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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神殇篇 ...

  •   多少年花开花落,韶华如烟。
      当初的年少风流,当时的冠盖满京华,所有的一切,都在无情的时光中化成了随风飘零的尘埃。留下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一点失却颜色的回忆,被日日从思想的深海中翻出来观看。泛黄的记忆轻薄脆软得似乎立刻要碎裂,我颤抖着枯槁的双手,老眼昏花,老泪浑浊。
      我似乎是快要死了。
      从四十年前听到京城传来的那个消息时,我就明白,我的时光,从此再没了流动的意义。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催促我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也只有那被我紧紧护在胸前的那个纸包了吧。
      只是……
      既然那个人都已死去,我,还要它做什?
      我苦笑了下,慢慢阖上了房内那扇腐朽得快要倒塌的门。门板相接时发出了‘吱嘎’的声音,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在细细呻吟着。
      就让我在这片黑暗中,来回忆那个人吧。
      从一开始那早已计划好的相遇,再到……那个大难不死的夜晚。
      =========
      穆家大公子的名号,很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传闻他英俊不凡,温文儒雅。传闻他惊才绝艳,沉静睿智。传闻他二十岁入主朝堂,短短一年,一跃成为了丞相,掌握偌大权利的人上人。
      而当他声名鹊起之时,他的那个名字,也成为了街头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神殇。
      神为何而殇,殇又为何意?没有人知晓,唯一了然的,是穆神殇刚出生的那一夜那个云游四方的和尚的淳淳叮咛:“此公子身有异象,只适合这个名字。”无人注意到那和尚邋里邋遢,衣服里甚至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毛笔字。所以,更没有人会想到,当说出这句话时,这位高僧眼中闪过了何样复杂而悲愁的光。
      穆家的大公子倒是平安地长成了,并且生得貌似潘安,兼且温柔体贴,很快便成了城内小姐的梦中情人。如果不是那一次的谈话的话,也许神殇现在依然坐在朝堂之上,家有娇妻美眷,手握重权,生活恬逸舒适。
      皇帝召见。
      御书房内,我恭敬地垂首默立。带着面具的帝王威严地靠在龙椅上,向我道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而这计划制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一个人。
      圣上要引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问道,心底微微有些好奇。我从未见过在朝臣口中残暴无能的皇帝展现出这样缜密的心思,这让我很有兴趣。尽管一入朝堂为官时我就明白这个帝王的不凡,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怎样的人,才能让这个冷静得接近冷酷的皇帝下这么大力气设置圈套?
      但皇帝没有告诉我。他只和我说了一句。
      你要找的人喜欢穿黑衣,衣服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莲花。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喜穿黑衣?这样的人,怎么说都有点奇怪吧?我撇撇嘴,有些无奈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却不料在看到那个人时自己却呆住了。
      茫茫的人流中那一点黑色。
      仿佛拥有遗世而独立的那种情怀,她站在那里,眼角的光将围在她身边那些多管闲事的人全部忽略。衣襟上的那朵白色莲花,竟然带有一种孤寂凄清的感觉。
      在那一刻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这似乎随时都要离开尘世而去的仙子。
      “姑娘,他们并不是有意的,请多见谅。”
      她可不理他这一套,身体向下一缩,一个快速的转身,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原来姑娘是位高手。”他向她恭敬地作一揖,接着说:“在下神觞,先前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她冷哼一声,转过头就走。谁知那个家伙居然跟了上来,她脚步放快他就脚步放快,她走得慢似乌龟他也陪着她一起做乌龟,还在我耳边絮叨:“姑娘如此武功,为何不参加今晚鎏炀客栈的比武大会?”“姑娘芳名?”
      殊不知,这一面,便注定了我对她一生的思念。
      所有的计划都按照原来的进行,我向城主赵云搬出了皇帝的皇榜,那只老狐狸立刻一口应承下来,与我一起做这计划的布置。包下鎏阳客栈,在妓院中随便挑了个有‘清雅’之名的庸脂俗粉,在琴上放下毒针……
      如早就预料到的,她中了计。
      我故意令侍女沾了清水去为她擦拭面庞,在一片倒抽气声中,她暴露了真容,她不得不连夜离开鎏阳客栈,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在琴上下毒的另有其人。
      暗暗跟着她来到了湖州。
      那个有着纯雪般笑靥的女孩险些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不得不现身质问她,岂料她居然没有干涉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施展我的计划。
      阴森诡谲的谢家庄,我亲眼看到她何师傅相拥的情景,我告诉自己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必为此是凭添烦恼。脑海中却不住地转着那个女子的身影,她的笑靥,她的眼泪……尽管心如乱麻,计划还是在不停地进行中。
      武林大会上的那次酒宴,上次在针上涂的毒终于发挥功效,那些人一个个倒了下去。令我惊讶的是,原本我应该担任的那个陷害的角色竟然被那个叫卓婴的男子抢了去。他在想什么?他不是爱她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万千思绪在我脑中飞快的转着。我看着他扯着她的头发狠狠地打碎她最后一丝希望,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我想带她离开这个地方,我想救她。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就会前功尽弃。帝王下过命令,要伤害她,伤得她体无完肤,伤得她头破血流。
      结果,我还是没有看到最后,我带着她逃了出去,然后,看着她,从那万丈的悬仞中落下去。
      最后一眼,她看的,不是我。
      这层认知,让我嫉妒得几乎发狂。
      ===========
      月华如水的夜晚,我看到站在池边的她,孤寂凄清,冷如月。
      忍不住抱住了她,想要一生一世地抱着她,可是小腹间的那股寒气冰冷的带走了我最后一点神识。我闭眼,嘴角带一丝微笑,有着解脱的庆幸。
      如果让她因为知晓自己对她的所为而恨他的话,我宁愿就这样被她记住。
      却没有死。
      我被那个皇帝赶出了皇宫,从此之后,再不是穆家风光无限的大少爷神殇,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我也没有想过要再见她,只因为那道从眉角一直延伸到唇角的狰狞疤痕,帝王临别时送的礼物。
      我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见她了。
      十年后,从京城传来消息。
      兰妃逝,举国哀恸。
      拿着那本《湄阑国史》的人都推测,这兰妃是在和她的爱人一起逃出皇宫时被乱箭射死的。
      只有我明白,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可是就算澄清,又有什么用呢?那些百姓们,能够理解这种至高无上的爱吗?
      怕是不能的罢。
      我只觉着此后的日子里,我再没了活下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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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了吧?
      我活了这么久,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最近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这位年轻的皇帝在百姓中素来口碑极佳,许多人都很高兴。
      据说皇上是把自己关在了储秀宫,接着不知怎么的烧起了一场大火,那天晚上呆在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们,无一幸免。
      我知道,这场大火,绝没有人们说得那么简单。
      储秀宫的木材专门涂上了防火漆,要着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场火,是人为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自己亲自放的火。而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听人说过,人死前,便是这样的兆头。我颤抖着手掏出怀里的纸包,层层叠叠地打开,一绺黑发赫然在内。
      她从来不知道……她中毒昏迷的那天,我是怎样的,从她的发辫上小心翼翼地割下这撮头发,怎样视若珍宝地收藏起来,再怎样,放在自己的胸口,熬了几十年。
      昔日俊秀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手中的这一撮头发是不变的,过了那么些年了,依旧如此乌黑,如此光滑。
      我微喟一口气,闭上眼。手指痉挛地垂落时没有发现,那一小包黑发如沙般散落在地,再也,收不回来。
      ——神殇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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