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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牵偶(二) ...

  •   楼下,易水阁的宴帖刚送至各个高门贵府没多久,舞池下宾客席便已经座无虚席,风流公子们听说红月献舞,个个手持折扇,伸着头期待地在舞台上寻找佳人身影。

      舞池里舞姬展袖曼舞,腰肢细得只有一掌,乐人轻弹曲子,虽奏得是艳曲,却琴音悠扬婉转,缓慢流畅,显得艳而不俗。

      那些个舞姬赤着脚,踩着琴音低沉处半遮面容,只留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宾客们虽没见红月,却也逐渐被这些舞姬的舞姿吸引。

      容渝抱着手,靠在椅前,摸摸下巴:“哎,别说,你们这老鸨实在是火眼金睛,挑得都是有些特别之处的女子,或是容貌,或是技能。这易水阁,我看啊,就算是少了你俩,也能稳坐京中青楼之首。”

      莹影点点头,眼睛扫过座中宾客,忽然在众公子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看看那边那个小黑煤球,怎么长得这么像你弟弟?”她附在容渝耳旁,指着舞池东南一角的一位极不起眼的少年。

      容渝一听,眯了眯眼,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那小黑煤球面容紧绷,一双手在桌上攥了攥又放下,一副坐立不安又强装镇定的模样。

      莹影扑哧一笑,悄悄对她说:“你这弟弟怕是头一次来这里吧?他今年十一?十二?”

      “十二。容恒对他功课向来苛刻,每日早中晚必查,跟咱们高考时差不多。他怎么从皇宫里偷跑到这儿来了?”容渝表面跟着她一块偷笑,心下却是一沉。

      她想起莹影之前跟自己说东隅使团来此,太子容臻从皇宫里把自己擦黑了跑出来,想必是因为这使团里的什么人。

      容渝斟了杯酒,抬手慢慢品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宾客席位,除了容臻,又找到一位熟人。

      东隅使团的席位上,众人揽着舞姬,吃酒享乐,唯有一位拒了前来伺候酒菜的姑娘,身姿挺拔,独饮着清茶。

      眉若远峰,目坠星河,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那辰珞长得若山间精灵,西域异客,而这位却是端端正正的中原样貌,生得芝兰玉树,气质不凡。

      与魅魇记忆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北海水君季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容渝不信这是巧合。

      一位普通仙君下凡,即使是历劫,也必不会是个市井匹夫,在使团里,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使者。

      更何况这季岚是仙界天君三皇子,天资卓绝,若不是已立他的兄长为储,而天君怕他能力太强,将来兄弟阋墙恐成大祸,才压着只让他继了个水君之位。

      容渝神色一凛,这东隅使团此番进京,怕不是进贡求和这么简单。

      她这弟弟,莫不是冲着此人而来?

      这小子自己没几岁,就想着贪功冒进,他爹每天辛苦教导岂不是白忙了?

      “你先坐着,我去看看那小子,别小小年纪就让乱花迷了眼。”容渝端起酒杯,沿着墙壁绕到容臻面前。

      容臻眼睛飘忽不定,一会儿看这边一会儿看那边,容渝凑到身边也没发现。

      “这位小公子,可是一个人来花楼?若有烦心事,不若陪姐姐饮一杯,姐姐自会带你看尽这世间风流。”容渝举起酒杯,撞了一下自家弟弟的手。

      容臻眸色一沉,拧眉回头,想看看是谁能越过暗卫,凑到他身边胡说这些怪话。

      他一回头,就看见皇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徒然一抖,气势一下子就跌了下来。

      容渝咬牙,按着他的头,低声训道:“你既知东隅使团心怀不轨,即使是储君,你也还只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如何也敢只身来涉险?”

      容臻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说东隅使团藏了他们的辅国大将军季岚,本……本想派人查查……结果今日暗卫来报,说……说……”

      他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偷看了好几眼容渝的脸色。

      “说什么?”容渝问道。

      “说皇姐与一人共骑,携手同入易水阁,我……我……”容臻咬咬下唇,心一横,似是下定决心。
      “我听闻女子无论多要强,在选男人的时候都难免会受蒙蔽。先前从未听说过公主府有哪位御赐侍卫得了宠,此人定是新收的。我觉得八成是贪图皇姐手上的财富权力,暗卫传话终有遗漏,我……我得亲自来看看!”

      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反倒扬起头,坚定地看着容渝。

      容渝无奈,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身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桌上摸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那你说,看到什么了?”

      容臻左看看,右望望,见周围无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跟长姐打小报告:“我刚刚看见,有好几个女子凑上去,都被他拦下,你看,在那儿!”

      容渝嚼着瓜子,发现辰珞就坐在刚刚她座位的后面,来的时候自己竟没发现,想来是这剑灵敛了气息,虽未隐身,却已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也难为自己这亲弟弟从这么多人里还能把他找出来。

      “噢,那不是还挺老实的吗?你怎么还这么气愤?”容渝笑道。

      “他不仅拦下伺候的姑娘,还坐那儿偷偷观察你!”容臻气得涨红了脸,“他那眼神一看就不是看心上人的眼神,他定是别有所图!”

      容渝一乐,戳了戳弟弟的腮帮子:“你还懂什么是看心上人的眼神?那你说说,应该怎么看心上人啊?是不是你看丞相独女那个眼神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容臻本就涨红脸色瞬间更红了,连耳朵根都爬上绯色。

      “差……差不多吧。哎呀长姐,臻儿不小了,也该明白别点事了……”容臻捂着脸,颇不好意思道。

      “不错,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容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长姐清醒着呢,虽说他长得不错,但也还不到能迷得我稀里糊涂地把命交出去。”

      “那……那周水呢?”容臻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水?关那神棍什么事?”容渝奇道,“他时不时疯疯癫癫的,也能有人看得上他?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她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容恒给她的八卦盘,指着盘问他:“这东西是不是周水给咱爹的?”

      容臻点了点头,探过头拨了拨盘上的指针,指针转了几圈,力道散去许久,指针却始终未停歇。

      “此物为何在西南与正北方向上波动不止?”容臻不解。

      容渝目光沉沉,看着原本位置上的莹影掩面饮酒,而正北方,是舞姬备演的后院,想来那个当红舞姬红月就在那里。

      周水的八卦盘向来是指生路,盘在她自己手中,即使是容臻拨弄指针,也是只会指向持盘人的生路。

      容渝把八卦盘塞到容臻手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拨动指针,指针停下,定定地指向季岚的方向。

      生路。
      容渝敛目,两军对垒,若季岚是大梁太子的生路,那……东隅与大梁日后必是有一场恶战了。

      “长姐……”容臻见她低头发呆,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为何这盘在我手上就只指一方,在你手上就一直波动?这内里可是有什么精巧机关?”

      容渝回神,沉思了一下,问道:“周水是个神棍,你怎不说是他施的妖法?”

      容臻轻哼一声:“我是最不信这世间有什么鬼怪神魔的,那高贵出尘的是品格,祸乱世间的是贪欲,而永世长生的,是先驱人震荡寰宇的警言,是殉道者不愿散去的魂灵。”

      他顿了顿,小酌了口酒,接着说道:“我幼年曾召了几位远行归来的人进宫,为我讲述沿途见闻,有人曾与我炫耀身上的皮毛,说是出自亶爰山上的一种叫“类”的奇兽,能平人嫉妒,古书上也有记载。他们将猎得的肉晾干献于我,希望能得到我的恩赏。”

      容臻捏起拳头,眼神微冷,刚刚的小孩子气散了个干净,只余高位者的威严。

      “可他们贪婪地看着我穿的衣服,说话间眼神似有似无地黏在我手中茶盏上,我虽收下了那肉干,拿给太医御厨看了,确是辨不出出自哪种动物,于是便赏了这些远行者,肉却没有我自己食用,而是去牢里寻了个死囚,喂给了他。”

      容渝吐出瓜子皮,一面听他说,一面嗑瓜子,一面还观察着舞池内变化,一心多用地问了句:“那死囚可是死了?”

      容臻叹了口气:“是,不到片刻就死透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世间险恶者不计其数,凶狠绝对远胜那些不知真假的鬼怪。”

      容渝想起那个被分骨断魂的原身魅魇,赞同道:“险恶在人心,确是此理。”

      乐人曲风忽换,原本清雅调子急转成热烈直白的曲调,一首曾名动京城的《怯秋月》响起前奏,宾客们一下就热闹起来。

      莹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原是她的成名曲,却被人改了调子,混成红月艳舞最爱的靡靡勾人调。

      老鸨急匆匆地找到她,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递给她一个木匣子。

      莹影皱眉打开匣子,只开一点又猛然合上,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压下怒火,什么也没说。

      容渝却悄悄把她这一反常举动尽收眼底。

  • 作者有话要说:  “类”取自《山海经》同名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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