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夜魅》隽雪

21、花神签

　　三日后，湄阑帝亲自入冷宫探视皇后。
　　五日后，圣旨降下，皇后重新入住披香殿，再赐凤冠、霞陂、后戒，宫女500人。
　　宫内一时之间骚乱不堪，机灵的宫人们早已开始为皇后预备贺仪，橘妃在我的指示下与皇后打得火热，这几日常能看到她二人一齐赏花游乐的情景，真真是羡煞旁人。
　　据说皇后对身怀六甲的橘妃极为宠爱，并未表现出一丝妒愤的情绪。昨夜甚至亲面圣上，言辞恳切地请求为妹妹橘妃入寺求签，以保母子平安。皇宫内本有一座几百年前建立的花神庙，内中供奉着白玉雕筑的花神像。宫人传言，此花神极为灵验，每每求愿必应。记得刚听到这个传言时，我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因为我从不相信任何神祗，即使曾经的经历让我明白，这个世上，是有神的。
　　但是神并不会实现人的愿望，神唯一能做的，就是从高高的云端俯视人间，然后千年又过，长发上毫无风霜，面容平静，心如止水。
　　所以当我站在花神殿上，看着几千宫人在皇后的带领下跪拜的情景时，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不曾生出任何敬畏的感情。
　　抬起头，花神像正静静地对我微笑。她看起来很年轻，虽然是石做的塑像，却仍掩不住绝代的风华。皇后娘娘端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诵毕，接过宫女手中的签筒来回地摇。只听一阵竹签互撞的声音过后，一支竹签跳脱而出，正落在她面前的青砖上。
　　她伸出手，捡起那支签。
　　“花神！”
　　惊讶欲绝的语气勾动了整个殿上的人形，皇后不敢相信地将签翻来过去地看，可是，无论看几次，都是那两个字，花神。
　　花神，最难解的签。
　　几百年来，祈福的妃子抽到它的次数并不少，开国皇帝湄元宗的宠妃柳芝薇、湄真和帝的美人丘莫念、独揽湄朝五十六年大权的太后萧后，这三人，都曾抽到过‘花神’。
　　抽到此签时三人的情况几乎相同，全都是已有龙种，备受宠爱。可是这三人在相似的时机里，抽到的三根相同的签，意义却大不相同。
　　柳芝薇与人通奸被废，赐以鸠药自尽。丘莫念产下一男婴，湄真和帝驾崩后男孩登基为王，她立刻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西宫太后。而萧后，则是年迈衰老，无心于政事，最后遁入空门。
　　同是抽到‘花神’签的三人，命运却如此不同，令后世史家学者唏嘘不已，也更为此签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阿弥陀佛……”沉思之际，一熟悉的声音响起，花神像后，有一人款款踱步而出，眉宇间带着寂寞如雪的倦意。他还是穿着那身黄色的袈裟，衣内密密麻麻的毛笔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怀素。
　　隔了六年看他，他竟然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慈祥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笑容，还是那么我行我素地不顾他人眼光的行止。
　　想起几年前……托父母去郦州看过婴，作了起义军首领的他，多了一份威严，少了一点仙气，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只是眼角已多出些许的细纹，掩不住几年来的沧桑。
　　心中一痛。我和他，都变了……我们回不去了……
　　可是，怀素，怀素。
　　你为什么没变呢？
　　“大师您来得正好，可否为我解这支签？”皇后脸上露出尊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签递给他——可是，不过一眼，怀素只看了那签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了。
　　“娘娘，这支签的意思，为臣也解不开。”
　　他的嘴唇一张一阖着，有那么一刻，他的目光是停在我身上的。
　　我依稀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用这样悲天悯人的目光看过我。
　　那晚，所有武林人士一个接一个中毒倒下，只有我，安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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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召见你。”洛水对我说。我‘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里的水晶镯。
　　十分美丽的镯子，以整块上好的水晶雕成，烛影幢幢下，镯子里的并蒂莲闪着幽暗的光。
　　“姐姐……”洛水的眼中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神色，他的脸色愈见苍白，如同枯萎颓败的花朵，那样的凄艳绝美。
　　我微微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哼着小调朝那黑暗、颓靡的禁宫走去。
　　我不清楚皇上找我去究竟要做什么，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容貌丑陋又胆大妄为，在宫中过了那么多年，脑袋却还好好地长在身上，实在是万幸。所以我的心中没有一点害怕的情绪，即使那个皇帝在民间是如何的残暴，面对橘妃时他那看似关怀的声音是如何的冷酷，我也没有怕。
　　便这样走进了皇帝寝宫。那么大的一个宫殿，居然没有点一根蜡烛，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的。夜很寂静，甚至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可我却没听见那人应有的呼吸声。
　　黑暗中有个人影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我踢开脚边掉了一地的废纸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始环顾起四周来。
　　天知道这个皇帝是怎么生活的，将自己的寝宫弄得这么零乱。一边埋怨着，我一边捡起地上的废纸团往怀里塞，预备等会儿送到炉子里去化了。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专门收废报纸的，否则我这些宣纸至少能赚几毛钱呢。
　　等一下，我在想些什么？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荒唐念头驱逐出去，看到那人的衣裳单薄，我从他床上拿起他扔在一边的龙袍为他披上。他睡得香甜，什么都没发现。放下心来，我走出寝宫，吩咐守在宫外的小太监赶快服侍皇上睡下，他认得我是三王爷身边的红人，忙点头答应，便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那夜的召见就这么荒唐地过去，事后，洛水支支吾吾地来问我情况，我如此这般地为他细说一番，他听了险些愣住。他说皇兄一向身体康健，没想到那晚居然会熬不住睡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夜皇上找我过去的时候，他一直担心着，怕皇上召我侍寝。
　　我听了他的猜测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吗？满头满脸的纱布呢，简直就一只鬼。可洛水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说：“姐姐，你知道吗，你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眼睛了。”
　　“清澈、透明，像水晶一样……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眼睛，能够拥有和你一样纯净的光。”
　　愣了一下，洛水推推我，我才回过神来，陪着他打闹。
　　曾经……有个人，喜欢趁我睡着的时候吻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