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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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珍妮，你是不是喜欢班长啊？”
听到沈兴义这句话时，珍妮整个人都石化了。
为喜欢一词质疑。
为所谓的对象质疑。
更为……他们怎么能云淡风轻且明目张胆的说出这种话而质疑。
彼时正是体育课解散时间，沈兴义嗓门大，再加上故意上扬着语气，顿时把不少人都吸引了过来。
“我没有，”她又急又慌更难为情，然而这副急于解释的模样，反倒让沈兴义更得意了。
“没有你干嘛只给他买水啊，”沈兴义盯着正在喝水的张天升，觉得自己找到了最有效的证据。
“还有，上午我就发现你俩有点猫腻，你还偷偷给他塞东西……”
“哦——”远处几个男生闻声起哄，那一声哦被拉得长长的，比春日的太阳还刺眼。
“我没有。”
那这句弱弱的反驳，没有一个人在意。
甚至还有人奇怪地模仿着她的语气，怪异重复着“我没有”，然后混合着哄笑一欢而散。
珍妮脸色苍白，无力的捏着拳头，不知要怎么办。对面的张天升盯了她两秒，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眼，什么都没说。
顾佳圆几人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取来羽毛球，只好过来找，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这几句。
朱悦冷着脸要走，顾佳圆拉了她一把，试探地问：“珍妮，你没事吧？”
珍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默默摇头。
顾佳圆尴尬地抓了抓长发，再次试探，“那……”
“那……你对班长，是……”
“我没有。”
她还是那句话。
顾佳圆松了口气，“没有就没有嘛，那群男生就爱乱说，上次唐珍零食吃不完，顺手分给了他们，那群男生就起哄唐珍是不是对他们有好感，多幼稚。”
“别管了别管了，青春发病期，多看一眼就是有意思。”
朱悦全程没开口，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
珍妮努力笑笑，“没事，我没有想太多。”
顾佳圆又安慰了几句。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三人打算返回教室，朱悦冷不丁地开口，“那你为什么要给班长送水呢？”
顾佳圆也好奇，但没好意思，眼下朱悦开了口，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珍妮身上。
“不是想送水。”珍妮咬着唇，一副坚韧又可怜的表情。
过了个冬，她白了不少，头发又剪短了，刘海勉强遮住了眉毛，暴露出了大半张脸。她的眼睛不算大，但亮得惊人，倾听时总会下意识看向那个人，像是一个赤诚的信徒。
白纸一样。
这是顾佳圆下意识的反应。
她怔了一会儿，耸耸肩，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奇怪。
丁珍妮并不漂亮，年级公认的级花是三班的学委沈甜，他们四班最好看的是唐珍。但顾佳圆就是忍不住去看她，觉得她好特别。
“那是……？”朱悦有点不耐烦，扯了扯突然沉默的顾佳圆，继续问。
“还人情。”珍妮低着头，继续往班级走。
她心无旁骛，坦坦荡荡，“那天我的墨水瓶碎掉了，班长给了我一瓶应急。我上午买了瓶新的还他，他不要，刚好被沈兴义看到了。”
“可班长从来不用钢笔。”朱悦说道。
“嗯，我也是买完才知道。他说不要，让我留着用，或者丢掉。”
她用很平淡的语气复刻着当时的场景，不带任何情绪。可偏偏只存在单一视角，下意识的猜测不断延伸，发酵出了种种连锁反应。
“我觉得扔了可惜，所以把墨水留下，给了他钱。”
“那……”朱悦突然有点紧张。
最后一节台阶了，珍妮停下脚，回头，自上而下地看着朱悦，“他也不要。所以我干脆买了瓶水给他，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如此简单，但好像又没有这么简单。
一周后的篮球比赛，让人议论纷纷的不是高二学长的暴力篮球，不是危急关头为队伍逆风翻盘的第一名，反倒是最默默无闻的丁珍妮。
那个不起眼的名字，在懵懂又晦涩的青春期，被动成了一场暗恋闹剧的主角。
那是个暖到让人精神放松的下午，高一年级男生穿着绿色的球服，高二年级则是红色。
篮球场外站满了人，唐珍和朱悦郭冉几人自发组成了拉拉队，站在最前方，为一年级摇旗呐喊。
顾佳圆懒得开口喊，又不想被唐珍看到——看到后又要说他们没有集体荣誉感。索性拉着珍妮站到了男女生队伍交界处。
男生这边没太热情，倒是进球时，会默契欢呼一声，时不时来一点纸上谈兵的战术分析。
顾佳圆对篮球不感兴趣，感觉还没有身后男生点评的有意思。十个人疯抢一个球……好怪。正想喊着珍妮溜走，回身时却看到珍妮看得近乎入迷。手紧攥着，表情投入到和赛场上的男生同频共振。
顾佳圆忍不住跟上她的视线，刚好看到一抹绿色的身影一跃而起，他跳得高，攻势迅猛。一瞬间，几乎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他身上，可男生却没有如人期待那般把球放入篮筐，反而轻轻向后一挥，到了队友手中。
“第一名到底在打什么啊，他为什么不传球？”
“是啊，”前排的一个女生也闻声附和，“他是到球场上练跑步的吧，全程没投几个球，一直乱跑，好不容易拿到了又给别人，风头全都……”
“不是的，”珍妮轻轻开口打断，语气比上课回答问题时还要认真笃定，“他没有乱跑。”
女生被她噎了一下，有点不高兴，“说得你好像很懂。”
珍妮张张口，想反驳，但碍于她的知识面也仅仅到了了解一点的层面，无法像专业人士那样看清局内变化，也无法说出具有参考意义的专业术语。她只是用她看到过的、听到过的有限知识和本能去判断，刚才不是失误，对方似乎早就看出了他是团队核心，一场下来，他要时不时面对着高年级学长的多人防守，传球是为了团队的胜利。
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迄今为止，他们的所有交集，无非是，她趁着晚自习前的那点时间，待在北院教学楼后的废弃旧操场背书。
那里早就荒芜，是她看了好久才确定的最佳位置。
却也总会在那里遇见他。
一墙之隔。
——准确来说，一张破旧网格围栏的间隔。
他在废弃的篮筐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后来一次篮球飞远，到了她这边，他追来时，才看到了抱着书的她。
很近很近的距离。
那堵墙，藏了半个月的小秘密，随着一颗篮球的跃动，终于破土而出，像一颗正在萌芽的种子。
她只能依靠那点微小的互动和默契来印证猜想。
他在转变策略。
他在布下战局。
像她在动画里最喜欢的角色一样。
像所有为了最终胜利而不断付出的选手一样。
没人在意回答，未获得高光的选手，很快就失去了讨论价值，即便他曾是最受关注的那一位。
“圆！！走走走，陪我去买水！”朱悦从女生队伍中心小跑过来，“别看了，一定会赢，去买水！”
“珍妮去吗？”顾佳圆被拉得踉踉跄跄。
“我不了，”珍妮笑笑，举起手中的杯子，“我有带水。”
“好吧。”
两个女生拉着手离开。
朱悦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喜悦挂在了脸上，说话时都快要跳起来，“知道嘛，他们说校篮球队最后决定通过比赛选拔队长！那这样一定是班长了！他这次打得超好！当之无愧的MVP！”
顾佳圆拉了她一把，“你小声点！”
“嘻嘻~”
顾佳圆不在，珍妮在学校认识的人并不多，如今站在靠近男生的队伍，莫名有点不自在。
身边几个男人打闹的动作越来越大，时不时还会撞到她的手臂。
珍妮往后退了两步。
快结束了。
比赛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上晚自习，足够她去做一张试卷，再整理错题集。
下周要期中考，上次的数学分数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教训，她奋力查漏补缺，重振旗鼓，这次应该……会进步吧？
珍妮偷偷在心底为自己打着气，想到上次令人心寒的两位数，又默默追加了一张试卷。
风速好像突然加快。
身边有人尖叫。
她下意识抬头，迎面是逐渐放大的篮球。
“丁珍妮，快躲开！”
她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可根本来不及。
“砰——”
在篮球即将落在脸上的那一瞬，珍妮看到一道耀眼的绿，好似一头矫健的鹿，一路冲她而来。
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那只手，轻轻一挥——
篮球转移了方向，顺利回到了队友手中。
男生却因为惯性，重重倒在了她面前。
珍妮彻底呆住了，咬着唇，忘了出声。
“没事吧。”张天升先起身，作势要拉两人。
裁判，老师，学生都围了过来。
小小的包围圈。最下方，是想要闭上眼，想要伪装晕倒的珍妮，和正脸对着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还垫她脑后，一时抽不出来的第一名。
一秒。
两秒。
三秒。
张天升皱了皱眉，上前用力拉开。
出乎意料的是，张天升狠狠，给了他一拳。
人群瞬间沸腾了。
珍妮也懵了。
“你们两个别打架。比赛还在继续。”裁判作势就要拉开两人。
珍妮下意识去看被打的男生。
他低着头，眼神失魂落魄，哪还有刚才篮球场上的意气风发，消沉的像被心口插着一支箭的鹿。
她知道，他的目标是救到球，是所谓的“没到最后一秒，不要放弃希望”的篮球手信念。（注1）
和她是谁。
和是她通通无关。
她清醒地站在围栏外。深蓝色外套染了不少灰，虽然摔倒，但是不痛，就连两个男生的重量，都因为有人分担而算不上太重。
“比赛，继续。”
男生调整好了状态，转身向赛场走去。
可她分明捕捉到了回头那一刻，他担忧的眼神。
欲言又止，是想说些什么吗？
对她，还是张天升？
“你没事吧？”张天升没有立刻回去，作为班长，他理应照顾同班同学。他是这样认为的。
可在这个时机，显然这一句被延伸出了特殊意义。
“张天升为什么生气啊，不会是因为第一名抱了丁珍妮吧？”
“我看是担心她。”
“啧啧啧！”
“吃醋了吧？”
“他们两个是不是……前几天不还是送礼物送水的，我听他们四班人说的。”
涨潮了。
言语的浪潮扑面而来，打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青春期里，“早恋”就像一件时尚单品，他们好奇，憧憬，像在不符合的年纪探索任何一件新鲜事一样。
被放大，被公开，无处遁形。
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啊？”
“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
答案在疯狂叫嚣着。
身子在颤抖着，眼泪不知何时挂在了脸上。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人群，拼命地向前跑。
尖锐的口哨声把注意力从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转移到了篮球比赛。
没人在意那个跑远的女孩。静悄悄的，把自己隐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几天的委屈一口气通通发泄出来。
眼睛干涩的厉害。胸腔是发泄过度的空虚感。
她用手背摸了摸眼角，抬臂时才发现肩颈有点痛。
大概是摔倒那会儿伤到了吧。
珍妮勉强笑了笑，努力调节情绪，准备去洗把脸，好好做题，她不能被这一时的委屈影响太多情绪。
只是三年而已。
熬过去，就是过去了。
才刚起身，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
她狐疑地拆开。
是一包纸巾，创可贴，棉签，消毒水，和虽然隔着包装，但不太好闻的味道还是扑面而来的……膏药？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下意识抬头，恰好瞥见对面的教学楼窗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绿色。
几片绿叶盘旋着落下。
一只蛰伏多年的蝉终于破土，脱壳，扇动着翅膀，在绿意中盘旋，落在了她身后的大树上，肆意鸣叫。
原来，是夏天到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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