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明月白》越上清

5、第 5 章

　　“这是什么情况？”菜菜偷偷戳了一下摄影师问。

　　几人现在正在申城一座很有名的教堂前面出外景，为一个小众设计师的珠宝品牌拍一组宣传照片。这次的客户之前也合作过，龟毛得让人抓狂，还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卑微小员工当回事，经常拿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定好的要求说改就改。

　　所以每次只要遇上这个甲方，陈月升都会在一旁坐镇，随时沟通拍摄效果，最低程度地降低后续作妖的可能性。往常有月亮姐在，不仅拍摄效率会变高很多，连鹿饮溪都会变得好伺候一些。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陈月升的脸色一直不好，虽然还在正常地处理各种状况，但气氛就是怪怪的，让人不敢跟她说话。

　　摄影师正将第一版照片传到钉钉客户群里，头也不抬地回：“你没看月亮姐的朋友圈吗？她猫丢了。”

　　“啊？那只橘猫吗？”菜菜张大了嘴巴，这才反应过来，“难怪鹿今天也不怎么说话。”

　　他们私下里都只用单字一个“鹿”来指代鹿饮溪，有的时候甚至用emoji，颇有些为尊者讳的意思。

　　虽然刚来工作室不久，但菜菜也知道只要月亮姐在，鹿饮溪就总会习惯性地朝她撒娇。可这次她只是乖乖配合各种拍摄要求，连化妆师夹睫毛的时候弄疼了她都没怎么叽歪，估计也是知道月亮姐心情不好，不去触霉头。

　　另一边陈月升正回复铺天盖地的工作信息，抽空看了一眼私人手机，却恰好瞧见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封总弹过来一条消息。

　　【猫咪找到了吗？】

　　陈月升一愣，难道是刷到了她发的寻猫启事？虽然知道封霜一条不落地赞了所有关于芝麻的朋友圈，但实在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关心。

　　【还没有，打算今晚再出去找找。】她回完，又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封霜秒回：【肯定能找到的。】

　　【借您吉言。】陈月升叹了一口气，希望芝麻真的能借到这位贵人的一点好运气，快点回到她身边。

　　…………

　　“陈小姐？”

　　陈月升在卫生间出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转过头去发现竟然是封霜。自从上次见过一面之后，到今天算了算也有一个多月了。

　　“封总，好巧。”她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热情的笑，迎上去一步问了好。

　　封霜还是那副难以接近的样子，她今天穿了一条素色修身的连衣裙，站在过道的灯光下，仿佛一朵昙花。

　　“今天周五部门团建，就一起过来吃个饭。”她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难怪没人敢灌她的酒，陈月升心想，不像自己，胃都要喝穿了。今晚这个局是为了招待京市来的一个影视平台负责人，陈月升之前出差的时候就见识过他有多能喝，这次这老东西还总盯着席上的一个小姑娘招呼，她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所以第一轮还没结束，就难得的已经快撑不住了。

　　陈月升没靠得太近，怕自己浑身的酒气熏着人家，回道：“这家菜确实不错，封总会选的。可惜我今天实在走不开，不然一定过去聊几句。”

　　不夸张地说，对于芙洛缇兰市场部的员工，陈月升可能比空降的封霜认识得还要全。

　　“伞一直没有机会还你。”封霜看着这人被酒气熏红的眼下，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伞？陈月升使劲想了一下，才记起那把随手给出去的折叠伞，她粲然一笑：“总有机会的。”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身后包厢的门开了，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女孩子跑了出来，看见陈月升的时候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语气里满是哀求：“月亮姐，李总又开始劝酒了。”

　　她是另一个有艺人业务的mcn机构带过来的，除了这姑娘自己，谁都知道她只是席面上一盘好看的菜。

　　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陈月升也没法让她直接离开，只能笑了笑说：“没事，我正要回去呢。”送佛送到西，既然她一开始不忍心了，那就没有帮到一半又把人家踢下水的道理。

　　她转头对着封霜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得先走一步，然后深吸一口气，才再次推门进入那场乌烟瘴气的酒局。只可惜了这家沪上有名的本帮菜，烧得再浓油赤酱，喝麻了的舌头也什么都尝不出来。

　　封霜看着陈月升的背影，其实她原本想问问猫咪找回来了没有，但一想到这人的朋友圈还停留在那张寻猫启事，从前每天都发的橘猫照片也停止了更新，封霜就吞下了那个问题。

　　还是不要惹人伤心了。

　　大概是在席面上该趴的人都趴下之后，陈月升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和那个没喝两杯的小姑娘一起把其他人都安顿好了，然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卫生间。她之前已经吐过两次，胃里早就空空荡荡。

　　直到将水池都冲干净，原本被水流掩盖的铃声才变得清晰可见。陈月升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拿出手机的时候差点没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在耳边接通了，另一头却传来了鹿饮溪雀跃的声音。

　　“月亮，我今晚不回去啦！麦麦他们说去露营，我要一起去过夜！”她现在还在外面，所以不知道陈月升也并不在家里。

　　“好。”陈月升咽下喉咙口上涌的酸意，强撑着说，“注意安全。”

　　通知完她之后，鹿饮溪几乎是立刻挂断了电话，没有发现女友声音的任何异常。说真的，这一个月可憋死她了，因为芝麻的失踪，月亮一直都是低气压状态，她也知道是自己马虎大意才导致芝麻跑了出去，所以最近都特别听话。

　　可是眼看着陈月升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一如既往地对她有求必应，谁还能装得下去？现在正好有个出去撒欢的机会，鹿饮溪可再也忍不了了。

　　听着那头骤然消失的声音，陈月升也终于控制不住，放下手机后俯身又呕出一口透明的酒液。

　　“你没事吧？”又是这个冷淡又熟悉的声音。

　　陈月升头都不用抬，就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她怕味道太难闻，第一反应先去打开了水龙头，然后才起身笑了一下说：“封总，让你见怪了。”

　　水流很快冲刷走了一切，包括那缕没人注意的细弱的鲜红血丝。

　　封霜没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一张纸。陈月升感激她此时的沉默，毕竟她现在这样子着实有些难堪，实在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发表评价。

　　她正要伸手接过那张纸巾，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胃部袭来，陈月升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内脏，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封霜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将人接在了怀里，看着陈月升煞白的脸色，她没多作犹豫，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到陈月升再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单人病房的灯明晃晃地亮着，外面的天色很黑，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幸好扭头的时候看见手机正在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她忍下胃部隐隐的暗痛，伸手将它拿了过来。

　　谢天谢地，才过了几个小时。陈月升正为不至于耽误工作而松了口气，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那么点点可悲。

　　心里正自我唾弃着，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了。她愣愣地看着封霜走进来，一直到人走到床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位把她送到了医院。

　　“麻烦封总了。”陈月升苦笑着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封霜坦然应下了这句感谢，垂眸看着她：“医生说是胃出血，不过不算严重，已经用药止住了。”

　　陈月升并不意外，她的胃病是在一次次应酬里攒下的，完全可以说是活该。但是面对施恩的人，总要做足感激的姿态，否则不免让人觉得不识好歹。

　　“多亏了遇上您，不然我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陈月升说着又抬起眼，直视着封霜的眼睛说，“什么时候有空，我一定得请您吃顿饭。”

　　这话实在太像客套，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诚恳得让人不得不信。

　　封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然后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柜子上，陈月升这才认出来那是自己之前送出去的雨伞。

　　“物归原主。”封霜轻声说。

　　陈月升有些错愕，她给客户送了那么多东西，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不过是一把伞而已……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陌生号码。

　　因为工作性质，陈月升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来电，她没犹豫几秒，就摁下了接通键。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封霜看着她“嗯嗯”地应着，眼睛却变得越来越亮。

　　直到最后陈月升几乎是一下子从病床上跳了起来，连吊水的针头都忘了。

　　“什么事这么急？”封霜皱眉拦下她。

　　陈月升神色激动：“我的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