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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

  •   那次罢餐以校方介入遗憾收尾。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学校的食堂进行了二次整改。
      珍妮再也不能在餐厅打工了。

      上次高调的吃饭事件,让她成了三个年级都认识的“头铁饿死鬼”,这个外号传来的时候,整个班的人都笑了,珍妮低着头,面无表情,好像完全和她无关。

      安瑶私下对她说,“我觉得你好厉害,得罪了那几个混世魔王,以后可麻烦了。”

      “那又怎样。”她依旧不屑一顾。

      反正也快毕业了。

      安瑶耸耸肩,怪不得也就那两人能成为怪胎。

      安瑶一语成谶,“麻烦”来得突然。
      被几个高一女生堵在女厕所时,珍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糟糕了,可能赶不上晚自习。

      她们高傲的点评着她不出众的长相,说她装模作样,看起来就让人讨厌。
      响亮的耳光要比背后的诋毁来得更加直接,他们推推搡搡,试图扯坏她的衣服,让她当众丢脸。
      他们二次加工着好不容易翻篇的鬼女,嗤笑她自不量力。

      “你看你,真可怜。”
      “有本事就给我扎小人啊,没本事就好好忍着,装什么。”

      珍妮还是忍不住动手了,但似乎也更糟糕了。她的反抗让那些人变本加厉,终于,她被狠狠推到了地上。

      航脏的瓷砖上留存着日积月累的污渍,她被揪掉的头发,断掉的指甲,被扯开线的毛衣,成了污渍的陪衬。

      他们骂骂咧咧,一起哄笑着,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她也笑,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像个疯子。

      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读个书吃个饭上个学而已。
      不明白她和他。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她听到了她们提起了他的名字,说什么第一名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会儿估计在你隔壁,和你一样,像狗一样挨打呢。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她竟然咕噜一下爬起,鼻血流了满面,但毫不在乎。

      她像是一只独自面对群狼攻击的落单小兽,在最绝望的时候,突然奋起反抗。

      珍妮狠狠咬上了那个带头的女孩,听说她叫陈知慧,以前在初中没少惹事打架,据说在校外还有个混混大哥,就连高一那个刺头看到她都要礼貌三分,听说……

      但是……
      管她呢。

      身后的女孩们蜂拥而上,她陷入了二次缠斗。

      那一瞬间,珍妮竟有种悲壮的孤勇感。

      她要去看看的。
      她该去看看。

      陈知慧凄厉地尖叫一声,手腕被珍妮咬得皮肉翻开,血肉模糊,周围的女生用了好大力气,才拉开那快要寄生在她身上的疯女人。

      珍妮大口喘着粗气,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反身往外跑。

      陈知慧尖叫着“拦住她,别让她找老师!”
      陈知慧什么都不怕,就怕喊完家长后,会迎来她爸的毒打。

      珍妮的动作更快,她并没有如他们所料那般奔向政教处,而是径直闯入了隔壁男厕。

      几个偷偷出来抽烟顺便偷听隔壁热闹的男生被吓了一跳,狠狠骂了一声,“你神经病啊。”

      珍妮巡视了一圈,快要起飞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他不在。
      真好。

      她明明是想笑的,可眼泪却大颗大颗滚落。

      男生们奇怪地对视一眼,默契笑笑,对着她开启了低俗玩笑。

      珍妮吸吸鼻子,狠狠呸了一口,“傻逼。”

      一群傻逼。
      都是傻逼。

      ……
      陈知慧几人早就走了。

      珍妮索性旷了课,拧开一个水龙头,就着凉水,一遍遍清洗着脸上的血污。

      脖子被抓破了,脸肿到做不出表情,小姨手织的毛衣,被撕坏了一只袖子。在地上拖拉到看不出固有色的毛线,乱糟糟地缠在她的身上。理不清。
      像一个蛛网,死死束缚着她。

      这样回教室,难免被问东问西。她没打算告诉老师,这样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还会让外婆担心。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被停课。晚自习一般都不会有老师在,班长陈丹如是个不太爱管事儿的女生,大概率不会发现她不在。

      她只需要,一个人度过九十分钟的晚自习时间,等下课后,混在人群里,和往常一样的回宿舍。没人会在意,没人会发现。

      已经错过了日暮,这里也没有可以躺下的草坪。
      那就睡一觉吧。
      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会好。

      珍妮偷偷躲在了被荒废的“老地方”,太破旧了,施工半途中止,到处都是建筑垃圾。

      也无所谓干净,她比起垃圾也好不到哪去。

      那棵夏日会送来阵阵蝉鸣的梧桐已经被砍去,留下了一个粗壮树桩。她趴在上方,像是小时候依偎在小姨膝盖上睡觉那样。

      外婆说小姨一开始很正常,只是因为被坏人欺负,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时候她还不懂,仰着脸问外婆,小姨为什么不反抗啊?

      外婆好像哭了,声音是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反抗了啊,但是没用,斗不过他们,最后一无所有。”

      珍妮似懂非懂地安慰着外婆,说放心,以后她会保护外婆,也会保护总是受欺负的外公。

      外婆笑着说好,

      可其实,她谁也保护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命运存在着恶毒的诅咒,或者上一世,她是个恶劣的坏小孩,所以这一次,才会历经磨难。
      她记得,小时候看西游,唐僧师徒四人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课本上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1)

      可她不想成佛,也不想担大任。
      她只想做最普通的丁珍妮,做丁珍妮就好。

      身后是书声琅琅的教室,面前是深深的几个巨坑,像是等着哀骨填埋的坟墓。

      努力忽略的伤口在此时放大了痛觉,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反复啃咬着。
      珍妮缓缓起身,想要清醒一下。

      这边没有灯,只能借着身后窗户透来的光亮。她不留神踩到了一块石头,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竟不自觉地向前方扑去。
      扑向那个小坟茔。

      腰部被一双手紧紧固定着,身下不是泥土的柔软,而是少年人逐渐成型的胸膛。

      一秒,两秒……
      她睁眼。

      从窗户透来的光亮太朦胧,她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目光深沉似海,他像是再也不会笑了,突兀的创可贴贴在脸上。
      他和她一样。

      珍妮扯了扯嘴角,想要打招呼说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包子一样的脸,像一个滑稽的球。

      她觉得,他好像也哭了。

      明亮的眼眸里,有透明晶亮的水珠,吧嗒吧嗒,一下下落在她的手背上。
      灼热的惊人。

      她想说什么,却根本来不及,他开口更快,一遍遍反复说着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呢。伤害我的人又不是你。
      你是唯一站在我这边的人啊。

      可她有预感,如果她说了,他似乎会更难过,于是她只能很努力地笑,笑得眼睛都湿润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开口第一句是,“你没事吧?”

      他的对不起终于止住了,扣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扣得她成疼,她想吸气,又怕惊扰他,于是她坚持着自认还不错的表情,漏洞百出地掩藏着疼痛和委屈,于月光下,看着她的唯一救赎。

      “都会过去的。”她说。

      可这句安慰实在有失水准,她自己说完,就想笑了。

      而他也是心事重,除了那句对不起,就再也没有开口。
      直到珍妮面颊酸痛,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丁珍妮。”
      他慢慢咬出这三个字,声音颤抖着,却也坚决,甚至还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夜色里,沉重的下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混着脚边的废石,一起滚入了小坟茔。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他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珍妮睁大眼。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

      “也不要再做朋友。”

      珍妮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满脸伤痕的少年,那双好看的双眸被雾气填满,他垂着头,一边的衣袖被扯上几公分,露出像老树根一样的手臂,他想要伸手去拉一拉,惯性去把伤口掩藏,却在触碰到衣袖时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珍妮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她从未这样过,也从未失去过朋友。
      或许和谷雨决裂时已经有六年时间做缓冲,虽然那时很难过,但不会有现在这种快要死掉的感觉,更不会下意识的挽留。

      走就走,这是她这个独行侠一贯的态度。

      可现在,她迫切地想求得原因。

      为什么呢。
      虽然我有时候也不想和你做朋友,贪心的想要改变关系,但……
      但都保留在那个你在身边的前提上。
      所以为什么呢?
      那一瞬间,珍妮好像听到自己心碎掉的声音。

      为什么呢……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受伤了。”

      “张天升说得对,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就好。

      ……

      下课铃声响了。
      她的世界却突然静了下来。

      珍妮紧紧捏着手指,像是在做很陌生的英语阅读理解一样,去判断每一个单词的意思,去找到文章逻辑。
      尽管她很认真,但有时还是会被该死的迷惑答案误导,进入误区。

      可断交不像阅读理解,要比讨厌的单词还要难解。

      她听得清他的声音。尽管很想很想装作没听清,不明白,可她该死的,还是听懂了。

      只是深秋而已,怎么会这么冷呢。

      其实说出这几句话并不难,唇瓣开合,就能轻松说出去。可言语自来是最玄妙的东西,开口轻松,却也有太多的词不达意。
      他也用了很大勇气。

      心头的那个千斤顶从高一持续到高三,比学业压力增加的速度还快。他思考了很久,但做决定只需要一瞬间。一个晚自习很不经意的,“咦,丁珍妮去哪儿了”的瞬间。

      他故作镇定地离开教室,提心吊胆的找寻,踹开了那道门。

      那些积攒的,忍耐的,克制的,假装不在乎的情绪,混合在了这样界线分明的一句。

      坏掉水龙头前溅起的水花,失落的桃林一角,逐渐被取代的秘密基地,夏日的风,飞驰的单车,日暮下的草坪。

      那么那么多的思虑,厚重地缠绕在一起。

      是她的躯壳,亦是他的。

      “丁珍妮。”他念着她的名字。

      某一瞬间,让珍妮产生一种他在告别的错觉。

      “要好好的啊。”

      他说。

      后来很久很久,珍妮都会想起他这一句。

      可她好像……
      再也好不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高中语文必修(?几来着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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