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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撺掇 ...

  •   跪着之人嘴角淤黑一片,说话时扯动嘴角,又怕说慢了,疼得龇牙咧嘴。

      “死了人,小人、小人害怕……背上杀人的罪名,所以不敢说实话。”

      秋仲问:“那你可有看到白公子是什么人杀的?”

      “没看见,那人用黑布蒙着面又裹着披风,小人没看见脸。”那人吞着口水道:“不过那日白公子离开去后院,是因为那人叫小人传话给他,说是有东西给他……所以小人斗胆猜测,那人应该是白公子熟络之人。小人知道的都说了,人真不是小人杀的,还求大人留小人一条贱命。”

      一个熟识之人杀人为何要挑在秋月楼这么热闹的地方下手?秋仲神色深重地挥手叫衙差把人带下去好好审问,他转头问简夜,“此人刚出府衙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被少师抓回来了,少师怎么会知晓这事另有内情?”

      简夜也不瞒他,“因为秋月楼是简家产业。”

      他这一说秋仲以为他是因封楼一事而来,脑袋更大了。本来人死在秋月楼后院杀人犯又是楼中厨子,楼封得理所当然,现在人死在后院没错,但疑犯又换了个楼中人,楼还是得封。

      所以这话让他怎么接?

      秋仲道:“一面之词不可尽信,凶手尚未找到,证人又成了嫌犯,秋月楼之事下官恐帮不上什么忙。”

      “大人误会了。”简夜知晓他想岔了,解释道:“我今夜就是路过抓了个在河边挖金子的贼人,给大人送过来,大人不必多想。”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秋仲自然不信,“还是要多谢少师,不然府衙就要多一条枉死的性命了。”他摸不准简夜心中计算,便开口试探,“不知少师对杀白公子的贼人可心里有数?”

      简夜道:“既然是白公子熟识之人,大人不妨查查他身边好友,能约他在秋月楼后院相见的,想必也是常年混迹秋月楼的人。”

      “常年混迹”四个字点醒了秋仲,能常去秋月楼混迹的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就比如白家公子……但是往深了想就不只如此了。秋月楼在京都内称得上是第一,有钱的是大多数,但流连楼内的不乏朝中的达官显贵。

      “少师方才所抓之人的证词尚不能确证,有没有这个人还不好说。”秋仲不敢轻易猜测,干脆把矛头指向方才那人,“指不定是他杀人抛尸不成,干脆嫁祸给楼内厨子,顺便做个证人好洗脱自己的嫌疑。”

      “那包金子大人又怎么解释?”简夜道。

      秋仲沉思少顷,才道:“指不定是他从何处得来,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也有可能是有人杀人买凶,但杀人的还是他。”

      简夜嘴角一勾,道:“大人断案能自圆其说便好,死的人和我无关,我也无意多话,便不再叨扰了。”

      他说完就走,无眠跟在他身侧低声问:“公子这就走,不让那狗官给个说法?”

      “不走留着干什么?”清尘答道:“留着同他吃宵夜么?”

      简夜叹了口气心道果真是聪明人,脑子转的真快。

      秋月楼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开下去,秋仲所幸一并把罪安在作证之人身上,这样既不会往下深挖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又省了继续查案子之烦,而且那人有害人之心也算不得冤枉。

      一举三得。

      他上马车前回头往府衙里望了一眼,高堂之上的匾额提的是“秦镜高悬”四字。

      “审了两日也就这样,能给什么说法。”

      下酒菜到了,秋仲却吃不下去了。

      有衙卫拱手问:“大人,那名叫阿泰的要先放了吗?”

      “放了,放了。”秋仲眉头紧锁,道:“方才那人关好了,明日让少尹去严加审问。”

      那衙卫正欲下去,又听他道:“算了算了,明日本官亲自去。”

      秋仲脑中一团乱麻,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秋月楼案本就是一杀人劫财案,好断也好判!但是今夜这一出下来,秋仲再回头看,就不得不多想了。凶手若只想杀人悄无声息杀人离去就是,何必多此一举买通楼内小厮嫁祸他人。

      有头有脸的公子说杀就杀,毫无理由要留个知情人的命。

      唯一能说通的就是背后之人想对付的是秋月楼,或者可以说是简夜。

      思及此秋仲不免又要顾虑其他,敢对邺王少师出手的也不会是一般人,所以他不想深究。今夜他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少师也没有翻脸,看来是知晓背后动手之人是谁。

      上次他参吏部一事若不是碰巧碰上刑部换囚,被刘指挥使抓个正着,挡了宰执的怒火,哪能那么容易就翻过去。

      反观近半年来朝堂风起云涌,诡谲莫测,正二品尚书都换了好几个,他说什么也不能趟这浑水。

      ——

      万籁俱寂天还未明,无眠驾着马车一手握缰绳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个干饼来咬了一口。

      京街的大道上不亮堂但打扫得干净,平日里小石子都少见,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石块,一边车轮轧过马车猛得一颠。无眠嘴咬着饼,两手紧拽缰绳,龇着牙就大声喊,“主子,我错了!”

      因为嘴巴里咬着东西话说得含糊,也不知岐次有没有听清楚,就听一睡意正浓的声音,问
      “到了?”

      要不是无眠耳力好,换别人真听不见,他心道完了完了完了……

      又听见一人低声安抚道:“没有,在睡会儿。”

      无眠拍了两下脑袋,正想骂自个两句,就听见一个很轻又似沉在耳边的声音道:“路上要是再吃饼,就让你吃一个月的饼。”

      无眠赶紧把饼揣兜里,暗道多时真是把自己害惨了!好端端往他怀里塞什么饼?泛京里这些安逸日子过惯了,他竟都忘了“约束”二字。

      等车马行到宫门口时离辰时还有两刻钟左右,简夜睡得浅车一停就醒了,迷迷糊糊地下了马车。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道:“来得这么早,怎么也要露个脸,站着等才显得情真意切。”

      这个时辰宫门还点着火把,简夜逆着光高举的手带着宽大的衣袍轻盈得像是羽翼,像是下一刻就会展翅高飞离去。可他放平了手,往前重重一扑,道:“可是我真的好困。”

      岐次稳稳地接住他,身子微微后仰,道:“再睡会儿,等人到了我叫你。”

      “不行。”简夜脸埋在岐次肩膀,蹭了两下贪恋那点温度,“快辰正了。”

      马叫嘶鸣、停地宫门口的马车多了起来,两人肩并肩地站着,偶有路过的官员朝他们点点头,
      岐次眼不见心不烦装没看见,简夜则颔首回以微微一笑还带声,“早啊。”

      京都里关于他们俩的流言都已经写成了话本子,可大都官员还没亲眼见过,所以宫门后熙熙攘攘围了几个久不离去窃窃私语的。

      岐次盯着远处驶来的马车,沉声道:“来了。”

      易簿下了马车,一抬头就对上简夜那张笑嘻嘻的脸。
      “易大人,早啊!我等候大人好半天了。”

      易簿看了他一眼,今日简夜难得穿了和岐次同色的官服。一人凌厉刀裁一人言笑晏晏,像冰融进水里,南辕北辙又出其相似。

      “此刻还未到辰时,少师也不必早朝,”易簿道:“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

      “易大人边走边说。”简夜揖了一礼。

      易簿抬头望了眼天,两脚挪动,道:“少师专挑早朝时辰,心中是打的什么算盘?”

      “秋月楼出了命案被查封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易簿侧头瞥他一眼,道:“你怀疑老夫?”

      岐次看着前路两面高墙,中间的道像是无穷尽,“易大人急什么,行欢若是怀疑您,又怎么会专程起早来等候大人。”

      简夜低头微微一笑,道:“不敢。我只是有些好奇,大人知不知晓这件事?”

      “不曾听说,我们之间的交情老夫都记得清清楚楚。”易簿哼了一声,道:“少师在此和老夫浪费时间不如想想近来得罪了什么人!秋月楼中若是死的一般人想必少师也不会烦恼,连银子都搞不定,这样的人、少师心里还没数吗?”

      简夜当即后退两步,拱手弯腰揖了大礼,朗声道:“一语点醒梦中人,行欢多谢大人指教,日后定当谨记在心,日日思量。”

      易簿被这一句当头一棒,怔在了原地,岐次抿唇忍着笑,还伸出手扶了简夜,最后接了一句,“易大人哪图你这些。”

      三人原本压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大殿走,这会正走到正殿廊下,这响亮的一嗓子引得百官都齐刷刷往这边看。

      简夜有意引导,为的就是叫人都瞧上这一幕。

      白鸩跟在三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那一嗓子说的什么没听清楚,但看得清楚。

      今日朝会难得岐次有事奏禀,周道人却不甚欣喜,方才他看到岐次和易簿走得近,现在又在议天下大事的朝殿里说些自己在秦楼楚馆的风流事,真是荒唐。

      “臣在京内也无所好,唯独景仰秋月楼内荠荷姑娘的琴音。”岐次道:“可谁知前几日楼内犯了命案,楼也被查封了,臣想此人在京畿繁盛之地下凶手,也不知是不是别有所图。”

      周道人还记着方才那一幕,怕岐次别有所图,抢在宣仁帝开口前迈动了脚步,“出了命案有京兆府,往上还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区区一个凶犯不必小题大做。”

      岐次被拦了一嘴也不恼,只道:“周大人所言极是,京兆府若不是查不出真凶还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

      周道人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两手交握不再开口。被点名的京兆府尹秋仲低着头心慌意乱,只盼此事快些揭过。

      高座之上的人开口了,“岐侍郎所道之事,秋大人查得如何?”

      秋仲只道岐次今提这事是简夜授意,额上渗出冷汗,他出列行礼道:“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是秋月楼内一小厮见财起意杀人盗财,被人发现后又嫁祸他人,凶犯现已被关押衙狱,等候发落。”

      “是嘛。”岐次像是自言自语念。

      秋仲还以为岐次今日提这事,是想追根究底寻个说法,听到他如此说话,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岐次念完那句,又道:“繁盛之地果真易出乱子。臣想起初来泛京那夜也去了秋月楼,还不小心误伤了赵大人的爱子,听说那死者和赵公子也走得近,不知赵公子当日可也在现场?”

      秋仲终于懂了,这人果然和简夜是一伙的,是来拆台的!

      岐次话里意思太过明显,怀疑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这一下不只暗讽京兆府办事不利,还得罪了他顶头上司礼部尚书赵衡。

      赵衡当即出列跪下,道:“岐侍郎上次断了小儿一掌臣不敢怪他,要怪就怪小儿有眼无珠冲撞了二殿下!可今日二殿下又当着百官面无端揣测小儿,又是何道理?”

      好一招祸水东引,避重就轻,让人误以为两人间是私仇。

      又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声泪涕下般诉岐次身份尊贵,以势压人。

      岐次一言不发,在赵衡磕头时抬了抬眼。

      宣仁帝道:“赵尚书何必如此,起来说话。”

      岐次看向宣仁帝,“臣随口一问,京兆府也已抓到凶犯,尚书大人怎地就急于撇清关系,又给我安一个睚眦必报的名头。”

      赵衡刚直起身来还没站稳,听闻此言又跪下了,道:“臣不敢。”

      这话说得妙,既可对宣仁帝说也可对岐次说。

      宣仁帝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凶犯既已缉拿在案,就依律法严判即可!不要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秋仲慌忙高呼。

      金口玉言,今日落定便算是彻底定了。

      秋仲擦了额间汗,岐次今日这一出,倒彻底安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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