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风雨 ...

  •   春江江面上的船逆风而来,一时间只见光亮,却逼不到眼前。可是江面上作战并不讲究近战,箭矢夹杂着暴雨扑面而来,歧次命人灭了船上所有的火光,让船舸瞬间消失在黑沉沉的江面上。

      箭如雨下,侧面围剿而来的战船依旧在靠近,又让弓箭手打了头阵,江面上齐刷刷闹出动静,和钉在船上的箭矢相互和鸣。

      玄甲骑已经全退到了一处,他们在船尾用盾竖起了一面高墙,箭砸在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船舸顺着风像是离弦利刃般向东驶去。掌舵人在人肉堆起的墙后面大喊,“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有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到时就没得躲了。”

      歧次纸甲护身持刀而立,乌黑的长发全部齐束在脑后,他没戴盔,仔细辨别着随风雨而来的破空声,“现在刮的是西风,你们只管东去,切莫偏了航线。”

      若是一般人风雨中航行已是千难万险,可他们是玄甲骑的辎重兵,就算是对上常年训练的河东水师也是不虚的。歧次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废话,没了灯火之后打在盾上的声音明显少了,敌方已经摸不准他们的位置了。

      可船上的人半点不敢松懈,掌舵人额头出了汗,头顶的雨被盾挡去了大半,滴滴答答的淋在身上更不爽快了。他们和歧次一样仔细听着箭矢射在盾上的闷声,毕竟身后的船知道他们要去哪,就算是看不见也大概能摸出个方位,若是一时之间听不到箭声了反倒麻烦。

      说明他们偏航了。

      风雨渐渐弱了下去,要天晴了。

      歧次看着身后紧跟不舍的火光,他适应了黑暗,天却要亮了。

      “把备好的气肺拿来。”箭雨早就停了,追击在身后的人终于意识到与其乱射一通,不如等待天明。歧次道:“把战船的速度降下来。”

      玄甲骑听命行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过了浑水摸不了鱼了,这会只能看各自本事了。他们拿着气肺出来,在甲板上铺了一地。所谓气肺就是动物熟皮做的包灌满空气,在其封口处系上绳子,这样在水下便能换气。

      歧次去沧海学的第一项本事就是划水,辎重营其他人也是一样,不会水的都进不了辎重营。歧次卸了纸甲,又解了里衣,半身都暴露出来,额角的发还在滴水,一颗一颗顺着分明的线条往下淌。他的腰间还挂着双刀,刀柄的弯月顶着健硕的背肌,是柄能轻易割下人头的好刀。

      “调头!”歧次把气肺挂在腰间,沉声盯着越来越近的战船。

      玄甲骑齐刷刷地卸了甲,将气肺挂在自己的腰间,船突然提了速度,眨眼间已经逼到了后面战船的脸上。天刚有了闷青的苗头,河东战船发现时已来不及,两船相撞,火光乍起、桅杆迎面倒下拦腰截断,后面船躲闪不急、连连相撞,水面激荡船骸满江,追击的战船方寸大乱,一下子损毁过半。

      立在船头身披纸甲的人双目欲裂,一双眸子似乎能喷出火来。

      此人是武安城的主将,连贯休猜到洪陵会去恪西搬救兵,让他时刻注意着江面。他不负众托,时刻关注着洪陵,终于在半路截上了洪陵的船,可他没料到歧次会来这一招。

      玉石俱焚!

      船身像碎裂的瓷器,四分五裂的砸进水里,沉下去又浮上来,江面上只见船骸,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搜!”武安城主将恨不能自己跳进江里,若是岐次不死,那死的只能是他了!

      船在江面上来回游荡,碎裂的木板上还烧着火,火光在江面上像开出了花,天空渐渐被照亮,泛起了鱼肚白。武安主将死盯着江面,手撑在船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连贯休在江面设伏、战船损毁的消息洪陵很快就收到了,可至那之后再无任何消息。

      第六日晚间简夜和朱雀在书斋内商议完事又出了院子,在街上闲逛。玄甲骑攻下洪陵城时间不长不短,城内百姓稍安定了些,可街道两旁仍多的是门窗紧闭,到了晚上路上人就更少了。

      清尘跟在简夜身后,看着白衣束袖,长发挽起,简夜身上有了几分歧次的影子。前面的人走的很慢,清尘默默跟着斟酌了半响,还是开了口,“公子,既然城内要留人手,不如你就留在城内吧。”

      “不行。”简夜这几日脸上没露过笑容,“弗沧说了连贯休此人谨慎,留在城内也未必安全。”

      清尘道迟疑了片刻,面漏忧色,“明日就是第七日了,恪西那边毫无消息,留在城内总比去计京要更安全。”

      他不敢在简夜面前提侍郎二字,简夜这几日面上看着并无异常,可清尘知道那是他一贯的伪装,就和他刚担起简家那几年一样。清尘是忧虑的,他不敢想要是歧次真回不来,简夜会怎么样,洪陵的七万玄甲骑又会怎么样。

      “弗沧会来的,他说了七日就是七日。”简夜语气平缓,“他若是不来,守着这城又如何,他若是来了,去了计京又如何。”

      “公子……”清尘欲言又止,他清楚简夜的脾性,简夜既然把话说白了,再劝已是无用。

      简夜看着街道上人行色匆匆,道:“明日就是第七日了。除了洪陵城内的玄甲骑、沧海也在等他,那么多人命压在他身上,他怎么敢死……”
      他话哽在喉间,过了会又道:“人活着实在辛苦,连死也不敢。”

      “公子。”清尘盯着简夜的项背,劝慰道:“侍郎、他一定会来的,因为公子还在这。”

      洪陵城内的玄甲骑蓄势待发,朱雀和简夜商议后留了两万人驻守城内,虽然此行或许有去无回,但后路还是要留,以免被连贯休提前察觉出不对劲。

      玄甲骑此去轻装上阵,简夜行在前头,玄甲骑的铁甲不适合他,所以今日穿了纸甲,长发全束在脑后,策马扬鞭时与风相伴起舞,杀气十足仙气有余。

      “阿夜。”朱雀打马和简夜并列,也没个正形,“别说,你穿这身真的……得迷倒多少不知闺阁小姐。”

      简夜施施然开口,“姐姐才是巾帼不让须眉。”

      朱雀盯着前路,眼中有一股势在必得的劲,“等拿下了计京,姐姐带你回去见老将军!”

      玄甲骑打的从来都不是必胜的仗,沧海在他们手里开疆拓土,她比简夜更清楚歧次的实力,所以此战她比简夜更放松。

      这几日洪陵天气好,路边绿意正盛,铁蹄踏着春意到了计京城外二十里处。朱雀勒马遥望,斥候在马前回报探来的消息,“计京城门紧闭,城外并无异常。”

      朱雀下令先在此处扎营,他们行了一路,须得好好休整一番。晚些时候斥候又传回了消息,后方也并无异常。

      简夜用了晚膳就找了一处能吹风的山坡站着,他卸了纸甲却依旧觉得肩上很沉。按照他们之前预想后方不该毫无动静,从洪陵到计京的这条路不近,计京是西宁都城,连贯休不应该没有准备才是。

      “阿夜。”朱雀从后面绕上来,“睡不着?”

      简夜鼻尖“嗯”了一声,“姐姐你了解连贯休吗?”

      “算不上了解。”朱雀摇头道:“甚至只能算是听说过,毕竟计京我也没去过。”

      简夜若有所思,此刻不管连贯休是如何策划的,他们都只有进攻这一条路了,而且此战他们耗不起。

      “先睡个好觉。”朱雀和简夜想的一样,“既然只剩这一条路了,就大胆往前冲便是,姐姐护着你!”

      简夜轻轻一笑,干脆躺下了,眼前是朗月星垂,大道通明。他脸色笑容有些落寞,“最晚明日,此战不能拖了。”

      朱雀转了身,简夜的思虑她早就想到了,斥候带来的不是好消息,他们身后没动静就代表连贯休并不准备把河东的兵力调来。可是就算如此此战也必须打,而且得更卖力的打,他们轻装上阵,没带多少辎重,诚如简夜说的此战拖不起。

      现在是你死我亡的地步。

      朱雀走之前又道:“卯正出发。”

      这个时节虫鸣蝉叫,一晚上也没个安静,简夜在山坡上闭上眼睛,幕天席地睡了一夜,清尘叫醒他时脸上多了平白几个包,是蚊虫叮的。简夜回帐随便抹了把脸,又重新穿上了纸甲,还戴上了盔。

      计京城门紧闭,玄甲骑身披寒光兵临城下,野兽般的嘶吼蔓延整片大地。简夜手中剑宛如游龙,所到之处血花四溅,他跟在攻城木后面,耳边利箭破空声不止,身边人接二连三倒下,又前仆后继的补上。

      旷野中,黑压压的将士如潮水般冲锋在前,朱雀一手拿弓,双脚一蹬,翻身上马时抽了一支箭,她双脚踩在马背之上,稳着身形拉开了弓。箭矢带着千斤之力离弦而去,冲破万千箭雨眨眼间就逼上了城墙,端立城墙上的人躲闪不及,竟被直直扎穿了手臂。

      这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臂蹲下了身子,身边人上前,“指挥使!”

      “指什么挥使!”那人咬牙怒视,“这连贯休让我们留下来,就是想让我们送死!”他背靠城墙,半蹲着身子回头瞄了眼城墙下,当即道:“撤,从北门走!”

      “可是弟兄们……”

      “挡城门的人不能动!”受伤之人起了身,他忍着痛折断箭杆,双目通红,“留不出时间来,今日我们都得死!”

      轰轰巨响,攻城木像是惊雷炸在漆黑的城门上,烟尘四起间城门被撞开裂缝,一发不可收拾,车轮碾过白骨,冲破桎梏,计京城门破了!

      朱雀策马疾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横刀身后紧跟着简夜进了城门。

      “公子。”清尘皱着眉,脸上血迹斑斑,“这是跑了?”

      朱雀勒马在清尘身旁,紧跟着黑了脸,“这可是都城!西宁皇城!”

      “连贯休。”简夜环顾四周,城墙上已经尽数空了,连贯休弃城逃了。

      清尘鄙夷之余又有一丝不安,“皇城都可弃,这些人……”

      “不对!”朱雀猛地一勒缰绳,马蹄高扬掉转头去,她盯着城门外,“连贯休要断我们后路,他在打洪陵的注意!”

      怪不得后方一直没动静,原来他打的竟是洪陵城的注意。

      他们都没料到连贯休会有这样的魄力,竟会带着新帝直接弃了皇城,退去河东,毕竟这可是西宁京都!是西宁建国百年以来的心脉!

      “这人当真是好手段!”简夜眼神起了寒意,这人用计大胆,且直击痛处,是个人物。

      朱雀翻身下了马,心悸之后她很快就想通了,“今战之后,我算是认识连贯休了!他把皇城拱手相让是想围死我们,洪陵要是被河东水师攻下,那我们就彻底成了翁中鳖。”

      “不错,可是他想错了一点,我们本来就没想着能攻下皇城。”简夜的心此刻反倒是定下来了,“已经过了七日,恪西要是不来人,我们反正都死定了,这会不费吹灰之力之力拿下皇城也是意外之喜,至于洪陵……他若是能攻下,那我的命权当送他了!”

      朱雀大笑起来,“这胆识气量、当真有几分我们沧海男儿的影子!”

      清尘没有他俩儿乐观,洪陵一旦失守,那计京皇城可真是他们的埋骨地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