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落》笙萧一梦

3、第四章

　　浮生望着她像是一副做错了什么事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明明她未曾做过什么。
　　“你莫要心中难过，彦书因着从前不幸有过恶妖之祸，所以他对你才会这般。。。”
　　曦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只是妖族之间有什么不喜，他们都喜欢直接动手，鲜少像人族这般，嘴上说些扎人的话。
　　“我不难过，只是有些替别人难过。”
　　浮生放盒子的手一愣，他不知她是在替谁难过。但他此时心中，像是心脏被一只手扼住了一般，十分难受。
　　“我为你买来了一些衣裙，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今日我便要率弟子们前去靖国国寺查看夭折的小皇子的尸身，可能会有些吓人，那你便在客栈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吧。你就住在这间房间好了，我让小二给我重新准备了一间房，就在隔壁。”
　　曦泱皱了皱眉，关于这皇族腹中胎儿尽数无法存活一事，她直觉这并非寻常邪物可以做到。
　　虽说现在的少年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小仙师了，可是她总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的，她只想等他平安的飞升成仙，令他能逃脱宿命的轮回。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会把尾巴好好藏好，不漏出来的。”
　　浮生心想，他倒不是担心她藏不住她的尾巴，只是她容貌太盛，未免节外生枝，他才想让她留在客栈休息，等他归来。
　　曦泱见他有些迟疑，忙又道:“反正我在这客栈也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如让我去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惹事。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浮生见她确实很想同去，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不是怕你惹事，只是。。。算了，若你要去的话，你需记得，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莫要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
　　曦泱见他答应了，自是通通应允。
　　临行前，为了方便，，曦泱戴上了浮生为她寻来的幕离。
　　靖国都城离国寺只有半日路程，所以他们午时出发，晚间刚好能到。
　　尽管行了半日路程，但曦泱一点都不觉得疲累。一路上的花草虫鱼都令她兴致盎然。
　　晚间到达国寺之时，寺中僧人正值晚膳时间，大抵是曦泱的眼神有些许的直白，所以浮生去也去为她要了一份晚膳，让她在厢房中慢慢吃。
　　趁着她吃饭的时间，浮生携众弟子一同前往小皇子的尸身处。
　　僧人们已经为小皇子在法堂做法一月有余，因着是皇室枉死的婴孩，所以他们便要为他做法九九八十一天，才能使幼子灵魂得以超度。
　　领路的僧人带着浮生前往法堂之时，其余僧人们依旧心无旁骛的念经超度，弟子们倒是有些面面相觑。
　　他们毕竟入门不久，对于生灵的消亡，自是带着些许惧怕的。
　　浮生看着那冰棺中模糊的人影，倒也不需要开棺验尸，他将神识散出，用以仔细查看冰棺中的婴孩，只见那孩子尸身浑身青紫，浑身蜷缩着，额心灵台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红点，那红点被层层黑气环绕，像是死气。
　　“大师兄，您能看出些什么吗？弟子好像只看见那尸体死状凄惨，那邪物真是丧尽天良。竟对未出世的孩子出手。”
　　浮生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弟子，皱眉道:“此事十分蹊跷，我只看出他是被邪物夺了生机，注入了死气，若光是夺了生机便罢了，为何还要注入这死气，这究竟是一种咒法还是什么邪物作怪，我还需得回去请教一下宗主。”
　　弟子们看着自家大师兄都不知祸害诸国的邪物由来，只觉此番怕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厉害的邪物，有些惧怕又非常的想见识见识。
　　浮生吩咐众弟子先行前往厢房歇息，待明日将此事禀报掌门后再行事。
　　回到曦泱所在的厢房，他见屋内并未掌灯，以为她奔波劳累了一天已经歇下了，便放下了要敲她房门的手，回了自己的厢房。
　　曦泱吃过晚饭之后本来是想去找浮生的，只是没想到，她被另一个人，不，应该不能算是人的人找上了。
　　面前这小童的魂体看似生机断绝，可额心的眉心血气却实打实的重，最重要的是他明明身量才五六岁的样子，周身除了一身浓郁的黑色死气之外，内里竟有一层紫色的帝王之气。
　　曦泱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快变成鬼王了。”她道。
　　面前的小孩儿被黑气环绕，只有一些淡淡的魂体，看不清面容，他说道:“你是很厉害的人吧？”
　　曦泱失笑，挑了一下眉:“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不知道，因为直觉。”
　　小孩儿，或许不能将他看做普通的稚儿了，即将成为鬼王的他，会想起自己数百年轮回的往事。
　　“我的母亲，她很爱我，数年前，我因不小心惹怒了般若国的一位皇子，便被他的仆从殴打至重伤，扔进了牢狱之中。没过几日，我便死了。”
　　曦泱听着这孩子淡然的语气，他虽面上不显，但或许当时还是十分绝望的吧。
　　“我死后，亲眼看着母亲抱着我的尸体，一双眼睛哭出了血泪。我很不舍她，一直不愿意离开，我亲眼见她日日血泪洗面，近乎生志断绝。”
　　“她将我封在冰棺之内，说要为我报仇，我那时并不懂。直到有一日，她从外面回来，我看见了她肩膀上站了一只浑身血红的乌鸦。”
　　曦泱料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惧垏鸟通身血红，一双长喙利如尖刃，且喜食生机和帝王紫气的，便是那惧垏鸟无疑了。
　　“自从那鸟站在我母亲肩膀上之后，我的魂体便不会被风吹走了，只是我的身体因为夏日炎热，早已开始腐败。母亲一开始只是会抱着我的身体笑，后来竟十分癫狂，那日，我身体的手指从身体上脱落下来，她拗哭一场后，说要为我寻一具最好的身体。”
　　“她每日都割开自己的心口取出心头血，若是寻常人挖开自己的心脏，早就殒命了，可是我的母亲依旧好好的活着。那时我已然十分害怕，直到三年前，她亲自挖出了自己的心脏，将它给了那血红色的乌鸦吃掉。。。”
　　“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救救我的母亲吗？若是可以，我愿意生生世世偿还那些因我而死的婴孩，我的母亲，她是顶好的母亲，她只是，因为爱我才。。。”
　　即便是化身，但曦泱身上还是有神女的一丝神力，眼前的小少年虽然因果缠身，但他即将达到鬼王之境，能够感觉到她的神力也确实合理。
　　只是，幽冥司执掌阴界所有幽魂，鬼王的诞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战乱和大规模的天灾，如今因为惧垏鸟而新诞生了鬼王，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他的命运罢。
　　“我的母亲，可以拜托你救救她吗？虽然她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她却看不见我的存在，她将她的一切与那只乌鸦做了交换，只为了换我复活。我并不值得。”
　　少年的心中充满了自责。
　　若是这少年的母亲与那惧垏做了交易，那么这几年来诸国皇室的怪事便都说得通了，惧垏鸟乃是上古邪鸟，人间的皇宫对它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
　　“很抱歉，我可能救不了你母亲了。”曦泱说。
　　那少年听闻，神情瞬间低迷了下去。
　　“站在你母亲肩头的鸟叫惧垏鸟，是数十万年前就应当被困于幽冥界的惧垏鸟，它如今没有身体，只能与人做交易。你的母亲与那惧垏鸟做了交易，以生身换取了它吸食生气和皇族紫气的能力，如今，她已经业果缠身，不出一年，她将会永坠十八层地狱，受业火焚心千年之苦，最终也只能魂飞魄散。”
　　少年幽幽的魂体闻言四处乱窜，曦泱为他念了一遍清心诀，他现在有了这般修为，若是心性不能够稳定，那么很可能会被邪性吞食，成为一个彻底的邪物。
　　“你既已经有了这般修为，那你就应该明白，因果轮回，你的母亲已然犯下了大错。并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也无能为力。她种下的因果，都需得去一一偿还。”
　　少年的魂体忽明忽灭，曦泱知道他心中约莫是十分难受了，人间最为可贵的情感之一，便是母子之情。
　　子生于母亲血肉之躯，生来便有不能割舍的情感，如今因为他，他的母亲或许要生生世世承受业火之苦，他又如何能忍心呢。
　　“能让我代替我的母亲受过吗？我愿意替我的母亲承受业火千年，替她魂飞魄散。”
　　曦泱叹了口气，她鲜少有这般惆怅的情绪。
　　她记起了浮生前几世的事情，他始终孤身一人，从未曾体验过这时间最为纯粹的亲情。
　　“我不能在人间有太多因果，或许，我可以帮你讲这件事情转告给今日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个仙君，这人间的秩序，只有仙族还有即将成为仙族的仙门中人才能进行决断。”
　　曦泱想，浮生的那几世世世悲苦，若是从前让他知晓，天下间还有母亲为了孩子这般不顾一切不求回报的付出，他心中会不会觉得很难受？
　　小小少年的魂体明灭间渐渐消散，他没再多说，只留下了一缕丝。曦泱从那上面看出来，那是冥府的牵引魂丝，顺着那丝，便能找到他母亲和惧垏鸟的藏身之地。
　　黑雾散去，明亮的烛光再次照亮了屋子。
　　次日清晨，浮生便在清晨第一缕晨光出现之时联络了宗主。
　　平日里宗门宗主因修行不轻易因俗世出关，但因浮生是他唯一的亲传大弟子，所以当他的传讯铃响起的时候，正在洞府之中闭关修行的太一宗宗主也睁开了眼睛。
　　。。。。。。
　　浮生将所见所闻尽数报与宗主后，洞府中的白发老者沉吟许久，心中有了答案。
　　浮生在太一宗修行百年，所见所闻皆是与妖有关，鲜少会有幽冥界的邪物打交道，因着幽冥界与人间有生死壁垒，所以幽冥界的死物很少能够突破那道壁垒来到人间作乱。即便能够突破那道壁垒，但人间阳气甚重，幽冥间之物多惧怕阳气，它们来到人间也无法存活太久甚至作乱。
　　而据宗主所言，那做下恶事的邪物大抵来自幽冥，且可能就是数万年前已经消失了惧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