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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

  •   闻言,绯云一噎,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淡唇紧抿,努力压下心中不满,闷闷道:“明白了。”

      她伸手进外袍内侧,在口袋里掏出传讯烟花,干脆利索的点燃,烟花迅速升空,炸出一朵蓝色勿忘我的形状。随后足尖轻点,又飞身上房。

      呛人的火药味丝丝缕缕飘散,屋顶白衣翻飞,艳红落日为挺拔的背影镀上一层锐利金光,竟有几分战场的肃杀之感。

      恍惚间,喉中涌起一股腥甜,陆意卿默不作声的吞咽下去,面色不改。

      看着绯云离去的背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于视野中,没来由的,陆意卿想起几年前她被风雨楼追杀后,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秦凝烟是如何在她床边枯坐一夜,紧紧握住她的手,求神拜佛;又是如何不顾劝阻,执意千里奔袭覆灭风雨楼,自那日后,秦凝烟眼中的眷恋从未遮掩。

      或者说,儿时隔着人群的惊鸿一瞥,注定了二人今后纠缠不休。

      她早该知道的。

      平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思及此,陆意卿无奈摇头,嘴角笑容讥讽,怨自己明明心如明镜却迟迟不敢承认,逃避懦弱的样子半分也配不上秦凝烟一片赤诚。也怨世事无常,触手可及的幸福总在下一瞬消散。这副弱不胜衣的身子绝无可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她叹息一声,朝反方向走了几步,忽而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虚浮,浑身的关节像被人卸掉了,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稍微晃了一下就要栽倒。

      眸子黯然无神,呆愣楞的不知道盯着什么。

      雪又继续纷纷扬扬落下。

      等到灵台清明时,身下温热绵软,大抵是云锦垫子之类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她下意识就往回缩。

      “曼姝姐?”

      陆意卿睁眼一瞧,是满脸担忧的唐曼姝。

      她放下戒心,轻轻松口气,一手扶着床起身,棉靴也不好好穿,随意踩在脚底,慢悠悠的转了两圈,不加掩饰仔细打量周围。

      雕梁画栋,宝珠满堂,好一间奢靡的卧房。

      “曼姝姐,我这是怎么了?”

      陆意卿心中感叹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面上却不怎么在意,只是晃了晃脑袋,眩晕感更加严重。

      唐曼姝依旧担忧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又转了个弯,沉默良久,最后只一句:“不知道。坐下,手不要缩回去,我给你把脉。”

      陆意卿自然依言照做,抗拒反而会招来怀疑,倒不如坦荡一些,实在瞒不住就全都推给陈年旧疾好了。

      玉指纤纤,不似儿时那般温热,冷的让人心惊。掌心依旧柔软,指腹圆润可爱,练箭磨出来的茧子一个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去掉的。

      也是,哪有一朝公主手上遍布老茧的呢?

      苦涩有口难言。唐曼姝下意识放轻动作,手指虚虚搭上去,愁容满面。

      还把什么脉,不过是再次确定无药可医的事实。

      连年奔波劳苦,陆意卿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正值冬季,是沧州最冷的时候,她不顾死活的执意前来,又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大雪天说跪便跪,估计是已经知晓自己寿命几何。

      面对唐曼姝,陆意卿有些心虚。这么多年,她府上的珍奇药材从不间断,唐家后山秃了一片,可她的身体总是不见好,无数汤药灌下去效果微乎其微,她总觉得自己浪费了那些药材,也浪费了唐曼姝的心意。

      京城多年,陆意卿最是会察言观色,眼见唐曼姝脸色不大好,她立刻抽回手,唇边勾起浅淡的笑,颇为生硬的转移话题:“之前问起西北军军饷一事,曼姝姐的回答可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唐曼姝微微一怔,看着自己悬在虚空的手,沉默半晌才回答:“殿下,您已仁至义尽,贪官污吏杀不干净并非殿下的错,所以您还是……”

      “不如这样,回京后我向兄长举荐一人,由他担任粮草军饷押送一职,并保证他绝不会中饱私囊。曼姝姐你觉得如何?”

      面前人仍是笑着,只是扬起的弧度变得勉强。

      唐曼姝怎会不懂她的意思,长叹一声,将未说出的劝诫默默吞了回去,顺着陆意卿的意思往下接话:“敢问殿下,您要举荐何人?”

      陆意卿慢慢从袖中拿出那串沉香木佛珠,语气轻缓:“自然是苏家独子,苏久然。”

      倒也不全都是报复,毕竟她与苏怀岩还有合作,有这种立功的机会她当然会优先考虑苏家人,至于一路的奔波劳苦,那关她什么事?连这点苦都吃不得还走什么仕途?

      “苏家家风严明,定不会纵许苏久然胡来。曼姝姐,还请你告诉西北军将士,梁家人从未忘却他们。”

      “梁家人?小卿你……”

      陆意卿再一次打断,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唐曼姝,将她的疑惑不解收入眼底,缓慢而坚定道:“苏公子是梁延维举荐,他们二人的相识缘于身处同样的境地。”顿了顿,语气似是自嘲,又好似不屑:“被本殿痴缠的处境?”

      唐曼姝心脏被狠狠一揪,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愧疚在这一瞬间疯长。

      她知道陆意卿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同情,只好耸耸肩,半开玩笑道:“能被你痴缠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陆意卿转两下手中佛珠,轻轻一笑并未说话。

      二人沉默半晌,卧房内无烟炭裂开的沉闷声都显得极为清晰。窗外的雪依旧不停,一片接一片落下,明明那么轻,却能轻易要了某人的命。

      “……为什么?”

      唐曼姝哑着嗓子,眼眶微红,她怕了,怕陆意卿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陆意卿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更怕这是陆意卿临死前的安排。

      真相比死亡更能让她绝望。

      陆意卿依旧转动着手中佛珠,神色淡淡:“不为什么,这样……”

      锵!

      砰!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穿过墙壁,擦着陆意卿的鼻尖飞过与某种金属兵器相撞,琅琅声刺耳无比,陆意卿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卧室仅有的一户小窗被人暴力破开,尘屑飞扬间,绯云的脸更为坚毅。她随手挽了个剑花,替陆意卿挡下所有木屑,眼睛死死盯着房梁,一枚如意珠刺入那里,正泛着冷光。

      见此,陆意卿也不惊慌,微微愣神后迅速起身,拿着佛珠的手逐渐用上力气,神情冷静:“绯云,你没事吧?有看清楚什么吗?”

      绯云摇摇头,张嘴便是告罪:“绯云无能,那人潜入府中时带着面纱,我一直未能追上,只从身段看出是个男人,暗器手法像是姑墨的风格。”

      站在一旁的唐曼姝踮脚一跃,伸手摘下那枚如意珠,接触的瞬间响起血肉被腐蚀的“滋滋”声,她不甚在意的捏了两下,试探还有没有什么机关。

      陆意卿担心的不行,还没问完绯云,一看唐曼姝还亲手去拿暗器,赶忙用袖子抽掉了那颗珠子:“你做什么!”

      唐曼姝对她笑笑,捻了两下血肉模糊的手指,放在鼻下轻轻一闻:

      “手法是姑墨的手法,暗器是沧州的暗器,毒却是来自南湘的虫弑么……”

      绯云立刻拔剑割掉陆意卿那块衣袖,侧身绕过她,走到唐曼姝面前,将陆意卿的视线牢牢挡住,沉声询问:“殿下不会有事吧?”

      “不会,”唐曼姝的喉咙发出不明意味的笑,那笑意不达眼底,慢慢浸染上深紫的瞳孔无波无澜,死死盯着手指迅速长出的蠕动着的新鲜血肉,转瞬又被毒素和蛊虫腐蚀殆尽,一边破坏一边新生,偶尔露出的森森白骨沾上鲜血的颜色更显可怖,“只要我不死,殿下便永远不会被蛊虫……伤害。”话落,她抬起完好无损的那只手覆上左眼,身体一抖一抖的低声笑。

      另一侧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深,疯狂,诡谲,令人窒息的粘稠,似有万千细小蛊虫蠕动。唐曼姝怕吓着陆意卿,特意背过身去:“臣御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被两人冷落的陆意卿气到发笑:“原来你们还知道我在啊。”

      她走了几步绕到唐曼姝身前,见那人还要侧身躲她,声音冷下来:“躲躲躲,你躲开我就不知道了吗?药人就是好啊,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心疼是吗?那干脆把我也做成药人好了。”

      “殿下不可!”

      这回换成绯云心急火燎,手里提着剑,满头冷汗的站在唐曼姝身侧。

      她家殿下可泡不了药浴,更受不住一遍遍割肉刮心的疼痛!

      陆意卿扫她一眼:“不可?什么不可?我说她没说你是吗?你有没有事?”

      绯云有些愣,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一直问这个问题,呆呆摇头。

      “那这是什么?”陆意卿咬牙切齿,指向绯云腰侧的一片血红:“你别告诉我是你去厨房偷吃的时候正好碰见杀鸡宰猪溅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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