太苦了……

　　苌楚握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苌楚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茶苦到他神志不清……

　　“此茶并非毒药，只是些乡野村茶……为何是这般表情？”

　　苌楚抬头看面前之人，一身红衣，桃眸笑颜，人略有些憔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咬着后槽牙才控制自己没有被苦晕过去。

　　这妖孽那么多年，关在这里都喝这个吗？

　　这也太可怕了……

　　“啊…是……茶太好喝了……”苌楚说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无名，普通花茶而已，你若是喜欢，多喝些，回头自行再取些便是。我这姻缘殿，也就桂花和红线多。”

　　“不取了……”苌楚打了一个寒战，咬破了舌尖，靠着口中腥甜才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凤兮，改了口，“回头我取一些。”说着放下茶盏，缓了一会，自己不喝但可以给客人喝。

　　“府中所有皆随意。”凤兮笑得温柔。

　　苌楚被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弄得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妖孽，你的气息一直不稳定，没事吧？”

　　“无碍。”凤兮依旧笑，喝完了手中的茶。

　　“那今后就请妖孽你……仙君您多多关照了。”

　　苌楚说着，看了一眼手上的红绳，又将茶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凤兮点头回应。

　　接下来的几日，苌楚辰时就会来报到，帮凤兮侍弄花草，搬运树木，整理文书，记篆凡人心愿祈福等。

　　后面苌楚摘了红绳，引着桂花精灵帮他一起捡祈缘条，仅仅几日就捡的差不多了。

　　期间凤兮被灵力仙泽安抚，整个人差点失态，干脆就把自己丢到桂树顶枝，合眼沉睡，一直到苌楚捡完重新戴上红绳，他才浑浑噩噩的睡醒。

　　苌楚一开始搬来凤兮还有一些不自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每次睡醒，都能看到苌楚放大，写满担忧的脸。

　　对方没有戴红绳的时候，他整个人清醒且差点失态。好几次他都发现自己居然是靠在人身旁睡觉。

　　凤兮意识到，苌楚是一个责任感十分强的小仙君。一有空就开始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如此负责，勿怪乎人避讳交集纠葛。

　　好在随着时间渐长，苌楚渐渐的接受了他嗜睡且没事，这才没有一直围在身边，后面捡完祈愿条，也就好好戴着红绳。

　　祈愿条捡的差不多，苌楚开始移树。

　　凤兮借此松散一些生活，不再耗费自身的修为去清醒，抵抗天道反噬，让自己活的更加长久一些。

　　那块被苌楚砸下来的由他神魂所化小石头，则被他揣进怀里。

　　又是一个细雨纷扰的白天，苌楚才刚刚种了一棵树就摊到在地，气若游丝……

　　彼时凤兮正喝着酒，见状从树杈上落了下来，凝眸看了人一眼，抬手就学着苌楚往日的模样，把手放在人额头。

　　一个人关在三重天太久，凤兮也不知道如何和活人相处，便时不时也会学一下苌楚的动作和反应。

　　在来三重天之初，苌楚查看了历代姻缘仙君的生平事迹，那可谓是一个比一个凄惨寂寥。

　　他看凤兮关心自己有些惊讶。

　　石头变身的神仙一般都是冰冷无心的，但是他发现妖孽好像不一样，如今几日的相处，居然学会关心人了……

　　所以因情生咒枷？无情之人生出情？

　　但见人在见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又转身接着睡觉时。

　　以为对方有情感而慌张乱跳的心脏咣当一下掉进水池里。

　　再后来就是凤兮继续犯困，苌楚在三重天忙里忙外。

　　凤兮偶尔会醒，一睁眼就能看到正对着自己发呆的苌楚，“……”他近来总做怪光路离的梦，梦中他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人，遇见了同一个人。

　　凤兮并没有在意那些梦。直到很多年以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咒枷已经心甘情愿地……刻进了他的神魂……
　　但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苌楚之所以一直盯着凤兮看，主要是住在三重天的日子过于悠闲，除了喂仙鹤比较困难，其他对于他来说都十分简单，他写完姻缘录和祈福本就没有事情干。

　　翻看完那些历经数世的怨侣以及各种情劫的文综之后的苌楚自然是看凤兮了。

　　苌楚爱看话本也爱看美人。温雅神游是外相，清流旷达洒脱爱玩才是他的本性。

　　凤兮因觉得苌楚孤寡无劫数才让人留在身边。

　　苌楚因觉得凤兮寡情无纠葛而与人相伴。

　　细细想来这妖孽也是无聊的紧，姻缘殿中除了记愿本与姻缘簿，其他什么都没有，守着一院子的桂花树林和那十一只呆不愣登的白鹤，真是孤寂清冷出了新高度。

　　殿中只有简单的桌子椅塌和一套茶具酒具，再无其他器具，甚至连在九重天私传只有姻缘殿才有的绝世话本和合欢画册都没有。

　　姻缘殿很是冷暗空大，苌楚为了让自己住的舒服，一边打理殿室，一边添置东西。

　　上元仙君苌楚，已经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打工人了。

　　报酬是看美人入眠。

　　苌楚无聊，会寻到沉睡的凤兮，静静的就看着对方睡觉。

　　冥域奈何桥上——

　　青萍顶着光秃秃的卤蛋头，与面前带着老奶奶面具的女子大眼瞪小眼。

　　那女子叹了口气：“小仙子，你家主上还没有来接你吗？”

　　青萍摸了摸自己的卤蛋，“要不…再等等？”

　　女子摇摇头，“不行了，你已经在此逗留三刻钟了。”说罢女子倒了一盏酒给她，又端了一碗肉汤味的孟婆汤给她 ，“去吧，这次别当卤蛋了，不能吃肉喝酒怪惨的。”

　　青萍：“呜呜呜谢谢姐姐呜……”

　　微风轻拂，带来阵阵桂香。

　　苌楚一身墨竹衣袍，头戴玉冠，衣袖被高高挽起，只见他额头上满是汗，正小心翼翼地将长在月桂树旁的小芽移栽在花盆中。

　　一个时辰过去后——

　　“呼——终于完成了——”

　　苌楚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直起身来，抬头就看见了略显疲惫，一身红衣的凤兮，人呆愣愣的看着他，应该是刚刚睡醒，那心情应该是尚可，苌楚想。

　　凤兮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憔悴，但可能因为松散的头发被用红线束了起来，整个人看着还是清明了很多。

　　不过苌楚心里一如既往两字——妖孽。

　　只见那妖孽红袖一拂，那些原本被种在花盆里的小芽，又回到了桂花树旁。

　　“这……”

　　“此植依桂而生，一旦离开，无法生存。”

　　“可今夜会有骤雨……”

　　“这是它应该经受的。”

　　苌楚放下衣袖，将那些精致的碧瓷花盆收入袖中，“妖孽，近期姻缘殿外结界时常不稳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