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刚好你也喜欢我》倪一一

18、第 18 页

　　她一直联系不上顾妄，在她装作不经意地经过他的班级时，也没看见他。

　　顾妄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般，连期末考都没参加。

　　据赵南希的消息，是他家突然出了什么事，他连夜坐火车赶回了省城的家，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可能他高三就回那边念书了。”奶茶店里，赵南希手里握着杯子，撑着半边脸，叹了口气，“他外婆去世后，他妈妈就催过很多次了，只是他一直不肯走。”

　　“为什么？”张予牧问。

　　“不太懂，可能是他家里太窒息了吧。”赵南希咬了咬吸管，“前年我们全家上省城找他们家玩，我看她妈妈就有点......怎么说呢，怪吓人的。”

　　见张予牧偏着头，不解的样子，赵南希补充道：

　　“他妈妈管他管得很严的。在咱们眼里，他样样都是第一，已经很优秀了，但他妈妈还是对他很不满意，当着我们的面，还喋喋不休地说他小时候钢琴比赛前三都没进的事。”

　　“小时候，我们每次去他家，都能听到他和他妈妈吵架。后来长大了点，他就不吵了，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妈妈就在门外声嘶力竭地吼。上次我们去的时候，他妈妈居然也不吵了，只是两个人都不声不响地，都不说话，更吓人了。”

　　说到此，赵南希低头吸了口珍珠：“还是我妈好，从来不逼我。”

　　抬头看见，张予牧微垂着头，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赵南希突然想逗逗她，戳了戳她的手臂，笑道：“你说，顾妄他不在这边读书了，你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该干嘛干嘛。”张予牧冷语道。

　　她的情绪一项不外露，看起来也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连父母的情况，都和顾妄那么相似。

　　只是夏女士的强势，没有那么病态，不至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才有空间喘息。

　　在不爱家这方面，他们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每周月假，不得不回家以外，平时，她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夏梅。

　　在张予牧看来，她就像个埋着的地雷，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触碰。

　　赵南希翻白眼：“嘴硬。”

　　说着，她起身：“该问的你都问完了，我走了。”

　　“嗯，谢谢。”张予牧摆手。

　　半晌，赵南希停在半道上，想了想，不对劲，又坐下来问：“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情况？这点事还要来问我？你干嘛不直接联系他？”

　　“我联系不上他。”张予牧坦诚。

　　说得赵南希皱了皱眉头，眯起眼睛道：“你们不会......还没在一起吧？”

　　张予牧被她的直接呛了呛，险些一口奶吐出来。

　　她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就跟你一样啊，我跟他也只是朋友。”

　　但赵南希却忽然惊异道：“你的意思是，你就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拖了他一年？”

　　张予牧愣住，转移话题：“什么茅坑什么屎，你文明点，吃着东西呢。”

　　“不是，”赵南希挤到她身边，“你处成朋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明白不？他这个人很怪的，喜欢的女孩子是不能做朋友的。”

　　“是吗......”

　　“是啊。小时候，他喜欢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每次都跟我们说她怎么怎么可爱，但是一见面就冲人家翻白眼，冷着一张死鱼脸。后来，那女生还跑来问我，问她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被他讨厌了。”

　　张予牧咬了咬吸管，轻轻笑道：“那估计，他不喜欢我吧。”

　　“不是......”赵南希刚要反驳。

　　张予牧仰面问道：“难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赵南希噎住了，看着她的脸，扫视了她一圈，思考半晌，憋出了一行字：“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吧，你看你......发质挺好的......”

　　张予牧低头笑出了声。

　　赵南希抿了抿嘴：“这种事谁说得清楚。要是他喜欢漂亮的、学习好的、身材好的、性格好的，那他早就选我了，哪还轮得到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大概他就是喜欢......奇形怪状的吧。”

　　“是啊，我要是再奇怪一点就好了。”张予牧嗤笑，“可惜，太普通了。”

　　“你心态蛮好的嘛。”

　　“只是发疯的时候，你看不见而已。”

　　“呵呵呵，有点意思。”赵南希笑道，“你快跟我说说，你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

　　转眼间，又是一年除夕。

　　站在阳台上，张予牧透过锈迹斑斑的防盗网，仰面看外头的烟花满城。

　　二十年前，父母在厂区工作，分了这套房子，挖空了爷爷奶奶一家，又借了很多钱，才勉强付下房款。

　　就这样，张予牧一直住在厂区宿舍里，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住土房子。

　　虽然有个房子遮风避雨，但张予牧清楚，代价是，从小到大，都在被催还债中度过。

　　父母每天都为钱焦头烂额，家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争吵声。在短暂的十余年里，穷字贯穿了她的一生。

　　虽然这座房子，历经变迁，已经开始陈旧斑驳，但她们家的鸡飞狗跳，却从未停止。

　　只有春节除夕这几日，是安静的。

　　因为在习俗里，年节里吵架，会一整年都不走运，所以他们都会客客气气地忍着，等过了初四，再选一个点，爆发。

　　张予牧已经见怪不怪。

　　反正过了初四，她就会沿着江边，走到租书屋里，看一整天的书。

　　等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吵累了，开始漫长的冷战。

　　然后他们就会转而将她作为攻击对象，批评起她难教养、花了很多钱、是个拖累，为了她好才不会离婚，等等。

　　“求你们离吧，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了。”她每次都想这么说，但为了事态不再恶化下去，都忍下了。

　　就快了，还有一年。

　　再坚持一年，就能离开了。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环境，她就会好受了，却没想到，原生家庭的阴霾，是以另一种形式笼罩她的一生的。

　　“别跑！”

　　“你跑不掉了！”

　　张予牧俯视，看到楼下的小孩在玩闹，鞭炮扔得震天响，烟花棒闪耀着白光。

　　她捏着手中一直未能送出手的演唱会门票，上面的日期已经过期。

　　“为什么人生总有这么多遗憾，总有那么多不尽人意。”

　　她叹了口气，口中呼出大片氤氲的白汽。

　　“姐姐，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你。”突然，她感到自己的外套被人扯了扯。

　　转身，看到邻居家小孩，嘴里含着真知棒，手里拿着玩具，格外响亮地告知她。

　　“找我？”她有点疑惑，除夕夜里，人人都在忙着过年，什么人会找她？

　　穿过走廊，她走去客厅上。客厅喧闹不已，“烟雾”缭绕。父亲喜欢打牌，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客厅上玩得不亦乐乎。

　　一群中年男性，抽着烟、喝着酒，激动时一人吼一句，把家里整得比外头大排档还“震耳欲聋”。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去，拿起听筒，抵在耳边，缩在角落里，低声回道：“喂，你找谁？”

　　“张予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因为电话的电流声，显得有些哑。

　　张予牧愣住了，这个声音，虽然有点奇怪，不太像平时的他，但她就是莫名地能听出来，就是他。

　　是顾妄。

　　“出来一下，我在你家楼下。”他说。

　　脑子空白了几秒，刺鼻的二手烟隐隐幽幽地灌入她的鼻尖。

　　几秒后，张予牧立即放下听筒，跑出了阳台，扒着栏杆往下看。

　　厂区宿舍的大门口外，昏黄的灯下，果然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抵在耳边，口边呼着寒气，口型像是在说：喂？喂？

　　“傻子。”

　　张予牧笑了笑，连忙翻出外套，随手拿了条围巾，跑下了楼。

　　狭窄的楼梯间，充斥着湿冷的潮气，扶手的铁管，隐隐透出铁锈的腥气。

　　但此刻她丝毫感受不到，她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像像云一样干净柔软。

　　她跑下了楼，大口喘着粗气，看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她慢慢放缓了脚步，尽力均匀着自己的呼吸。

　　待她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才呼了一口白汽：“顾妄。”

　　顾妄侧脸，放下手机，看到她从昏黑的小弄堂里走出来，嘴边发出轻轻的喘息，却强装镇定。

　　他轻笑：“你飞下来的？”

　　她没有回话，而是揣着口袋，挺着肚子痴痴地笑，笑得完全不像她。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冷不冷？”

　　……

　　她吐豆子一般，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但顾妄却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见他眼皮沉了沉，下一刻，整个人便如泰山倾倒般，垮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黑色的冲锋衣上沾满了冰凉的霜气，浑身僵冷。

　　凌晨的秒针一过，顷刻间，世界爆声如雷，烟花在天空炸开，人们肆意欢笑，庆祝着新年的到来。

　　但顾妄却站在门口昏黄的灯下，像只被弃养的小兽，抵着她的肩膀，声音气若游丝。

　　他说：“张予牧，我没有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