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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愣住了,听到这个讯息的一瞬间,张予牧的脑子是空白的。

      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完全不知道接什么话合适。那一瞬间,她的内心是冷漠的,遥远的人的逝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空洞的数字。

      但那个人和顾妄有所联系,她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该说点什么安慰他才好?

      张予牧怔住了,这对她来说,完全是社交盲区。

      以前是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个玩得不错的同学,趴在她的怀里痛哭不已,她边抱着她的头,边说肉麻的话安慰她,但内心却毫无波动。

      现在,张予牧连她为什么痛哭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像个机器人般,拙劣地模仿安慰行为。

      经验告诉她,虽然模仿得很机械,但效果很好,他们是真的会感到温暖。

      尽管张予牧不太想用这种不真诚的举动对他,但想到他会好受点,又何必纠结这些。

      所以,她咬咬牙,踮起脚尖,将下巴够上他的肩膀,像哄小孩那样,拍了拍他的背。

      虽然稍显生硬,但清晰地说了句:“别伤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顾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旋即松开了手,像是对刚才因冲动展现的脆弱有悔意。

      他看了看四周,脑子突然有点晕。

      看见他身体有些摇晃,身上也夹杂着淡淡的酒腥气,张予牧立马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顾妄扶着大门口的石墙,慢慢垂下头,像只做错事的大狗:

      “是周骏他们要喝的,我就一点点。”

      “没有怪你的意思,”张予牧回道,“只是你这样,待会儿怎么回去?”

      顾妄突然有点委屈:“我刚来就要我回去?”

      “没有,没有。”张予牧连忙否认,环顾四周看了看,空无一物。

      难道他是走着过来的?

      她掏了掏口袋,掏到一把钥匙,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以前哥哥每年春节都会带她去,自从他走后,就变成了她自己去。

      虽然每去一次,都会流眼泪。但哥哥说,山顶的梧桐树下有神明,所有的思念都能经过那里的风带给亡者。

      以前,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他死后,她就信了。

      从公共车库里拖出了自家的电瓶车,张予牧拍了拍后座,笑道:“五块一次,上不上车?”

      顾妄不假思索地坐了上去,他沉下身体,下巴搁在她的背上,什么都没有再说。

      冷风飕飕地从身侧吹过,贴着“Hello Kitty”贴纸的龟壳电瓶车,行驶在江边的水泥路上。

      张予牧像载着一个疲惫的旅者,她感到他身上的呼吸都有千斤重,每呼出几口,都会坠落在寒风中。

      可天地是如此开阔,冷风是那么清爽,只要仰仰头,便能看到远处近处的人间烟火,那么真切地包围着他们。

      她多希望他此刻的心情,也能像此刻的夜色那样开阔。

      但他却只是了无生趣地,真正像棵任寒风凛冽的雪松那般,提不起半点意趣。

      她又看到了顾妄的另一面。这一面,是脆弱的、挣扎的、痛苦的,她好像又了解他,多了一点点。

      可是,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永远看不到。她希望他永远只是一个自大无知,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

      哪怕和自己永远都没有交集,也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她经历过,知道其中的苦楚,所以她真心希望,那些她在乎的人,都能活得像个只会乐呵呵的傻子。

      但这是不可能的,生离死别是人的必经之路。或早或晚,总要面对。

      锁好车,张予牧带他来到松鹤公园的入口。这里的山虽然不高,但能俯瞰全城,因此来夜爬看夜景的人也很多。

      只是夜深后,过了零点,人群纷纷散去,等二人爬到山顶,山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跟着张予牧的脚步,顾妄走到一棵硕大的梧桐树下,抬头看了看它的枝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他看得有些恍惚,没注意到张予牧在身侧。她突然戳了戳他的手臂,递来一条大红围巾:“山上冷,你穿得少,系着。”

      顾妄习惯性拒绝,这种事向来只有男生对女生做。但下一秒,张予牧已经踮起脚将围巾圈在了他脖子上。

      她身上有股独特的气味,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奶味钙片,平常和她相处,他只能在偶尔靠近时闻到些,便以为那气味很淡。

      没想到,这围巾上系在脖上,涌出的那股气味如此浓烈。

      “我穿着羽绒服,暖和。”她笑了笑,理好头发,将拉链拉到顶,把帽子扣上来,往脖子处窝了窝。

      “像不像俄罗斯套娃?”

      这句话唤起了某些遥远的记忆,顾妄会心一笑,拉着她坐了下来。

      在山顶的缓坡上,俯瞰全城,顾妄才发现,归州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他一直以为,这里不过只是边陲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却没想到,沿着没有尽头的归江两岸,灯火犹如星光,点点璀璨。

      从俯瞰的视角看去,烟花小得像蘑菇那样,随着鞭炮般噼哩啪啦的响声,在城中任意一个角落随机亮起。

      原来,无论多渺小的地方,都有人在热烈地活着。

      围巾上散发的气味,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看着灯火阑珊的夜色,灯光渐渐从明确的亮点,模糊成一个个朦胧的六边形。

      他突然困了。

      从家里出事到现在,整整20天过去了,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实在累了,躺下去不到三个小时,就会在梦魇中惊醒,耳边全是母亲的声音。

      是她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她说:“远远,妈太累了。你别怪妈……”

      电话那头,传来呼啸的风声,随后发出嘟嘟嘟的忙音。

      在驶向省城的火车上,他一遍遍地回拨,都毫无音讯。

      现在他看见她,终于开始有困意了。

      哪怕再从梦魇中醒来,他想,好歹有个人陪着了,而不是看着比太平间还空荡的房间,独自面对。

      他看向张予牧,她的眼睛里像积着一滩水,水里装满了星星。

      “我有点累,想靠一会儿。”他说。

      说着,他往一旁的石墩靠了靠。

      “你靠我身上吧。”张予牧扯了扯他的衣袖,水雾雾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我很重的。”他勉强一笑,“要是睡着了,你那二两骨头,会撑不住。”

      “那我们互相靠着吧。”

      说着,张予牧大着胆子,往前挪一挪。她挽住他的手臂,轻轻往臂上靠了靠。

      顾妄压了压眼皮,倚着她,慢慢合上了眼睛。

      大概是夜深了,她也有些困,靠着他的肩,许久以后,她的眼皮也垂了下去。

      蓝黑色的天空,连星光都离得格外近。梧桐树下,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着,像个巨大的摇篮。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许久。

      大抵是真的睡着了,她的脑袋渐渐有些掉下去,他扶了扶,但睡着的人是扶不稳的,他只好搂住了她。

      “顾妄。”

      她表情迷糊,不知在小声呢喃些什么。

      他低下头来,耳边靠近她,试图听清她的声音。

      她歪倒进他的怀里,脸颊滚烫得像煮熟的番茄,口中似乎还说着呓语:“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他回答。

      “你喜欢下雨天吗?”

      “喜欢。”

      “你喜欢断翅蜻蜓吗?”

      他沉默了会儿:“喜欢。”

      “你喜欢布偶猫吗?”

      顾妄摸了摸她的头:“喜欢。”

      “你喜欢……”

      她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瞳仁却很黑:“张予牧吗?”

      顾妄怔住了。

      张予牧是抬头看向他的,所以离得特别近。他几乎能闻到她鼻中呼出的热气。

      看着她水雾雾的眼睛,像陷进一场迷离晕眩的蛊咒里。

      直到她顺势亲了过来,特别温柔胆怯,小心翼翼地在凑近他。

      那一刻他的困劲和酒劲完全消失,脑仁像被人塞了几斤薄荷般,格外清醒。

      他连忙躲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而躲在帽中,脸部涨得面红耳赤的张予牧,口中呼着失望的寒气,眼睛含着泪花,心里全是自作多情的懊悔。

      但她只能继续假装着,假装只是梦里的事,等她醒来的时候,依旧一切安然,无事发生。

      只是,她好像已经用尽了,根本没有勇气“醒来”。好在,他轻轻“推醒”了她。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下学期开始,我就不在归州念书了。”

      张予牧并不意外,低着头,应道:“嗯。”

      “……也不在省城。”

      张予牧这才愣了愣,抬起头。

      “因为家里的事,我爷爷一定要我过去,说不放心我再待在他身边。”

      “他?你爸爸?”

      顾妄咬了咬下唇,眼睫微低:“嗯。”

      从他的神情中,张予牧看出,其中可能有隐情,但她不敢细问,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

      “那你爷爷住在哪里?”她问。

      “北京。”

      张予牧的眼皮跳了跳,勉强笑道:“挺好的啊,反正你迟早会考回去的,早点回去陪伴他也好。”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着急回去的。”顾妄突然咬了咬后槽牙,“但我实在不想让那些人坐享其成。”

      “我不能让她枉死。”

      张予牧愣住了,看见他仰起脸,眼眶微红,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她很想知道他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不直说,她也不好问。

      她很能体会那种心情,在哥哥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有关他的事情。

      因为每说一次,都是一场血腥的凌迟。

      所以,她只是默默看着他:“嗯,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他果然沉默了回去,并不想细聊其中细节。

      她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模糊在黑色中的地平线,遥遥望去。

      “我哥说,这棵梧桐树是千年老树,树上有神明,这里的风可以将任何想说的话带给思念的人。你要不要试一试?”

      “你相信?”

      张予牧点头。

      顾妄却笑着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我更相信现代科技。”

      说完,他往前递了递,额间的碎发许久不打理,有些长,但被风吹开,遮不住他清冽的眉眼。

      “什么?”张予牧有些迷糊。

      “送你的。”说着,他往前挪了挪,把手机扔进了她的兜里。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自己买到。所以,在那之前,你就当这是块砖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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