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从不违抗他的主人》陈稚奴

2、第2章

　　[星纪元千年]

　　白叶匍匐在楼顶平台上，肩膀有些酸，她的视线聚焦在巡游的花车上。

　　本届区长热门候选人坐在起首第一辆车内，手持麦克风向全区民众拉票。

　　他不顾保镖阻拦，将车顶打开探出半个身子。

　　“C区的民众们！请在选票上写下我的名字！我主张扩大军校直属地方学区范围，提高年轻一代的权益！”

　　蔚蓝保护罩随着抑扬顿挫的声音泛起波纹，道路两侧人群的目光、媒体转播的镜头等齐齐对上了候选人红润的脸。

　　他不负众望地抛出了杀手锏：“而且，我还会调整抽奖机制，让更多的幸运儿能无偿参与基因改造，成为星际千年完美人种！”

　　民众沸腾了，镁光灯刷刷作响。候选人挥手示好，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又说了几句客套的感谢词，白叶静静听完才扣下了扳机。

　　子弹轻松穿透了保护罩，推开蓝色裂纹，血红泼了保镖一脸。

　　头颅爆开是极沉闷的一声，像一把极短的钝刀刺进过熟的西瓜里，不上不下。

　　热火般的欢呼声有一瞬间被掐断，紧接着是谁的尖叫被点燃，此起彼伏压过了簇簇礼炮响。

　　记者们残留着惊恐的瞳孔捕获了头条速报，血腥味迟钝地滚过鼻腔。有机敏的新人迅速起稿，标题为《反抗者同盟第七杀》。

　　白叶手指发麻，中型光炮枪的后坐力让她有片刻的晕眩感。

　　她垂下来脸，也不敢深呼吸。

　　体力不佳，这是劣等基因数之不尽的弱点之一。

　　保镖第一时间开启探测镜，查看高处有无异常反应，同时通知区警封锁街道。

　　发热的枪管绑在背后，白叶一点点侧爬到小门，半撑起身子将门推开。

　　风顺进小窗涤荡楼道，白叶按照记好的地图路线穿过几个房间，她身段轻盈，脚步声几不可闻。

　　破损的墙体早被打通，白泥的灰屑不断掉落。转过一个角，就是通往后巷的暗门。白叶手腕轻转，风衣衣角飘扬而起。

　　呲——匕首与枪管相撞，划出淡淡的火星，碎光后是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

　　“下午好，美丽的小姐。”

　　「诗人」痛惜地摩挲着枪上的划痕，嬉笑地看着少女。

　　“你怎么来了？”白叶将刀别回袖内。

　　“做活，偶遇联邦秘书长表弟新鲜死去，来凑个热闹。”「诗人」贴近时身上苦艾气味更甚，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黑伞，绅士地侧身拉开了门。

　　伞面宽阔，撑开一片黑夜，白雪纷扬扫落，飞机的轰鸣声自头顶驶过。

　　「诗人」漫不经心地提起：“「哨子」临时通知，小队这几天都去我那避避风头。”

　　白叶垂眸思量了片刻，“明天吧，我今晚有快递要收。”

　　「诗人」愣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睨着少女，自他的角度俯视下，白叶唇边的小痣极明显。

　　“你还在乎那个？瞧你捐款的手笔，我以为你视金钱为粪土。”

　　风卷起细雪扑在光镜上，白叶略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我很穷。”

　　「诗人」略微弯了腰，半张脸裸露在日光下，指间力松，伞面向白叶那边倾斜大半。他忽然伸手握住了白叶背后未加遮盖的枪支，“是又买了什么武器吗？”

　　身体在前一瞬绷紧，白叶没有闪躲，坦诚道：“一个仿生人。”

　　“......你需要管家？”

　　“不是。”

　　「诗人」弯曲手指，挠了下脸颊。

　　走到巷尾，白叶说了句“再见”，便抬起伞面，弯腰钻进了风雪里。对于这个搭档五年的队友，她给予了极限的信任与温和，在她所剩无几的柔软里属实不易。

　　「诗人」看着白叶瘦削静默的身影，想起初见时她在擂台上一打十。

　　彼时她浑身浴血，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肋骨断裂数根，刺破了肺，喘气声如同老旧手风琴，回荡在「诗人」耳畔。

　　她一直念叨着什么来着？好像是要报仇。

　　「诗人」轻笑着按下了遥控的按钮。

　　巷尾有一个废弃的电话亭，白叶从里面拎出一个麻袋，将刀枪和光镜塞了进去。

　　麻袋里叮当响的物什是她在C区巡视时捡到的，算一算够换两箱营养液。

　　白叶餍足地背起麻袋，走过长街靠着贿赂常驻警卫轻松穿过了警戒线。

　　“今天也来收货吗？”

　　中年男人收下薄荷香烟，高情商地美化了白叶的工作。

　　白叶面露羞怯，“是啊，有很多未燃尽的烟花。”她又猝然想起了惨状，瑟缩着抖一下，“短时间还是不来了，太吓人了。”

　　警卫唏嘘地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瞄到区警摩托成队而来，急忙示意白叶离去，自己跑过去点头哈腰交代起了路况。

　　支队长方原身姿魁梧，肌肉饱满，小腿由合金改造，鼻梁也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上等肉.体的机械改造人。

　　方原黑眸锐利，盯着白叶的麻袋，面露狐疑，“那里装了什么？检查了吗？”

　　他上前一步，作势要喊住渐远的少女。

　　“别。”警卫紧张地抓住青年的小臂，筋肉隆起的力量自掌心传来，他仿佛被烫到般猝然收回了手。

　　警卫撑起个谄笑，压低嗓音道：“那是骑士长吩咐特别关照的孤儿，袋子里面就是废品。”

　　听到骑士长三个字，方原浑身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腰杆，“骑士长不愧是神的近侍。”

　　腕表忽然传出提示音，方原点开光屏，瞳孔骤缩，细细看了消息三遍，确定无一字遗漏或曲解意思，才神色肃穆挥手示意全队聚拢。

　　中年警卫点燃了爆珠香烟，识趣地离开了。

　　“第一，c区电力大楼被炸，后位十人出列支援。”

　　方原仰头，胸前警徽闪耀，他忽然觉得少女最后的背影很眼熟，像是档案登记的罪犯。

　　“第二，据可靠消息，反抗者同盟分部今夜将在C区十三街碰头，CD二区区警联合出动。”

　　他握住腰间的手.枪，想叫中年警卫过来细问一番，却发现周遭已无他的身影。

　　三架飞机穿行过云间，在天幕中留下蜿蜒雾气。白色勾连相接，好似一个讽意的笑脸符号。

　　白叶麻利地将快递拆开，泡沫纸裹住一个人形。特别关注的任务信息弹出光屏，她头也不抬，直接选择自动朗读。

　　温柔的机械女声念道：“恭喜您，B级任务：刺杀候选人伏恩，已完成，入账5000星币。”

　　白叶手上动作不停，轻柔地将泡沫纸拆开。

　　“最新任务：A级，潜入帝摩斯监狱，救出「小说家」，赏金10000星币。”

　　“B级，双人合作，暂未公布选拔条件。”

　　“C级，清理D区......”

　　“接A级。”白叶突然出声，抬手将光屏熄灭。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仿生人，抹掉了他身上的碎纸。

　　火烧云涂然燎烈，猩红点燃半边天。

　　C区十三街上，方原换了运动服，拿着水瓶找个家面馆坐下，随意点开光屏点了几个菜。

　　风扇旋转，割碎了店内顾客杂乱的谈论声。方原听了一耳朵，大多是在说候选人被刺杀之事。

　　“先生，是有什么忌口吗？”

　　服务员是个纤细的少年，看到方原迟迟不下筷子，便凑了过来。

　　方原生了张冷傲的脸，对待平民却很有礼貌。

　　“能劳烦给我拿些醋吗？”他弯曲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五厘米的距离，“一点点就行。”

　　服务员噗嗤笑了一声，“好的您稍等。”

　　同时，D区警方的声音透过耳机递来：“已经围住奥斯汀公寓，C区神友是否疏散街上民众？”

　　青年咽下一口面，视线扫视过店内众人，低声道：“C区方原，第二小队尽快疏散流动人群，店铺内公民暂时不要惊扰。”

　　“收到——”

　　话音刚落，对方麦里传出转瞬的滋啦声，随后D区频道被掐断，耳机陷入了一片沉默。

　　“喂？”方原攥紧了筷子。

　　“店里人一多，信号就不好。”服务员端了一碗醋上来，看到方原皱紧的眉头，“要不要为您换个靠窗的位置？”

　　“不用。”方原将醋全倒进面里，筷子灵活一卷，囫囵将面一口吞下。

　　服务员贴心地递给他一包纸，塑料封皮上印着店铺广告与二维码，“欢迎下次光临。”

　　方原点了点头，拿起纸包快步离开了面店。他穿过逐渐稀少的人群，来到了奥斯汀公寓的楼下。

　　刚站定在铁门外，就有卖报童向他跑来，“先生，买报吗？”

　　C区十三街是个很奇妙的地方，时间在这里仿佛倒退着，方原生于此长于此，对于这里少科技干预的原始感非常珍惜。

　　不善言辞的青年掏出口袋里预先备好的钱包，随手数了几张钞票买下了全部的报纸。

　　罕见的油墨味按压在指尖，方原的合金小腿承载了不少压力。

　　卖报童蹦跳着离开了，方原将报纸折叠成方块夹在腋下，小队队员凑过来报告：“方队，D区他们换了新的联络频道，0918。不过公寓没有动静，也不开灯，我们现在冲上去吗？”

　　方原连接了新频道，忽觉头有些昏沉，他揉着额角道：“再等等，检查一下频道问题，上峰还没有传达内部信息。”

　　“好，我瞧着也奇怪，这也太安静了，也没有看到有人进入公寓。”队员按着耳机向其他人转达完后，冷不丁问道：“方队，你抽烟了？”

　　方原一愣，打开腕表检测周边空气含量。他没有嗅觉，闻不到身上沾染了一股薄荷烟味。

　　看着显示的尼古丁成分数据，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将口袋里的纸包翻出，撕开包装。

　　白纸散开，露出内里一根细长的爆珠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