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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3. ...

  •   感恩节后,距离西里斯回伦敦已过去快二十天,他写了封信给她:

      “亲爱的埃尔,
      我需要感谢那晚上你逼我回去。就在我送别奥赖恩后不久,弗莱蒙和尤菲的病症又复发了,情况不容乐观,治疗师们都说这次他们撑不到圣诞节,我很难过,但我想詹姆才会是最悲伤的人,我和莉莉都只想陪伴在他身边。
      回忆起你那天跟我说的话,你是我们之中最早接触亲人辞世的,而你从没缺席安慰经历同样痛苦的我们,旧戏码重复上演的每一刻也在提醒你自己的痛苦不是吗。
      死亡确实没什么好怕,是无力的思念让我感到恐惧。
      希望你一切都好。最近食死徒在加紧抓捕《言论》的作者,邓布利多派了专人保护艾莉西亚·克里斯,你可以放心。
      西里斯”

      读完信的埃尔弗里德不禁模糊了视线,她提笔分别写了两封信。

      “亲爱的西里斯,
      我知道语言都是苍白的,但请你替我转达我的感同身受之情,以及,一封给弗莱蒙特·波特先生的信,来自他已逝世的朋友,请你务必交给他。
      我懂你所说的无力的思念,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曾经美好的记忆,随之而来是回到面目全非的现实,只不过也许,残酷的死亡的确让我们与所爱分隔开,却切割不断所有闪闪发光的、始终留在我们内心的往昔,正如他们以没有痛苦的形式存在在我们意识世界里、在宇宙中无数的世界——每个世界我们与他们都会永恒爱着彼此。
      我在这儿过得很好,而且我相信我能带着好消息回来。
      请随时保持联系。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虽然与伊奈茨最后一次见面时只让她在合适的时机对朋友们传达几句话,那时她依然是选择用整合咒语将那些复杂的情志化为落于信纸的一行行语句,那些伊奈茨实际想对弗莱蒙特说的心声,迟到了太多年,起码送到了该知晓的人的手中。

      当西里斯把这封未拆阅的信件交给倚靠在病床头勉强看得清字迹的弗莱蒙特,已经是治疗师劝詹姆带父母回家享受度过最终时日的期间,正值大节欢庆的前夜,这时候状况尤为严重的弗莱蒙特已完全不能进食了,尤菲米娅也是如此,病重的老夫妇都没有食欲,但是在此之前的每年,从儿时到现今,每年他们都会在一顿丰盛的大餐中团聚过节,于是詹姆和莉莉仍精心准备好每一道经典的、两位老人喜欢的节日餐点,摆满一整张餐桌,打开电视机,让圣诞晚饭的香味、热闹的声色充盈着整个房间,他们闻得到这代表家的、温馨而熟悉的气味,听得到力图活跃氛围的谈笑声,就如往日一样家人朋友欢聚一堂。
      在这一刻他拆开了信封,里面有一些剪报,都是年轻时他因发明神奇药水等成就登上过的报刊,有关褒奖他的一则则报道被人精心从报纸或杂志上边剪下,并用墨水笔圈着写得好的部分,报刊的日期跨越好几年——是谁这样关心他呢?他思索着,双手颤抖着费力地展开了信纸:

      “亲爱的弗莱蒙,
      好久不见。听说你和尤菲有了个小孩,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开心的好消息,1960年的圣诞节我寄给你家的匿名礼物、那把玩具扫帚,正是我想送给你儿子的,但愿你有收到,我不知道莫斯科的快件服务如何。
      写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每个人临终前都得忏悔点儿什么,事实上当时我还来不及写完它,所以我拜托我的孩子写好再在适合的时间转交——啊对,我终于有女儿了、即使严格来看,她是我在实验室里的发明,具体的我们见着面再说,大家不是都说人死了能在某个地方相互见一见,我猜我们是巫师,应该不至于受骗。
      想来其实很可惜不是吗,咱们生前最后一次见还是大吵了一架。你骂得倒没错、我确实自私、确实没有责任心,我确实不该逃避,我真是个大蠢蛋。
      这会儿我得坦然地告诉你,后来我真的有好好赎罪,尽全力弥补了我犯的过错,真的(不信你问邓布利多教授)要是人死了还能在地狱看得到进行中的未来,我铁定悠闲地抽着烟目睹小人的失败。
      噢说到下地狱,我认为我是没跑了,不知道你在天堂能不能偶尔下来拜访拜访我,以前在霍格沃茨上学,伊格①不是老说有机会要去地狱转一圈,但我想到他的丽莎②你的尤菲都会上天堂,你们没可能离得开她们。
      煽情的我不懂得写,真想面对面赞美你的成绩,多好啊、你和伊格都实现了愿望,咱们二年级时新年许的愿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想成为最伟大的药剂师,你做到了,我流浪在外这些年一旦看见关于你的报纸就高兴得不得了,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我的好朋友瓦伦娜建议我剪下收藏。看多了得承认我的羡慕中多了嫉妒(开玩笑的)
      我想说可以跟你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弗莱蒙特,而跟你分别则是我做过最艰难的事。
      都怪我这迷路的傻瓜越走越离我们的家乡无比遥远,五百英里那么漫长,直到彻底回不了家。
      那天我来不及说的再见,就在这封信补上吧。
      再见啦。”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然而弗莱蒙特在微笑,亮晶晶的泪水打湿了镜片。

      平安夜的铃铛声犹如童话里圣诞老人在雪橇上驾着驯鹿带弥撒的礼物赶来烟囱前,凌晨时分,在满屋子焦糖布丁甜蜜的香气中,他们安然离开人世,像只是熟睡那样平静。

      葬礼照母亲的遗愿从简,仪式举行的这一天雪下得很大,主动参加的人不少,波特老夫妇生前品德高尚广结善缘,墓前献的花束大堆簇拥着,访客对家属说着“节哀”,詹姆前所未有苍白憔悴、眼圈底下是淡色的青红,他颇有风度地苦笑着礼貌回道:“……没关系,他们这一生过得很精彩。”
      也一定会与思念的人相见。

      远在大洋另一头的埃尔弗里德邮寄了花束,短短两周前,她正遭遇着被关警局和上法庭的风波——
      在料理完送别父亲的后事没多久、雷古勒斯再次写信问她何时回伦敦探讨金杯的问题,待她回以长篇大论阐述美国国会表态的重要性后,不出两天,她没等到来信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来人——直接出现在她公寓门口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眼神中有一点不耐烦,她都还没表示自己的疑惑,他就不留情面地先丢来一句:
      “我觉得你要对自身有些清晰的认知,韦勒克小姐。” 干净利落地将外套扔向沙发,他淡漠地注视着她,“你玩不明白政治游戏,剩下的交给真正擅长的人去做。”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冒失。” 她不赞成地说道:“况且,这才不算什么政治游戏。” 巫师的权力斗争和麻瓜的相比简直像过家家,根源在于两者的社会结构不同,巫师界不是强调生产资源的麻瓜社会,个人的魔法能力会令民众臣服,因此多余繁琐的手段并不需要使用。

      对方没搭理,环顾这位于平价地段普普通通的旅居住所,目光不经意地浮现一丝隐隐约约的……嫌弃。

      得,来了个更加娇生惯养的同伴。
      她悄然深呼吸了下没跟他计较,随口问:“你的魔杖许可证办好了吗。”

      “我没有办。防止黑魔王发觉我来这。”

      听罢她在心里犯嘀咕,刚开始还以为能往积极的方面想、自己熬出头了总算可以恢复用魔杖的便利时光呢。
      “伏地魔找你的话你又该怎么做。” 她又询问了这个重中之重。

      “他最近不在伦敦。”

      这下她没别的可问了,大致分享了些自己留在纽约查到吉克·冯特纳的信息、尽管少得可怜,无非是从小在家族不大受重视,毕业前在伊法魔尼是个内敛的优等生,进魔法国会由低做起等等,由于未婚与之关联的人更少,旧校友们对其好评价相差无几,如何入手深入调查真没有头绪,她甚至胡想舍友感情一般比平常同学深厚而简单查了吉克读书时代的室友路易斯·谢菲,可此人更神秘,早已没有下落。

      “……‘谢菲’?” 默默听着听着,雷古勒斯忽然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姓氏。

      “你听过?” 她眼睛一亮。

      “耳熟,但不确定……英格兰的沙菲克家族有分支散落于北美,我要先去查一查。”

      “好。” 犹豫了会儿,她开启另一难题:“有关金杯,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既然必须隐秘得不为人所知,复方汤剂是最快最保险的。” 他说出了与她相同的打算,不过她沉思着商量道:

      “复方汤剂的确够保险,但是重点还有‘怎么拿到’,我相信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作风是绝不可能纯粹将金杯放在金库里的,她会附着哪些咒语守护它,其中会不会有强大的识别魔咒,比如意味着除她和伏地魔以外的每个人都碰不了金杯,又或者金杯会‘远程汇报’予以她警告……这一堆值得疑虑的复杂因素。” 埃尔弗里德无情地戳破理想的泡沫,“首先要思考解咒的办法,其次才是进金库的方式。”

      “听起来你有更好的规划。” 听完解释,雷古勒斯倾身靠向沙发椅背,面无表情地反问,浸染夜色的深而暗的灯光打落在他身上,如同一帧电影独有的画面,令她联想到麦克·柯里昂的电影画面。

      她移开视线,语气淡淡地答道:“……我也是巧合下灵光一闪,前些天认识的小姑娘,是一名‘德鲁伊’③——”

      “你是指类似非洲瓦加度出身的女巫?” 他罕见地提升了点音量。

      “是。变换不止一种动物形态、天然的特殊阿尼马格斯能力者……我猜她在纽约没有合法的身份,那晚她偷了我的怀表,我根据魔法的痕迹找到相应的居所,环境拮据得糟糕。”

      “……韦勒克,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偷。” 顿时他嗤之以鼻地冷哼,显然瞧不起埃尔弗里德口中可争取的帮手。

      “恰恰生活条件窘迫的少年最适宜联合,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怕失去,更容易获得他们的好感,比起身世不凡的人物。” 面对质疑她不紧不慢地回应,“何况说到小偷,我们不也差不多。”

      一时无言以对。

      “行……那我祝你不会浪费时间。” 他回过神平心静气地了结话题。

      事实证明,过程虽然曲折,埃尔弗里德的决定仍通向了好结果。转机就在这场对话后几天,十二月初霜冻的一晚,她第二次找去的时候。

      在纽约出行被限制得极为不便,无奈之下希斯·斯图尔特借给她麻瓜朋友的一辆雪佛兰小轿车,型号很旧,加上她只在五年级的暑假学了点基础的驾驶手法,如今早忘了一半,为正常出远门她从头练习这项不必要的技能……想不到明明是女巫连魔法都没法用,伏地魔光顾着巩固权力干的“好事”经常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坐落贫民社区的低级酒吧嘈杂不已,庸俗的布景配色十分刺目,埃尔从未踏足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音乐声快震聋她的耳朵,穿过拥挤的人群,见到吧台边上穿着褪色冬衣的女孩、正百无聊赖地把玩不属于自己的火机——

      “……你就是这样花我送你的五十美元的,克莱尔。” 埃尔弗里德站定在女孩跟前,轻飘飘地说。

      “嘿,这不是‘女巫小姐’吗,来得真凑巧。” 这位今年顶多十三岁的浅棕肤色姑娘潇洒地收起打火机,“你是像我在等朋友,还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的朋友都没有你的好听力。”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稍微躲了躲音响忽大忽小的声波,“方不方便到外面聊聊。”

      “哎,要不是看你一副正派,我都快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不过、我清楚你又是为了你的手表吧。” 克莱尔嬉皮笑脸地走出吵闹的舞厅,油嘴滑舌的模样远超乎真实年龄,特地掏出怀表一下一下抛向空中、又接回手里。

      多好的打魁地奇的苗子。她心想。
      室外凉风阵阵,她的双手揣在外套口袋,没追究冒犯的玩笑,直截了当地说道:
      “表你自己可以留着。我是想聘请你为我偷一件东西。”

      “开个价?”

      “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 冷风吹动雪花、黏腻在色调灰沉沉的长款毛呢大衣,仿若教堂中的大理石雕像,具有压迫感的神圣气息,“你在伦敦的合法居住权,或者受教育的权利……全部你本来就应该拥有的、像个普通女孩生活的条件,我承诺会给到你。”

      克莱尔脸上笑容全无,陷入了明显无措的一言不发,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躲避着视线,几乎是使尽全力地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放着瑞斯不管。” 随即用尽量轻松却不失笃定的口吻回绝:“我不需要你的施舍,现在我们也过得很好。”

      “靠盗窃过活是‘很好’吗——”

      “听着,我不用你指手画脚!” 克莱尔像被戳到痛处似地大声打断:“我的生活快乐着呢……”

      “你甚至不问问我,我让你偷的是什么。” 埃尔一点都没被克莱尔不稳定的情绪所影响,巧妙地以退为进,冷静地告辞:“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不感兴趣,我不多打扰。”

      从后门回酒吧前正要挂上隐身项链,昏暗的丛林边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的好感更容易获得’,你的观点不攻自破太快了些。” 雷古勒斯讽刺人的风格近似云淡风轻间猝不及防泼去一抔冰水,刺骨的寒意,可惜对同样不缺冷意的埃尔弗里德而言没多大攻击性,她沉默着朝他扔过一块镶嵌蓝宝石的小型胸针、上面运用了传声咒,可以用来传递简短的讯息,好比麻瓜的无线对讲机④

      “我知道你觉得无聊,天气很冷,你大可回你的住处待着,有要事再联系。” 她温和地再度打发。

      “而你想接着待在这里白费力气。”

      “这仅仅是刚开始。”

      “哦,若每次的说教能增长那小鬼的觉悟,你又要说教多少次才搞得定她。”

      闻言埃尔弗里德轻描淡写地回敬道:“你只管质疑吧。但我得提醒提醒,我就是这样搞定了卢修斯和你的。” 不等他反驳,她戴好项链返回了喧嚣的里屋。

      恰巧返回时克莱尔的朋友瑞斯已经到了,是个白人姑娘,十四岁左右,脏水金发色,擦着口红,个头跟克莱尔相仿,一身廉价版嬉皮士风的着装,她们一直在喝酒说笑,不时去舞池忘我地发泄。

      越晚人越多,成群结伴的熙熙攘攘,吧台隔壁有间玩弹珠赌/博的游戏房,克莱尔兴冲冲地趁空隙抢到一台机器,跳舞疯了一头汗的瑞斯脱掉外套看热闹,她不如克莱尔会玩游戏机,没多久就觉着没意思,只身一人回了座位继续大喝特喝,克莱尔却只顾沉迷在赢钱的兴奋里,丝毫没留意围观的青年们离自己很近。

      一时之间,角落中的埃尔不知该看克莱尔还是瑞斯,她们位于不同的方向,考虑到克莱尔的附近更拥挤,她先观察的克莱尔,当一轮精彩游戏结束满场欢呼这片刻功夫,她再扭头看向瑞斯的位置,却惊恐地发现人不见了。

      就像公共场合走失了孩子的母亲,一瞬间有点慌神的埃尔弗里德站起身环视四周。

      蓦地看见,门口一男人扶着神志不清的瑞斯绕出后门,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了上去,并一把摘掉了项链,一路紧随其后。

      或许是未曾愈合过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那种头晕目眩的反胃感充斥着自己,伴随每一根汗毛直竖的过度警觉及焦虑,她贴着腰后魔杖的手逐渐僵硬。

      惨白月色打落下停车场沥青地一层融化的雪水、拖曳碎片似的印痕,他穿着泛黄夹克,个子偏矮可体格健壮,将昏睡着的瑞斯抬进微型载货车车尾自装的货箱,这是没车牌号的改装车,他正满意地坐上驾驶位,背后冷不丁地响起:

      “下车。”

      一台黯淡得的确像久经风霜的警队公务车旁边,是一位无论长风衣的样式和谈吐的调调都的确不像一般人的年轻女子,漆黑的阴影笼罩着那颀长的身型,笼罩着那危险藏匿于平静的半张脸。
      感觉得到她在瞪着自己,可不知怎么地,他发不出火,这一时刻,他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真的警察还是未毕业的普通大学生,从没有人敢这么盯着他!她深色的眼睛令他联想起西伯利亚雪山的狼群,使他一阵发憷,只是她的下句话令他立马放松了警惕:
      “放了人,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男人登时啐了一声:“我会傻到信你是条子?” 睥睨着她,似乎断定她没阻止他的魄力,拉动引擎,排气管噗噗冒着烟雾。

      短暂失措的间隙,埃尔余光瞥到一只飞蛾钻进尾箱的缝隙。

      “……快下车!” 她忽地打开自己的车门也拉开了引擎。

      愚蠢的卸货车却不管不顾地驶出停车场、延向荒无人烟的马路。

      边警告他靠边停边追了几百码无果,埃尔原想用魔杖的心思又被理智压下,她不想落得被官方遣返的局面,更不想袖手旁观瑞斯她们的危机,此刻只当她是一名手无寸铁的麻瓜,没有合适的做法、仅剩两难困境里被情急迫使的抉择。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蔓延了又热又冷的薄汗,犹如动脉喷涌的鲜血飞溅堆得高高的积雪,灼烧着清晰又模糊的视野,玻璃窗倒映货车的影子,一咬牙转弯绕进岔口,衣领下的胸针依稀传来雷古勒斯不够镇静的制止声:“回来,韦勒克!这跟你没关系——”

      不但充耳不闻,她脑子里反而回响西里斯载着她公路狂飙所说的“人生缺不了冒险”,怦怦乱动的心跳跨越时空重合,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尖锐得像救护车的警示灯,岔道的终点明灭着路灯橙黄的色泽,仿佛既是估算衡量一切直至趋于精确的程度、又是靠运气眷顾赢得的巧合,唯一确信的始终是破釜沉舟的英勇、逼近癫狂的英勇,不断地加速,加速,然后踩尽油门、猛然撞向了货车的车头,一声撕裂夜幕的巨响,路边的防护栏被破开,可怕的惯性把货车甩入丛林,连带着前灯大半块车头外壳粉碎,头破血流的男子不省人事。

      至于埃尔,即使有作为女巫自身魔法能量的保护和气囊的缓冲,她的前额和脖子也淌着血,左手和小腿估计骨折了,推开车门趔趄着缓步上前,用所剩无几的体力砸开后备箱的锁——恍若天门洞开,一道银亮的月光倾泻而进,已变回人形的克莱尔紧紧抱着昏迷的瑞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称得上陌生过客的女人浑身是伤、深呼吸勉强平复痛觉,晚空微弱的光耀照着她的脸显得异常苍白,目光有些涣散,灰色的外衣沾染了血渍,她在对自己小声说:“……放心……结束了。” 随即骤然倒地,克莱尔使尽蛮力搀起她,想问她有没有事却才发觉从不知道她的名字。

      比医护们预想的要快清醒,埃尔弗里德试图睁眼但被白炽灯刺得不得不转过头、拉扯到缝了针的脖颈右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才知道痛?” 病床前的希斯·斯图尔特难得板起脸,能看出来他很不高兴,首次拿出对小辈说教的态度:“我以为你更像亨利,没想到你简直是伊奈茨的翻版。”

      真奇怪,她听到这种话没半点不悦,还感到挺好笑的。
      “抱歉,车子会赔偿给您的朋友。”

      “我不是在说钱,埃尔!” 希斯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后续要面临的有多麻烦?”

      “请相信我不是在莽撞盲目地行动。这并非头脑一热的结果。” 德鲁伊虽在非洲不算少见,好天赋可是凤毛麟角的,就算偷不成金杯,协助她完成其他任务一样绰绰有余,站在大局观的角度,能换取信任、受点皮肉伤不足挂齿;而且对付人渣总不能依旧讲究文明,她已经口头警告过无数遍。

      “我宁愿你是头脑一热,因为你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再牺牲自己的安全,埃尔,我可以纵容你常拜托我化解烦人的难题,可我不想有愧于亨利他们,假如他们还在世,我敢肯定绝不会让你置于如此境地——”

      “但是他们并不在,不是吗。” 情不自禁宣泄出几分延迟的苦涩与压抑,埃尔弗里德神情凝重,迅速地打断道:“如果我告诉您,其实这都是他们希望我做到的呢。”

      病房内的一片死寂被三声敲门打破,两名麻瓜警员进门要求单独面谈做笔录。

      案件牵连的要素无疑不简单,道德层面上“见义勇为”这词固然好听,法律层面对此的定义则没那么直白和浅显。
      不论如何,蓄意撞车造成的伤害是客观存在的,尤其“客观”的还有她外籍人员的身份、目击证人是一个黑户未成年另一个有案底、躺医院重症科的是个白种男人这三个关键现象。
      接下来的状况不言而喻,纽约地检须代表“受害者”、即实际是施害未遂的男子,行使所谓正义的制裁权威来起诉她,哪个级别的罪名仍在商议中。
      当然,上述种种对于女巫来说压根不是问题,她完全能一走了之,然而她没有,到最后也没有。

      意想不到,雷古勒斯竟来拜访她,无非是叫她别奉陪麻瓜这些荒唐的过场:
      “……听着,金库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不能就这么走掉,他们会把黑锅全扣在克莱尔她们的头上的。我没有在麻瓜世界发展的需要,她们则很难说,倘若她们仍旧不肯接受我的提议,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们被赶走或更多恶意的排挤。” 她耐心地解释道。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为陌生人做到这地步?” 雷古勒斯无法理解地皱紧眉头。

      她语塞了下,眼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好像做错题目被老师责怪的难堪,底气不太足地回答:“我总有种直觉……我应该做这个决定。再何况她们确实需要帮助。”

      “我不认为小偷小摸和出卖自我的人值得可怜。” 他冷冷道,“你也别对她们抱有幻想,她们不会为此感激或效忠你。”

      “克莱尔从小在破败的福利院长大,瑞斯的父亲磕药成瘾,她们哪有得选。”

      “她们选了做小偷和雏.妓,韦勒克。”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抱歉,但你真的不能这么说。” 没忍住难受的情感,埃尔弗里德的眼神是愤懑混合着伤心,她牵强地稳住平和又坚定的语气,失望与本不愿直言的痛苦令她的声线有一丝颤抖:“我们在权利与义务分裂的文明时代不知所措⑤,更不应指责困在里面的人,于你而言唾手可得的东西,对选择不了出身的她们而言是永远望尘莫及的一整个世界……你可以随意评价我,不管是虚伪亦或是愚蠢……我会为我们的合作承担所有责任。”

      事已至此,话也说到这份上,雷古勒斯再度在跟她的争论中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任由她的执意,他自行继续调查谢菲家族与沙菲克家族的联系。

      出院被重新传唤回警局,她的两手被铐起,平淡而疲惫地聆听着警探为她阅读米兰达权利。显而易见,地检办公室提出以一级过失杀人罪,二级过失伤害两项罪名起诉她——是的,过了短短两晚,货车上的男人居然死了,哪怕他的死因与意外基本无关。

      按照规定会分配给她一位公诉律师,在漫长的等待里,命运对她开了个讽刺得直直刺痛内心的玩笑——
      为她辩护的律师是弗朗西斯科·诺曼。

      看清稻草黄头发男人敲门走进问询室的那一秒钟,埃尔弗里德以为自己是在接连应对极端事件的过程中终于被折磨疯了、于是产生幻觉。
      可现实自然正如眼前所见,两年多以前她最痛恨的、差点被她扣动扳机一枪崩穿脑袋的人,那时只以一记一忘皆空烫下句点、原来不属于真正的结尾,现在他提着公文包充满活力地对僵在座位的她宣布:

      “放宽心吧孩子,我不会让你像个傻瓜似地上法庭的。” 诺曼翻着文件坐下,“我们直奔要题吧,请尽量还原当时事发的细节。”

      尽管深知他不可能认得出自己,她找到思绪的第一时间还是将绝望混乱的困惑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所云,诺曼幽默地回道:“两小时前我坐在办公室,秘书把你的卷宗递给我,我看完就冒着大塞车的风险赶来警局咯。”

      “不是。” 她竭力维持即将逃离的冷静,佯装若无其事,“你的口音……你不是当地人。”

      “噢对,我原本在伦敦。” 他一边对照着文件拿钢笔往纸上写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搬来纽约两年了……我清楚这儿的程序,这案子可能不会耗多久。”

      “那为什么你会搬到纽约就业,在伦敦被吊销了牌照?” 沉入谷底的埃尔终究抓不住理性,仿佛有一根钢针从喉咙贯穿到胸腔,忍耐的疼痛铭心刻骨。

      听罢愣了愣的诺曼没计较这失礼的措辞,他停下笔,推走纸张,她以为他是被气得要离开,不料他只站起踱步至窗前,无奈地耸耸肩膀,否定说:
      “我怎么可能被吊销牌照。事实上我在伦敦混得刚有起色,是我的妻子要搬走……好啦好啦,咱们能不能结案再闲聊。”

      “我要见警探。” 她面不改色道:“我请求换一名公诉律师。”

      “哎你这小朋友,有够不讲道理!” 诺曼起初颇为气急,尔后大概是误以为她质疑他的专业水平,率先镇定地补充:“你知道我胜诉的战绩有多少吗?特别是像你的特殊案情,我让控方节节败退的经验比外边的公诉多得多。要不是看你实在冤枉,令我想到自己也有个女儿……请你听着,弗利小姐,外面那堆公诉办公室都对你这趟浑水敬而远之,除了我你找不到别人。我能理解你现在很焦虑,但相信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知道克莱尔和瑞斯她们的律师是谁么?他们禁止我见别的涉案人员。”

      “她们被暂时关在女子拘留所。”

      “你说什么?”

      “很不公平对不对,只因为她们的边缘身份,被鉴定成非法逗留,险些要以共犯的名义也起诉她们。” 诺曼严厉地劝解道:“所以,你更要坚持到案件的胜利啊。”

      当年论文抄袭案在魔法部静得能听见秒针动静的法庭,埃尔弗里德手足无措,五年过去,今天站在嘈杂拥堵的麻瓜初级法院聆讯室,耳边是诺曼为她争取降低保释金的义正言辞:“……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是一名背负学贷的失业者,检方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仍选择上庭,15万保释金并不合理——”

      希斯保释了她。正式上庭前诺曼多次强调她该说与不该说的言语有哪些。两天后,高级法院第35号聆讯室座无虚席,记录员按打字机的响动使整间法庭更显静谧,她和诺曼坐在辩方席位,证人席上坐着的是那天的酒吧员工。

      “皮埃尔先生,请问12月8日晚九时到凌晨,你是否在库瑞酒吧值班?” 地区检察官执行长询问。

      “是的。”

      “请问您认不认识被害让·梅森先生?”

      “当然认识。他一星期起码来三个晚上。”

      “请问当晚您有没有留意他坐在哪儿,跟哪些人聊过天?”

      “他就喜欢坐在吧台的位置。” 服务员比划着,“只和我们几个熟悉伙计聊,他不爱跟陌生人讲话。”

      “大约十时至十一时,您有没有看到他拉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白人女孩出门。”

      “没有。我记得十点三十分有一场橄榄球转播赛,他特地叫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呢。”

      “您非常确定吗?”

      “确定。”

      “您当晚有没有在酒吧见过被告、坐在那边金头发的女士。”

      酒吧服务员认真注视着如芒在背的埃尔弗里德,摇了摇头:
      “我没有任何印象。”

      “谢谢,没有其余问题了。”

      交叉询问来到辩方,诺曼律师整理了西装衣领走上前。
      “皮埃尔先生,请问您一整晚直到下班都待在吧台,寸步不离吗。”

      “那倒没有,我总得为其他客人拿拿酒水什么的。”

      “为梅森先生调高电视音量后的一小时内,您离座了几次?”

      “我去过一趟仓库。”

      “请问您从仓库回来以后有没有再见到梅森先生。”

      “这我没留意,那个钟点太忙啦。”

      “也就是说,您没有亲眼看到他离开酒吧的对吗。”

      “对,可以这么说。”

      “您没亲眼看见,所以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独自离开的对吧。”

      “我想是的。”

      “谢谢,没有别的问题。”

      让·梅森的主治医师上庭,控方首先问道:
      “请向法庭介绍您的工作。”

      “寻常的外科医生,曼哈顿蒂斯医院。”

      “请您大致描述梅森先生后续的病情。”

      “他感染一种极其罕见的杆状革兰氏阴性菌,术后菌群失调,致使体内还感染多种真菌,这是急性肾脏衰竭、肌肉溶解坏死及脑部损伤的症状接踵而至的根本原因。”

      “请问以您本人的专业经验、梅森先生感染的起因会是什么。”

      “这种菌群通常仅限动物间的传播,可能发生在送往急诊室前。”

      “换言之他是在车上受重伤等待救援期间感染的吗——”

      诺曼站起身道:“反对,主观臆测。”

      “反对有效。” 法官看了眼执行长。

      “我换个说法,您在报告上写该病菌与免疫系统息息相关,您是否认为让·梅森恶化的病因可能是由于他正处于严重的伤势、抵抗病菌的免疫功能变弱?”

      “也许是,有这样的可能。”

      “谢谢。”

      “医生,该病菌十分罕见不是吗?” 轮到辩方问询时诺曼说。

      “是十分罕见……相当于百万分之一的几率。”

      “那么,它与病人的外伤之间有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呢?”

      “恐怕没有必要关联。我先前讲过,它只在动物中常见,通过人的呼吸道传播,但极大部分人不会病危致死。”

      “请以您专业的角度,医生,同样一场撞车事故,您觉得我当事人与梅森伤情天壤之别的缘由是什么?”

      “这很难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弗利小姐的状况的确像奇迹。”

      到法证科的证人上庭进行交叉问话、形势显然是倾向于对埃尔弗里德有利的,鉴于没有证据表明她当时是想把人撞死的车速和驾驶手法。然而分别传唤克莱尔和瑞斯上庭的事态不太好看,执行长咄咄逼人的盘问使她们忿忿不平。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瑞斯小姐,有证人目击你两个月前仍有跟你的老朋友帕莱见面,他是介绍过‘生意’给你一整年的人——”

      “反对,这跟本案无关。” 诺曼又打断道。

      “法官大人,帕莱和被害让·梅森交往密切,我认为问题的深入有助于检测证词的可靠性。”

      “行吧,检察官,但是你不能再兜太多圈子。瑞斯小姐,请回答问题。”

      “我早没干那一行了,帕莱找我是为了借钱,而且,他在街上混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的是,我认识他,不代表我认识他的朋友。” 所幸瑞斯坚守着立场,“我敢肯定那个让·梅森有往我的酒里下东西,我可见过这些事。”

      远不及朋友的淡定悠闲,克莱尔瞪着执行长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
      “……那时我是在游戏房。” 默默憋下恼火,克莱尔如实作答:“发觉瑞斯不见了我马上跑出门,在停车场刚好见到梅森关上货箱门,弗利小姐说了好几句叫他下车,大家可以既往不咎。”

      “你没想过返回酒吧求助吗。”

      “我当时很惊慌好吗、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车开走了,我才想到要找电话亭。” 她脸色坦然扯谎道,总不能对这群麻瓜说实话自己是个德鲁伊。

      “有没有除你们三个以外的别人可以作证,克莱尔小姐。”

      “你明知道没可能还有别人在现场——” 她不由大声道。

      “请只回答有或没有。”

      “……没有。”

      控方不止怎么说服了法官准许污点证人帕莱上庭。一个拉丁裔青年吊儿郎当地坐上证人席。
      “帕莱先生,请问您何时与被害让·梅森结识的。”

      “两年前。”

      “请问被害是否知道你干的营生。”

      “哦当然,整条街上认识我的都知道。” 他蛮不在乎的口气令陪审团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请问被害生前有没有‘光顾’过你的生意?”

      “没有。他找我大多是为了喝一杯。偶尔,磕点什么……”

      “你是否见过他对你团队里的某个女孩,产生强烈的兴趣。”

      “怎么会,有的话我早就趁机敲他几笔了。” 帕莱轻蔑地笑了笑。

      诺曼则只问了一个问题:“帕莱先生,请问您是不是跟控方达成协议、若出庭作证控方可以减轻你组织卖/淫活动的刑罚。只用回答是与不是,谢谢。”

      “是。”

      “谢谢,没有其他要问。”

      休庭前埃尔弗里德是最后一个走上问询席位的,法庭人员让她将手按在圣经上宣誓:
      “请举起您的手发誓您在本庭只讲真实,全部真实,仅有真实。”
      “我发誓。”

      “埃尔·弗利小姐,据我所知你是伦敦人吧。”

      “是。”

      “你今年几岁?”

      “差三个月满二十岁。”

      “你来纽约是为了?”

      “旅游。”

      “请问案发你所驾驶的车是本人的吗。”

      “不是。它是我教父朋友的车。”

      “当晚为什么你要去库瑞酒吧,请描述从酒吧到停车场的整个过程。”

      “我想释放释放压力,进酒吧找角落待了一阵。” 埃尔弗里德不露声色地答道:“然后我看见有个中年男人架着昏迷不醒少女的肩膀偷偷摸摸离开,我追了上去。”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想到报警?”

      “我怕等我找到电话亭人已经走了,酒吧很吵,他的车没有车牌号,我别无选择。”

      “你选择开车撞停他。”

      “我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看我受的伤就知道,我不想造成恐怖的事故,我只想逼停那台货车。” 埃尔毫不退让:“他的体格甚至是我的两倍,我为什么要故意伤害一个实则更威胁到我生命安全的人?”

      “你是否真的不认识瑞斯小姐。”

      “我不认识她。”

      执行长无话可说,对诺曼撂下一句:“你的证人。”

      身为同一阵线,诺曼的问题主要打感情牌,围绕博取陪审团的同情:
      “弗利小姐,你为什么要为了陌生女孩冒险。”

      “我觉得这是举手之劳,不是冒险。” 埃尔说出唯一完全属实的回答,“最初我只想用语言劝服。”

      “而为什么会演变到暴力事件?”

      “他说他不害怕我,因为我不是警察。” 她的面无表情带着不具破绽的反省:“我原想用双方不至于狼狈的方式缓解冲突,但估算错了实际,失去对驾驶的掌控。”

      “请问当得知梅森先生逝世时,你的心情如何。”

      “……惊恐。悔意。” 她暗暗调整了呼吸,“忏悔我冲动的暴力行为,不过,干涉这件事不是我的错误,我只是用错了方法。”

      中途休庭,第三天下午再继续流程。
      回公诉办公室商讨和整理材料,诺曼大大方方地夸奖了一番她在法庭临危不乱的表现。
      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助手接过听了半句朝诺曼使了使眼色,他立即亲自听完电话,挂断后喜不自胜地通知道:
      “我们赢定了!我在警局的线人跟我说检察官吩咐警探们弄一张搜查令去翻梅森的公寓,想办法找证据好让他们撤销动议!哈,不坚定的诉讼立场,致命一击,他们自己都觉得起诉你很荒唐呢!我这就打电话请求到法官耳房商议叫其中一位警探作证……这绝对能在圣诞节前结束,你可以安心回伦敦和家人团聚了。”

      这一刻,莫名地再做不到装作无所谓、她感到灰沉沉的阴郁正往内心聚落,如闷在死水之中:
      “……律师,现在能够告诉我,你搬走伦敦的原因了么。”

      虽不清楚她追问的理由,弗郎西斯科·诺曼也以包容小年轻的心态诚实回道:“不是跟你说了是我妻子的要求嘛,别看我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我可不敢违背她的意见,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埃尔弗里德看着他,收在口袋的手捏得骨节生疼。

      “……焦虑症,她出于愧疚得了慢性焦虑。” 诺曼心烦地叹了叹气,掩饰不了懊悔地娓娓道来:“都怪我贪图名利揽的一桩命案,我为和受害者同归于尽的嫌疑犯辩护,她总考虑他人感受,于是被内疚折磨得很不安。”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说真话,我自认没太多道德底线,我的工作就是将人的行径仅鉴定入法律的边缘,当律师前我的经历像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糟糕的爸妈,天花板漏水的出租屋,法学院不公平的竞争,早班车能把人挤扁的伦敦地铁,办公室来来去去到我手上的案子都烂得离谱,我怨恨又嫉妒……我基本属于个小人。但是,我妻子,她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最美好的人,在她身边我感觉她的善良总在挽救我,是她让我获得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快乐和幸福,别说为她放弃刚起步的职业生涯,放弃一切都行。”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一直揪紧的内脏仿佛变得空空荡荡。

      那天没有彻底了结的执念,在今天冰消瓦解,如同壁炉的灰烬。

      回公寓刚打开灯,始料未及的人影差点吓她一跳——雷古勒斯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这则消息会令你振奋起来,韦勒克。” 他直接转达道:“谢菲正是沙菲克家族在美洲的分支,十几年前和艾弗里在波士顿的分家有联姻的传闻,经过推算,恰恰是路易斯·谢菲毕业不久的时候,有趣的在于婚约被取消,两家对外缄默不提,但谢菲家的销声匿迹明显是欲盖弥彰……听我母亲所描述,路易斯·谢菲因病早逝,死前境况并不光彩。”

      “你是指他的病症就很不光彩?” 埃尔疑惑地皱了皱眉。

      “存疑。我还想说的是吉克·冯特纳和路易斯·谢菲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们比亲兄弟更亲,在校的每年暑假,他们会去伊利诺伊州的麻瓜小镇度假。”

      “光是这两点不够威胁冯特纳,按理分析他是个颇有铁腕风格的执政者,拎得清工作与私人生活,我们必须找找一些或许会影响到他政治生涯的丑闻,比如渎职之类的……” 埃尔苦恼地思考道。

      “……是。” 雷古勒斯有点挫败地把手里的情报扔向书桌,“我目前连实证也没有。”

      接过手静静翻看着、埃尔忽地觉得合照上的人很面熟,冯特纳旁边站着的少年:皮肤颜色比较深,头发质感顺滑,眼睛深邃,不得不回忆起对人种学浅薄的理解、这男孩很像不那么一目了然的黑白混血,而且她见过这个人,她肯定见过这个人……是在哪里呢?
      苦苦想了良久,幸好没丢失过目不忘的本领,她蓦地找出答案:
      “是在波西托的大房子里!他的照片被挂在墙壁上——路易斯·谢菲去过波西托的派对,那里有男有女,我猜负责管理的人一定还记得发生过哪些足以让他取消婚约的闹剧。”

      “我去查查看。” 雷古勒斯默契地接话,才问道:“那栋宅邸,我需要如何进去?”

      埃尔咳嗽了下,赶跑想趁机调侃讽刺他两句的心思,正经地形容自己上次过去的所见所闻,即便是尽力不带给他负担、避重就轻地讲述,思维敏锐细腻的雷古勒斯也听懂了那是什么类型的场合,顿时他面露不自在与厌恶、还有几分尴尬及退缩。

      “你知道我帮不了你,第一我还要上庭,第二服务员可能会认出我,第三我用不了魔法,靠力气制服我会占下风。” 后半句自然是谎言,她明明力气大得能把波西托这成年男人掐倒在地。

      “第一你快胜诉,第二我没有应对的经验随时会失败,第三不用‘妄自菲薄’、你开车撞了人并徒手砸开箱子。”

      其实假如他表达一点恳求,埃尔大约会心软帮他一把,只可惜他的傲慢让他不仅不会松口求人、鼻子仍翘得高高的,因此她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装模作样给出温馨提示:“抱歉,你要靠你自己,孩子,提高你的觉悟,我相信你会成功。”

      闻言他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别叫我孩子。” 随后带着隐忍的气急败坏拿过外套走了。

      人总要成长。她充满闲情逸致地躺下沙发小憩。

      如诺曼所料,警探的证词意味着控方动议的不攻自破。诺曼的结案陈词精彩之余,“现代的骑士精神”的引用也无端打动听者。

      “请被告起立。陪审团达成裁决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

      “对于第一项指控,一级过失杀人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对于第二项指控,二级过失伤害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闹哄哄的议论于退场更甚、声援埃尔弗里德的当地女人们在法庭外举着牌子,她没想到会有她们、但现在她有清晰地看见,这些不同年龄段与肤色的陌生女性,一切不需要多言,点头相视一笑擦肩而过,无声的会意。

      不愿意被挤成一团的记者拍到,她偷偷从后门溜走,在媒体前演讲的机会单独留给了无疑乐意十足的弗郎西斯科·诺曼,她最终看一眼镜头里的律师,希望未来再无须见到他、起码别再以被告的身份见到。

      上楼的半路有人叫住了她,倒不意外、是克莱尔,说要把怀表还给她。

      “噢,谢谢。” 她将表放进口袋习惯性地说,俨然没精力言语过多。

      “别谢了,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 克莱尔的语气平得没有丝毫的起伏,搞不清是疲惫、或者煎熬的犹豫。
      而在关上门的前一秒,犹豫如沸腾水汽般蒸发了干净——

      “……你想要我偷的是什么?”

      “克莱尔,瑞斯不知道你是女巫,对吧。” 埃尔弗里德没答话,淡淡道。

      “这和我要还你人情有什么关联。”

      “你依旧想留在这里吗,她依旧想留在这里吗,你们迟早需要搞懂自己真正想要的。” 转过身面对面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曾认识一人,她与你的境遇相似,却选择了沉默,结果是反而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对朋友坦诚相待,原来复杂的忧虑只源于自以为是的猜忌。遗憾,有先例的遗憾,我不想悲剧重演。”
      见克莱尔听得无力耷拉着脑袋,眼里情绪符合其年纪的、纯粹的无助,埃尔乘胜追击地轻声建议:“不如你先尝试跟瑞斯说清你早想告诉她的所有,再想清楚是不是真想帮我。”

      重新踏足波西托的地盘确实冒险,已经快对危险麻木的埃尔弗里德当然没法放着雷古勒斯不管,他毕竟是西里斯的亲弟弟,眼睁睁旁观羊入虎口太不高尚。这一次没有浮夸的乔装,客观来说有人认得出她才怪。
      果不其然,一路上人们只把她当成有预约的宾客,大概是雷古勒斯的气质和外形都很是显眼,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房间号,要不是考虑着对付巫师不能赤手空拳、她才不会事先找希斯借魔杖,要知道使用陌生魔杖会出现危及生命的风险可比撞车高得多,除非是水平高超的巫师,才做得到游刃有余。
      四下无人,咔嚓一声开锁咒,她推开房门来不及开口,他就抢先挖苦道:
      “来得太迟了,韦勒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关好门,俯视着一旁酩酊大醉倒桌上的美艳女子,“我早已撬开了她的嘴。”

      “你问出了什么?” 埃尔眼睛一亮,体贴地小心翼翼把女人扶到躺椅,也“体贴”地用魔咒修改好其记忆。

      “路易斯·谢菲和某个交际花有个私生子,大抵是在麻瓜孤儿院待着。” 他泰然自若地道出这则重磅消息。

      “哪家孤儿院?”

      “……我撬开的不是脑子。”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不客气地回敬。

      “麻瓜孤儿院是上万人的范围,这怎么大海捞针呀。” 埃尔沮丧地坐下身,“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无言半晌,雷古勒斯沉思道:“有最确定的一件事实,谢菲的私生子是个巫师,如果吉克·冯特纳一向深知那小孩的下落,他会怎么做。”

      “出于对恋人的怨恨,首先他不可能对其视如己出。” 埃尔机敏地推测道,“同时又因为始终是已逝至爱的孩子,不会全然放着不管;谢菲的丑闻被费尽心思保护得这么好,冯特纳绝不愿功亏一篑,所以孩子在这儿不会有合法身份,以麻瓜福利院不完善的设施,收留不了几岁就可能被迫推出门自食其力,连魔法都用不了只有饿死街头的结局……冯特纳会对这小孩在外用魔法睁一只闭一只眼——滥用职权,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不止如此,韦勒克。” 雷古勒斯的灰蓝眼眸像黎明时分被熹微照耀的湖面、罕有的生动,“你还押中了一场赌注。”

      听罢她茫然地皱起眉,迟疑地反问:“你是指……我认识那个小孩?”

      “那晚你连被动的自身魔法涌动都被魔法国会发警告信通知你尽快离开。众所周知魔法国会的传统是绝不屑与麻瓜政客有联系,不像英格兰。” 他循循善诱,“不超过十三岁,有色人种,女巫,在孤儿院长大,为盗窃变过无数次阿尼马格斯,更别说其他简单的无杖施法。韦勒克,你怎么变迟钝了。”

      “哪会有这么凑巧。” 她苦笑着怀疑道,“况且不管是谁,我们已实实在在抓到冯特纳的把柄。只差谈判而已。回去先写封信给敬重的冯特纳先生吧。”

      他默许地点点头,懒得转头看昏迷者半眼,不情不愿地说:“……你确定删改好她的记忆了么。”

      “你再施咒一遍也行,注意着点别彻底清空她的记忆。” 埃尔弗里德大方地递过不属于自己的魔杖。

      “……算了。” 他反倒走至门口,没再纠结。

      氛围一轻松,埃尔后知后觉想起回忆录中伊奈茨写的一段辛辣调侃:“……我希望他(指年轻时的伏地魔)只是用不错的口才撬开那群贵妇人的嘴……” 太精彩的暗讽!思及此她不禁悄悄抿了抿嘴憋住笑意,假装认真地请教:
      “对了朋友,你能跟我分享分享你是怎么让那位漂亮女士心甘情愿告密的吗,有没有什么窍门呢?”

      “闭嘴韦勒克,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向黑魔王告密的就是我。” 他凶巴巴得好像要随时给她一记恶咒。

      告密什么、你继承了他勾引贵妇的伟大事业?她在心里接话,立马意识到——完了,看太多遍回忆录,被伊奈茨这家伙带坏了!她赶紧清除掉浆在脑海那堆古怪的玩笑,恢复严肃地承诺:
      “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是不会对外人说,她在内心狡猾地补充。假如她能活着回国待到战争结束,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告诉西里斯,拿弟弟出过的糗来炒冷饭是真的很有趣,拜托、她可是一个向往姐妹兄弟情谊的独生女耶。

      今年圣诞在位于马萨诸塞州的伊法魔尼校内跟简、比利、詹姆斯和希斯他们过节,大餐后聚在一起纷纷拆阅亲友们寄来的祝福贺卡,其中克莱尔带来了好答复、她在信里由衷地感激埃尔由始至终的温柔及诚挚,可以和最重要的朋友跟着一道回伦敦是她们十多年来“中的大彩票”,已然迫不及待年后的新旅程……一封信看得埃尔弗里德热泪盈眶。

      熬凌晨在图书馆查资料的简打着哈欠,趁还没散场,以免忘记就直言道:“埃尔,前些天你让我查阅的我搞清啦,普克奇和妖精是同一个魔法体系,区别细微得能忽略不计。”

      “等等,凭啥只让她去查?” 比利不服气地插话,“我也可以帮忙啊。”

      “别忘了她在我们之中最聪明。” 詹姆斯公平地说。

      “谢谢你,简。其实你们三位各有各的聪明。” 埃尔笑着耐心解释:“现在,比利和詹姆斯,若你们愿意,请帮我说服威廉开一只锁。”

      “啊?什么锁?”

      “古灵阁金库的锁。”

      这句回答惊吓得他们险些掉了下巴。

      “不逗你们了,我开玩笑的。” 埃尔摆摆手,心想擅作主张等会儿又要被某人嘲讽,还是往后稍稍商量商量再决定。

      “不是,埃尔,你是想偷东西吗?” 简目瞪口呆地压低声音质问。

      “嗯,我已经请到了最好的盗贼。”

      “我的上帝,你不怕被关进阿兹卡班?!”

      “他们不但不会把我关进阿兹卡班,还有可能授予我一块梅林勋章。”

      “但再怎么说偷窃也是——”

      “别听她的埃尔!” 比利兴奋地欢呼道:“咱们一起偷!”

      “比利你又发疯了!”

      “别吵!先再听听埃尔的解释。” 詹姆斯拦下了要打架的两个小朋友。

      “我没有别的解释。简单而言要偷的是一件极度邪恶而不得不摧毁的物品,对我在伦敦的局势很大影响。” 唯一冷静的大朋友轻描淡写地说:“我基于信任才跟你们提及,它之所以是机密,正由于直接涉及到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威廉是魔力强大的普克奇,他的帮助至关重要。”

      这时不知何时已在场参与谈话的希斯·斯图尔特气定神闲地终结讨论的必要:
      “你倒不如叫我去说服威廉,起码他对我有点爱屋及乌的态度。只不过,普克奇厌恶人类,巫师也一样,他不做亏本买卖,你有什么能和他交换?”

      埃尔犹豫着开口:“……伊索曾经非常向往霍格沃茨不是吗,如果不是养母作恶阻止她去上学,她会进象征智慧的拉文克劳的,正如她创立的长角水蛇学院。曾被黑魔法污染的拉文克劳冠冕,有个‘不知名英雄’净化了它,虽不再携带这珍品原本未知的魔法,仍算是原物……以答谢赠予,纪念伊索童年时泡沫碎裂似的梦,如何。”

      希斯心服口服地无奈笑道:“无懈可击的理由……论伊索对他的重要性,他会答应的。”

      自此,埃尔弗里德在给莉莉的回信中添加了改良无痕延展咒的请求,在原有基础上改进,且尽量附加能想到的实用功能,譬如水火不侵什么的。擅长研究魔咒的莉莉收到来信格外高兴,最近在凤凰社大家都太照顾自己、难免感到有些落寞,渴望在正事上有多点参与感是人之常情。

      1980年的新年长假某天,吉克·冯特纳敬业地在国会办公室浏览文件,他原不打算理会晚上的来客预约,他认得那两个姓氏、韦勒克与布莱克,邓布利多派来烦他的人,两个月前他让手下应付了他们多次,打回的诉求都快数不清,他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吉克盘算着过几日找借口遣返他们,门铃刺耳地乱响一通,秘书拦不住来人、面露难色地对自己道歉:“对不起、先生,她……”

      “没关系。” 吉克虚伪地扯扯嘴角,佯装很有风度地说:“你先出去吧杰森……韦勒克小姐对不对、晚上好,请坐。”

      然后,紧接着对方的长话短说,仅仅两分钟就以几项“无法拒绝的条件”击溃了他的悠然自得。
      最束手无策的在于,他正暗中摸向抽屉的魔杖,角落蓦然出现声音、一个极具领导者气度的男孩凭空现身,目光冷淡锐利,手里的魔杖指向他:
      “不用耍花招,冯特纳先生。”

      “……布莱克先生是吧。” 他以为那是名单上的西里斯·布莱克,坐在主位一动不动嗤笑道:“你一个纯血掺和邓布利多的事有什么利益可得?美国国会向来没有麻瓜国会的陋习,我们干预他国的习惯,你们今天想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尽管来,用我一人换取纽约巫师的安稳,我可不后悔。”

      “真伟大啊冯特纳先生。” 埃尔弗里德愠怒地眯了眯眼,“宁愿和毫无人性的杀戮分子合作,你管这叫安稳?在下油锅的猪和在屠宰场等候的猪有什么本质区别?你想让美国人民排在我们英格兰之后,还是说你有这个信心赶在被屠宰前先制裁刽子手——不好意思,我看不到比邓布利多先生更有把握除掉他的巫师,你能找到与被誉为当代最伟大巫师旗鼓相当的人吗、他仍在纽蒙迦德度假吗——”

      “韦勒克小姐,你说得够多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吉克略显无精打采的打断似乎蕴藏着妥协的征兆。

      “邓布利多写过信给你。”

      “要我们的傲罗支援?你当我们魔法国会是一家应有尽有的仓库,包括维护秩序的根本能任意共享。你听说过哪个国家随随便便把傲罗借去援助——”

      “好,你的选择。” 埃尔狠下心踩过最后一条边界,沉静得就像恶魔低语:“我不需要你职业生涯被摧毁。是你要亲眼目睹你最珍视的人在这世上什么也不剩、连名声都没有。”

      “……你在虚张声势。”

      雷古勒斯踱步走到他跟前,火上浇油道:“看来你要听一个故事。”

      她将讲故事的机会让给了讨价还价水准不相上下的搭档,等吉克听完这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自传的、隐含胁迫的言辞,利益的重新衡量自然而然只会降低人忍受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

      “你想做交易,冯特纳先生,我看得出来。” 她在他挣扎着动摇的时候继续劝说,“否则你不会任由我们这样长篇大论。”

      寂静令整间办公室愈发空旷,每个人都分不清流淌的时间究竟是快是慢。

      “……七个傲罗,五个月后。”

      “五个月!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你以为傲罗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普通角色?用五个月特训预备的一批已经是十分紧张的安排。” 吉克没好气地反驳,“我还要面临种种质疑,料理妥当相关事宜并非单单动动嘴皮子,国会在座的没有独裁者而仅有互相制衡,我是冒着相当大的争议答应邓布利多的要求!”

      “这又应该怪谁呢?没人逼着你甘愿当伏地魔的狗。” 埃尔不留情面地冷冷看着他,“牢不可破咒。恕我不是麻瓜,相信不了书面协议。”

      “我从不听任于他!” 吉克受到莫大羞辱般狠狠站起身,“我更从未服从过他,一直以来,我只在遵循国会的传统——”

      “‘很好’的演讲‘总统先生’,该履行你的誓言了。” 雷古勒斯拿魔杖站在俩人中间,“请吧。”

      收拾行李之前,埃尔弗里德和雷古勒斯整理了现有的信息、构造围绕金杯的初步计划,对比她的想法,雷古勒斯的论点没那么乐观:
      “……我不认为信任妖精是个好主意,妖精的远亲也算妖精,你读过魔法史的,韦勒克,他们的贪婪和不忠是有目共睹的劣根性。”

      “我还读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这话。假若威廉要背叛我,他不至于老老实实对我事先说明他魔力的限制性。” 她懒散地安慰道,这段日子过得太劳累,“计划可以进一步更改,按照实际情况。”

      “明明先命令那个叫克莱尔的德鲁伊去偷贝拉特里克斯的钥匙会更保险。”

      “这反而是最高的风险。金库是死的,贝拉是活的,克莱尔去偷金杯所肩负明显够重了,在重磅的任务前再多加一个任务,没人能保证持久的超常发挥,疲倦可能导致可怕的失误,我想你理应明白。”
      她有理有据的阐述又令他不服却没法反驳。

      重返伦敦坐的是申请到的轮船,海风阵阵,晚冬的阳光洒落在甲板,天气真好,和煦得能和她记忆中见过的一幕相媲美:在她的一岁生日宴上面,伊奈茨向朋友们敬酒的致辞,祝酒词很简洁,是《卡拉马佐夫兄弟》⑥终章的经典一言。

      “……诸位,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然后——我们将彼此永不相忘。”

      永不会将对方遗忘。

      不论走了离家多遥远的路途。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伊格内修斯·普威特。
    ②柳克丽霞·布莱克。
    ③德鲁伊,凯尔特神话中拥有把人变成动物及与神明精灵对话的魔力,罗琳在设定阿尼马格斯时参考了凯尔特人的文化,PotterMore里非洲的瓦加度魔法学院有许多学生都是阿尼马格斯,并且能变换不同的动物形态。
    ④1936年,美国的摩托罗拉公司就首次推出巡警牌便携式无线通信设备,随着二战期间对技术更新迭代的要求,二战后无线电的应用越来越广泛。
    ⑤观点出自恩格斯的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探讨了母权制向父权制的转变、女性家庭地位及社会角色的历史性变化、分工问题等等,在终章“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中他指出,当今文明时代的基础是一个阶级对另一阶级的剥削,以致它的全部发展都是在经常的矛盾中进行,文明时代几乎把一切权利赋予一个阶级,另方面却几乎把一切义务推给另一阶级。结尾他引用了摩尔根对文明时代的评断:“自从进入文明时代以来,财富的增长是如此巨大,它的形式是如此繁多,它的用途是如此广泛,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对它进行的管理又是如此巧妙,以致这种财富对人民说来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人类的智慧在自己的创造物面前感到迷惘而不知所措了。然而,总有一天,人类的理智一定会强健到能够支配财富,一定会规定国家对它所保护的财产的关系,以及所有者的权利的范围。社会的利益绝对高于个人的利益,必须使这两者处于一种公正而和谐的关系之中……社会的瓦解,即将成为以财富唯一的最终目的的那个历程的终结,因为这一历程包含着自我消灭的因素。管理上的民主,社会中的博爱,权利的平等,教育的普及,将解开社会的下一个更高的阶段,经验、理智和科学正在不断向这个阶段努力。这将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复活,但却是在更高级形式上的复活。”
    ⑥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长篇小说,围绕老卡拉马佐夫与三个儿子之间的尖锐冲突,以弑父案件作表层,深入探讨错综复杂的人性,该作品对文艺学、哲学及心理学等多领域产生深远的影响……在文论中还衍生出“卡拉马佐夫性格”这一概念。
    碎碎念:
    下章要紧张地偷杯子了,芜湖
    本章不得不爆了几千字数(挠头)法律与秩序多年爱好者请求出战jpg(不是)
    总是在构思的过程中不期然地喜欢致敬电影(我爱电影一辈子!)
    写伊奈茨的信的时候把我自己写泪目了……不知道我的笔力足不足以支撑我的情感哈哈哈,每次写完看来看去修改都不满意
    发现无论埃尔跟谁搭档都可以有默契,可能这就是领导人格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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