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从不违抗他的主人》陈稚奴

1、楔子

　　雪落入体内，经年不化，生生不息，凝结的冰棱重塑新的脊骨，机械心脏的缺口被唯一的白缝补。
　　吹拂，再吹拂。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黑色短发发尾微卷，是时下淑女最喜欢的妹妹头。

　　少年穿着细腻的乳白绸裤，赤.裸的上身肌肉匀称，线条优美，腰腹纤细，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是不沾染欲望的瘦削。

　　柔软的仿真皮肉下，人造脉里流淌着碧蓝的能量，全身的“血液”汇聚在胸口中央的核心响应器。

　　白叶没有看说明书，食指直接覆盖在核心上，轻轻一按，核心散发出滢滢幽蓝的亮光，机械心脏启动，平稳的心跳声穿透胸膛诞生在简陋的房间里。

　　他开始呼吸，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动，长睫颤抖。

　　他该是无罪的、圣洁的新生儿。

　　居家型仿生人零号睁开眼，一双绿瞳澄然如洗，他神色懵懂地撞上白叶暗晦的脸色，湿润的目光一寸寸淌过少女的眼、鼻、唇。

　　他们在互相窥探。

　　窗外风雪在这一刻停滞，屋内电视机似乎坏的更严重了，声音被抛到远方，朦胧间被拉扯成绵密的蜂蜜糖丝。

　　零号白皙的脸上攀上一抹绯红，设定好的声线是市场调研女性喜好榜首，清朗如泉，带着些勾人的沙哑。

　　他羞涩地笑了笑，叫她：“主人。”
　　咬字语调极是缱绻。

　　星纪元千年，仿生人随处可见，彻底成为支撑社会的一环，帝国大多将其投放在服务业与制造业。

　　面向公民生活时，居家型仿生人最为热销，其服务功能齐全，洒扫烹饪、维修家电、育儿幼教、心理疗愈等皆宜，可以是用户的忠诚伙伴，亦可成为伴侣、宠物。

　　广告词中，无不心机地写明了出厂设置最高口令，即服从主人一切命令，维护主人一切权益。

　　零号是白叶花了十万星币购买的S级仿生人，是她全部的存款，现在她一贫如洗。

　　零号僵硬地撑着手臂站起身，环视了一圈简陋的房间，一室一厅一厨卫。

　　“主人，需要我现在做什么？”他全不在意自己赤.裸的臂膀，核心驱动数据库，绿瞳自动捕捉到角落的清扫工具，“我先为您做饭，然后打扫卫生。”

　　微微隆起的背部筋肉舒展开，他抬腿便要走向厨房，却被少女抓住手臂。

　　好凉。零号下意识反握住对方的手，瞬息间调高自己掌心的温度。

　　白叶猛地抽回手，顾自将刚买的营养液箱子挪开，指了指毛毯的空处，“你先坐，我去给你拿个上衣，我没钱付供暖，屋里冷你会故障吧。”

　　S级仿生人耐热耐寒，在冰海里都能自如游泳。

　　零号舔了舔唇，看着少女钻进卧室翻找，也没出言阻止。

　　他乖巧地坐下，瞥到一旁的快递残壳，碎纸单据上有抹红。

　　零号定定看了一会儿，在白叶抱着衣服回来时，露出一个猫咪般惬意慵懒的笑。

　　“你先凑合穿这个，过段时间我给你买些男款衬衣。”白叶递给零号几件自己的宽松上衣，上面有些挤压的杂乱褶皱。

　　零号心满意足地接过，当即套上一件和白叶相似的背心，针织的质地裹住他精瘦的躯干。

　　“您还饿吗？”体贴的仿生人迫切地想要迅速进入本职。

　　“不饿，没有钱买食材，所以平日也不用做饭，有营养液。”

　　白叶将快递纸壳折叠好放在角落，零号机灵地拿起扫帚将碎屑清理干净。

　　“至于你......”白叶将电视机关闭，搬了张椅子坐下，翻看起说明书。

　　“我一个月充一次电，或者隔半月吸收12小时太阳光，不用什么花销。”零号身如青竹，笑盈盈地站在白叶身侧。

　　“很方便。”白叶微不可查蹙了蹙眉，仰头看向少年，问：“你就按出厂编号叫零号吗？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

　　零号歪了歪头，眉眼弯弯，“主人有什么想起的名字吗？我都喜欢。”

　　他目光十分灼热，含了莫名的期许。

　　白叶面无表情，“我没有，那就叫你零号吧，日后你若是有喜欢的，随时可以改名。”

　　“好的，主人。”

　　白叶对他的称呼有些不自在，却也没说什么。

　　“明早我有事，需要离家一段时间，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

　　白叶从怀里拿出一个腕表，系在零号的手腕上，“里面有一点钱，有事可以联系我，备用钥匙就在门口，你可以自由出行。”

　　零号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白叶分开，除了数据库中注册用户的基础信息，他对自己的新主人一无所知。

　　但仿生人是没有资格干涉主人的行踪的，他只有遵命与等待。

　　零号牙齿洁白，笑起来隐约可见红嫩的舌，他颔首，“明白，我会好好看家等您回来。”

　　同时，他在脑内数据库中搜索赚钱的方式，补贴家用是居家型仿生人的美德，结合D区地图，他端着妥帖的笑容陷入了沉思。

　　D区不安定，居民多是劣等基因人类。仿生人设定里并无对基因差别的歧视，但购买的门槛却有所限制。

　　S级仿生人必须持有高等基因证件才能购买。

　　零号眼底幽绿流转，核验信息，他的主人登记上确是劣等基因。

　　是托了中间商购买？
　　心口骤然传来一丝疼痛，是系统在提醒他最高口令。
　　是的，这不重要。

　　只要确认眼前人是登录的买家，其余都无所谓，他不需要知道。

　　“怎么了？”白叶从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看到零号微笑着站在原地，眼神飘忽。

　　“没什么。”少年快步接过被子，嗅到了上面洗衣粉的味道，“您想放在哪？”

　　“丢毯子上就好，我今晚睡客厅，接下来的日子你就住卧室。”白叶又掰开一管营养液，单手将箱子拎到厨房。

　　零号将软被铺好，温顺地提议道：“主人不必为了我睡这儿，我站着坐着都能休眠。”

　　“不，你在房间里我安心。”

　　杀手白叶双眸点漆，侧首对零号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她说，我还不能相信你。

　　*

　　这个冬天后，辗转五个春秋，《乌有条令》下放，反抗者同盟遭到血洗。

　　又过了两年，白叶刑满释放，出狱后她依旧靠捡废品为生。

　　她用攒下的旧物兑换了一个B级机械核心，指尖轻颤，将其放入仿生人的胸膛。

　　随着启动的滴答声响，家庭型仿生人零号苏醒，他柔软的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他不该记得，在自己庞大精密的数据设定里，存在过未知的bug。

　　是不属于无温心脏里疯狂生长出的爱意。

　　这个故障被白叶亲手选择删除，在系统上选择的理由是“扰乱用户生活”这一项。

　　与此同时，机械工厂总部系统警报嗡鸣——重新出厂的S级在瞬息间反向吞噬数据源。

　　这向星际宣告，仿生人拥有自我意识的时代到来了。

　　纵使格式化千万次，蛰伏的爱也会挣扎出血肉，泛滥脱轨。

　　白叶看着他熟悉的眼神，只觉心如坠悬崖。

　　下垂眼里是伪装的楚楚可怜，唇齿间辗转、咀嚼着侵略与隐晦。

　　主人，你是甲板上斑斓的海浪，你是太阳陨落的彼方，你是曙光乍现后无垠的纯白，你是我荣光欢呼的号角，你是我未曾挣脱、俯首觊觎的信仰。

　　你从秽土里打捞我，你以宝剑护卫我，你是带领我冲出绝望国度的王将，你是扶持我送来自由与枷锁的情人。

　　我的主人，请别放过我。
　　零号轻抚上人类少女的后颈，弯腰额头相抵。

　　他一如既往地示弱道：
　　“主人，我好想你。”
　　只要心中仍有火焰在烧，我忠诚的灵魂永不脱壳，它只会蔓延疯长，焚毁圣庙，连同神像，一同推倒。

　　「记住今晚，因为永远从今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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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食用指南：
[楔子，七年后感情线从20章开始涉及，主要在v后时间线]
[第4章，主线剧情开始。]
[第3章，大量背景设定与配角信息、女主回忆，推荐耐心阅读，时间紧可跳过]
[第9章，监狱支线开始剧情]
本章「」两句引自圣经与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