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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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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是夏末初秋,虽说白日里依然阳光明媚、热浪袭人,可到了夜里,却已经明显地能感觉到凉意,尤其是在水边的时候,弥漫不散的水汽更是将这冰凉又添了几分。
明月悬空,琴苑莲花池中央的凉亭里,端坐着一个人,满月的清辉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只能凭着月光下纤细消瘦的身影隐约辨出他的身份。
“王爷!”
远远地看到这抹熟悉的身影,泠月一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小心肝总算回复原位,她刚才送宵夜给他却没有看到人,问侍卫居然也没有人知道,害她心急地到处找,两条腿都快跑细了!
进了凉亭,她这才看清楚那人在做什么,顿时觉得头都大了,“王爷,你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难以相信,他前几天还在咳嗽呕血,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大半夜不在屋子里呆着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喝酒?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爱惜自己了?
“你说这个?”赵枫荻闻言回头望向她,举起手中瓷白的玉颈瓶,“这是我从山上带回来的百果酿,以前也经常饮,没事的。”
对上他的视线,泠月才察觉到他的眼神不似平常的清明,却也不是醉酒的迷蒙,而是在眸底氤氲了一层说不出的光华,让人看了莫名地觉得难过,“王爷……有心事?”
赵枫荻微微一震,收回视线望向被晚风漾起层层涟漪的水面,许久之后才低声问道:“泠月,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泠月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娘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后来爹也一直没有续弦。”
赵枫荻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月光笼罩在他如剪影般的身子上,明明眼前的依然是那个谈笑间便能指点江山的人,却不知为何,泠月此时从他身上真切地感觉到了浓浓的悲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一向冷静淡然的他变得如此反常?
“是关于云王爷或是皇上吗?”尽管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该问太多,可泠月无法忽视眼前这人的陌生。
“除了五哥和七哥,我还有三哥、四哥以及八哥。”说这话的时候,赵枫荻的目光顺着水面延伸到很远,“不过,他们都不在了。”
那场宫廷争斗,即使远在山林,他也不是一无所知。原本以为总归是兄弟一场,就算为了那张龙椅争个头破血流,只要胜了,也不至于非要将对方赶尽杀绝,所以他才放心地置身事外,由着他们去折腾。
可事实却似乎并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次奉诏下山,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三哥、四哥和八哥原来早已不在人世,就连他们的亲眷家仆,也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
并不是不能理解五哥和七哥的做法,如果当初的局势调换一下,他们的下场可能也是如此,只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个结局。
从小一个人独居,身边除了师父和侍卫,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因此在他的心底,实际上比谁都渴望亲情的温暖,如今让他亲眼见到这手足相残的结局,怎么能不觉得心寒?
“我知道五哥和七哥这么做,是为了永绝后患,只是连妇孺都一个不留,真的不会太残忍吗?”
泠月其实并不是很懂他话中的含义,但她却直觉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眼前的人,这样脆弱得如同琉璃般易碎的人固然不是她所乐见,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这样忧郁下去,恐怕对他的身子也会是雪上加霜吧?
心思百转千回,却怎么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正不知所措,耳边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泠月心头一惊,忙抽了自己的帕子递上前去。
淡紫色绣着白荷的丝帕上,开出了一朵妖冶的血花,赵枫荻攥紧手中的帕子,却没能拦住身边人儿的目光,“王爷,你又呕血了!”
“没……”一句话还没说完,又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喷出,尽数落在胸前的衣袍上,红得触目惊心。
“王爷!”泠月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他,但一个人抢在她之前跃进凉亭,抱起几乎昏厥的人,纵身朝屋子里飞掠而去。
接下来自然是预料之中的混乱场面,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地将一盆盆血水换成清水,就连被惊动的赵织鸾和楚云霄两人也没有闲着,直到门外响起一道娇嚷:“我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你们赵家的御医了?”
紧随着话音走进来四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绯色衣裙的女子,一头飘逸的乌发没有绾起,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背后,臂弯中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竟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
她身后是一个白衣的俊朗男子,再后面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王爷和王妃,见到屋内的情景,赵伊宸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
“五叔……”赵织鸾的声音带了些许哭意。
赵伊宸没有理会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最先进来的绯衣女子,却不料那女子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便从樱唇中凉凉地吐出三个字:“没救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众人中间炸开,而“罪魁祸首”却悠哉游哉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自顾自逗弄着怀中的火狐狸,直到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中时,她才复又扬起小脸儿,笑盈盈地建议道:“反正都这样了,不如,试试冲喜好不好?”
简单的一句话,在众人如同死灰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纷纷讨论着这个主意的可行性,只有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白衣男子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
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反应,绯衣女子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眨也不眨望着他的杏眸中盈满了盎然的笑意,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
屋子里的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绯衣女子说到冲喜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