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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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莳的眼前频频闪过一些画面，快的以她的修为都有些看不清，只零星看到或是与域魔战斗的场面，或是师门中人的样子，亦或者是一些不熟悉的面孔，但转瞬间她竟然能想到他们的称呼。
太怪异了。
言莳的眉头越皱越紧，随之而来是耳畔渐渐清晰地哭声。
还有哽咽而含糊地话语：“十娘，你怎这般想不开。”
“也是娘不好，娘没护好你，娘，娘这也随你去了吧，黄泉路上，我们娘俩好做个伴，也叫你不孤单。”
听清这话的言莳眉头越发的皱紧，好好的在她耳边哭什么哭？至于这真的是她娘？且不说她娘声音怎么会变的她都听不出，就说她娘那性格，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她娘定是第一个提起大刀去给她报仇的。
总不至于她受了重伤，还被人扔在了野外，这是从旁人那传来的动静吧？
那她那些可以交托后背的师兄弟姐妹，怎么忍心？
言莳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受伤颇重，导致被域魔之气入侵而入了心魔之境。
可想一想也不对，就算她有心魔，也不会是这样的才对。
但听到那道声音说随她一同下黄泉时，言莳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揪，茫然无措又忧心、伤心懊悔的情绪一瞬间潮水一般没顶而来，让她很不适应。
不过也因为这样强烈情绪，让她猛然睁眼，只看见身旁跌坐着一个年岁应当不大，但神色疲倦又沧桑的妇人，手里正拿着家里脏兮兮的菜刀要往自己的脖颈上砍去。
言莳一把拉住对方的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像是“梦境”里看到那些陌生凡人时一样，转瞬间知道了她是谁。
娘。
言莳几乎下意识张了口，但并未吐出这个字，只是心底更为疑惑了，这可不是她的娘。
那她是谁的娘？她该有自己的名字才对，总不能是个人看到就喊她一声娘吧？那她可能会比抟土造人的圣人女娲还要大吧？
妇人却是没有言莳想的这么多、这么搞不清楚状况。
当她听见动静推门而入，看到自家女儿近乎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脖颈上还缠绕着麻绳，顿时就腿都软了。
扑在孩子身边又是喊又是摇，也不见人给一点点回应后，她顿时再绷不住情绪，渐渐也生了不如就此了结的想法。
毕竟，女儿也死了，她们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她又何必再这般艰难的活下去？她还有什么指望？
可现在，女儿竟然醒转过来，还拉住了她的胳膊。
妇人立马扔开手里的菜刀，抱着言莳几乎泣血：“十娘啊，娘的十娘啊，你怎么忍心丢下娘一人啊。”
看着言莳一时没有回应还有些呆愣愣的样子，妇人心疼不已，想去给孩子烧点热水喝一喝，又怕自己一离开孩子又寻短见。
几乎是不敢撒手。
想劝说几句，又怕自己一时说的不恰当，反倒是戳了孩子肺管子。
她小小年纪的十娘，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事情？她恨不得去生撕了那些混小子。
可她一个弱女子，对方挥拳过来，她就根本挡不住。何况，她是恨不得他死，可真叫她杀人，她也是不敢的。
但此刻看这自家女儿这般，妇人心头确实是生起一个念头。
只是，她还要再想想，她也怕自己去了，就留下女儿一人，还有一个杀人犯娘亲的话，日子也不会好过。
“十娘，咱不去想那些了好吗？就跟着娘好好过日子，实在不行，咱们还有几亩地，咱卖了地，换一个地方过。”
这算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好法子”了。
她们纤纤弱质俩母女，要背井离乡也不容易，不提卖了剩下那点田能有银钱几何，就是去了别的地方也是容易受欺负的外来人。
何况，现如今的世道也不那么太平。
但留在村中，眼看着女儿受人无端指点，只能吊死吗？
还是要遂了那混蛋的愿，叫十娘不得不跟了他？
言莳虽然睁了眼，但似乎还没有脱离那走马观花的状态，只是此刻脑海中的画面，越发没有对战域魔和师门中人的影子。
反倒是剩下许许多多凡人的面孔，且越发的清晰，有面善的，也有对“她”恶语相向的。
那些言辞，倒是很能叫“她”情绪起伏。
——而且是两种情绪，一种是悲伤、胆怯、无措；一种是冷淡、无畏、厌烦。
前者很真实且强烈，但很不像是她会有的情绪。
后者才是以她的性格，才会有的反应。
——她虽是修行者，但平时也没少接触凡人。她们的世界也是与凡人混居的，并不如一些小说、传记中描写那般高高在上。
她们这些修行者也不过是有了获得力量渠道的人，旁的方面与寻常人也没太多的不同。
甚至当他们大部分修行者都在抵抗外域入侵，保护家园的时候，也依旧有些人自以为获得了能力，就能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终究不过是各自的性情不同罢了。当然，那种为非作歹的，他们遇上了，也不会因为同是修行者就不忍下手。
反倒会打的更狠呢！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是这诡异莫名的情绪偏差，让她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情况。
她的修为没有了，纵然神魂还是凝练、强大的。
但她的神魂，不知为何却入主了一个刚刚故去的、凡人姑娘的躯壳，现如今她虽然还能感知天地之间蕴含着的灵气，可灵台蒙尘，体内空空。
也不是空空。凡人食五谷杂粮而体内积垢，长则身体抱恙。
——天地之间的灵气当然也有进入凡人体内的时候，食用甚至一呼一吸之间，可凡人不懂其法，灵气也不过是个过客。
眼前这个“娘”，就是这个身体十娘的亲娘。
言莳搞清楚这点状况的同时，妇人也开口了。
“十娘，你能动了吗？娘扶你去床上躺着可好？”
此前看着孩子毫无回应，妇人吓的魂飞天外又心疼的肝胆俱裂，更没有力气将孩子抱到床上去。
现在，却是不能任由孩子再这么躺在地上。
言莳顺势借力起身，却并没有顺着妇人的意思躺到床上去。
“十娘？”妇人不解的唤了一声，见女儿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却依旧软着声音安抚：“娘给你端点热水来？或者，一碗粥？”
她想女儿给她回应，哪怕是嗯一声，点点头，都好。
言莳拍了拍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去。
虽然神魂入主非她所愿，甚至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弄清楚——她一番思索下没有结果，那这事儿想要理清楚就需要些许时间——眼下，她当然要按她的行事风格来解决眼下的事情。
她可不是任人欺负、默不吭声的主。哪怕受欺负的是十娘不是她，可如今这心口堵着一口气的难受，却是她在承受。
她能忍着不发出去？
妇人顾不上自己的些许不适，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
“十娘，十娘你这是哪儿去？有什么事情娘帮你去做，你去歇歇可好？”
此刻孩子脖子上那麻绳勒出的红痕，可谓触目惊心。她只是余光瞥到，都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
言莳瞥见院子墙上靠着的一些竹竿，顺着便拿来一根。
这是原身爹在时，趁着闲暇砍回来的。有用来编背篓、箩筐的，有用来给爬藤植物搭架子的，即便是弯的、断的、细枝末节也不会扔掉，还能用来当柴火，可谓物尽其用。
但现在这根竹竿在言莳手里，就是拐杖、武器。
——毕竟现在身体有点虚。但是她并不想让那逼死十娘的混账再多逍遥哪怕一刻钟。
她看着担忧不已的妇人，暂时没叫出那声娘，但也安抚她：“我无事。”
只是这嗓音，不但听的人难受，说的人更是觉得一阵疼痛。
妇人顿时更为紧张、心疼，又想去给孩子抓药，又怕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出什么岔子。
十娘执意要外出，妇人哪怕有些欣喜也有些忧心忡忡——此前因为外界留言，十娘闷在家中好几日了。
她紧跟着，只见十娘走走停停，似乎是在休息。
其实言莳是在辨认方向。
虽然因为十娘刚刚故去而她又神魂强大，猛然入主时逸散的力量，不但崩裂了麻绳，还强留下了十娘的一部分记忆，但那毕竟不是她的。
而现在她的神魂彻底进入十娘的身体，要是强行调动神魂之力，必定伤身。
只能通过一些“触动”来反应。
就像是那些情绪一样。
辨认那混账家的位置就需要一点时间。
也不好问妇人。
——虽然占据十娘的身体不是言莳的主观意愿，可事实情况就是如此，她怕贸然说出，妇人更是遭受双重打击。
且等她再多了解一些情况，妇人的情绪也平复下一些，再找机会说吧。
就这么走走停停，两人一直走到一栋房子前。
房子与村里其他寻常的房子没有多大区别，夯实的土墙、草编的屋顶，木棍绑成的栅栏。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主人并不多精心爱护与打理，显得脏乱颓败又杂草丛生。
这一路，也有他人注意到两人的情况。
毕竟现在是腊月，田间地头没有什么活计，农家人都闲。
毕竟言莳一家是这段时间里的风云人物。
而此刻言莳要去找的人，则是风波中心的另一个主人公。
村民们哪能不来看热闹？
当然也有人真心关心母女俩，毕竟不过半个多月前，她们家还有男人当家做主。
一家人也挺好相处。
言莳示意妇人停在远一点的地方，毕竟待会儿她找混账算账，动作难免会大。
妇人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又顾忌着身后不远处的村民，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十娘，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你，你难不成真打算随了他？”
跟了这么一个混账，日后能有什么日子过？妇人哪能眼见着孩子跳火坑？
当下就劝说起来，声音里带着哀求：“十娘，十娘你听娘的话，咱们卖了田地搬家好不好？”
——她只是不敢去涉想，却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觉得女儿此刻是来与人鱼死网破的。
言莳的声音还是很哑，不过开口不再那么疼痛，她缓声安抚妇人，做错事的又不是她们，凭什么要她们退避三舍？
而且，这其中还横亘着十娘的一条性命。
旁人不知，言莳却是知道的。
虽说十娘是“自杀”，却也被逼的。
且不提此刻一口气哽在心头让她多难受，就说知道了这个混账做的事情，以她的性子，既遇上了，就决不会叫他还能痛快活着。
至于她是缘何变为了十娘？
要解的谜团还有许多，他日若是查清这事儿有人做背后推手，她定然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她现在也不能贸然脱离十娘的身体，虽然她的神魂不弱，可到底还只是个修行者，若只神魂游于世间，纵使依旧能够吸纳灵气，消耗却是巨大。神魂最终消亡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或许她需要联系上师门，才能知道更多她的情况，但就目前她所知的、十娘有限的记忆里，不但没有她师门的痕迹，甚至都没有域魔的影子。
即便是天穹屏障尚算完好、远离修行宗门生存的村落，也不该不知道大举入侵世界的域外之魔。
这让她心头更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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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那混账倒是意外的在家。
主要也是这段时间外头不好混。
村民们聚集过来总归是有声响的，男人被从睡梦中吵醒，趿拉着鞋子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着。
但是等他揉揉眼睛，看到离他家门最近的是言莳，顿时咧嘴一笑。
“哟，十娘，你来找我啊？”转眼看到不远处三三两两，簌簌低语的村民们，顿时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得逞。
扫过言莳虽然苍白但姿容姣好的脸庞时，目光里不免带上淫邪。
到底是个女娃，这不就是扛不住，要像自己低头了？
他还记得当初他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这丫头好看，结果不过几句玩笑话，十娘他爹竟就背地里逮着自己揍了一顿。
现在这丫头不还是要落到自己的手里？
村里男人谁不口花花几句？凭什么他家十娘就说不得？
吴大志看到此刻言莳不得不站到自己眼前的场面，恨不得能将死了的言宽挖出来，好叫他看看他护在手心的女儿，就要落到他手里了。
日后，这娘俩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呵呵，行了，去把我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跟你回去。”吴大志一点不在意村民们的打量。
他这屋子好些地方有些漏雨，修起来可麻烦，他可不想费那劲儿。而且言宽家这两年虽然有些没落，可也是村里的有钱人家，房子是前些年好好修过的。
可比他这屋子宽敞又牢固。
听他这话，又是一副积极的样子，边上的村民有忍不住出声的。
“大志你这是要去给人家上上门女婿啊？”
这几日，关于吴大志和言十娘的风言风语可正是大热门，哪怕再不可置信的人，也难免提上一嘴。
“就算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也不必选这吴大志吧？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此刻，远一点的村民，还在窃窃私语。
都是村里人，谁不知道这吴大志游手好闲的很？
还在镇上混，更别提什么家底，早年父母伤病都拿不出什么钱来，混到二十郎当岁，是孤家寡人一个。
哪个好人家会把姑娘嫁这么个人？
而真要是卖姑娘的人家，这吴大志也拿不起那钱。
但言家的顶梁柱言宽死讯传来，丧礼办了没几天，这吴大志跟十娘的事儿就传出来了，说什么十娘失身给了吴大志。
说什么十娘娘俩无依无靠，要找个男人。
说什么十娘勾引了吴大志。
一开始谁都不太信，就算给出了“要找个男人好有个依靠”的合情合理的理由，可吴大志能成个依靠？
但也有人说，吴大志虽然混了点，可那到底是个男人，是能当家、传嗣的男人。
再之后，就是这事儿，吴大志承认了。
又起了流言说，吴大志说了点十娘身上的痣啊、胎记什么的。
其实那颗小红痣就在十娘的臂弯，但凡洗衣裳的时候留意几眼，就能看到那一点鲜红。
可当谣言甚嚣尘上的时候，谁还管的了这并不足以为据？
有一句“据说”，就足以让一些人从心底认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实的。
——当然也有人去问过十娘，可十四岁的小姑娘，面对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回答？骤然失去父亲，还没从伤心之中走出来的小姑娘已经吓蒙了。
不怀好意的询问之人，从心底就认为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是个浪荡的，哪怕说着“婶子肯定站在你这边，你跟婶子说实话，要是他们胡说八道，婶子去撕了他的嘴。”
可那恶意，却已经让人毛骨悚然。
就算小姑娘急的都哭了，头都要摇断了，她们话里话外的不还是非要小姑娘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证明清白，而不是当她说“没有”就信了她的话。
——要真有心之人，为什么找一个小姑娘问东问西，不去找十娘她娘亲？
吴大志这自说自话、理所应当的态度，还有边上几个村民的应和，就让这事儿顺理成章了似的。
就连吴大志都已经在畅享日后的好日子了。
却不想，言莳没动，还摁下了气的发抖，恨不得跟吴大志拼命的十娘她娘言赵氏。
边上也凑上来两个妇人，一个是言家邻居媳妇马氏，一个是赵氏的好友柳氏，两人怕这母女俩气出什么好歹来。
她俩对言家人都熟悉，当然知道这不像是言家母女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是现下她俩出现在吴大志面前，显然就是会吃亏的。
一个女人，被人拿最重要的名节说事儿，哪还能辩驳的清的？
要么一辈子背负骂名、被人指点着苟且偷生，要么就是不堪受辱、一头撞死或者吊死。
她俩如今敢跟这般名声的赵氏母女俩接触，都让不少人背后闲言碎语了。
只不过到底她们家中还有男人，让一些人也不敢说的太过，怕被男人们打上门。
——当然，她们自己也“掌握”着度，可不敢过了，叫她们男人也对她们不喜、疑心起来。
言莳望着赵氏哀求的目光，又看向得意洋洋地吴大志。
走前几步，低哑的声音问他：“是你在外宣扬，你与我有过肌肤之亲，是吗？”
她还是个未全盘发的闺女，垂顺地头发遮掩了一些脖颈的痕迹，旁人要么站在身后要么离着一段距离，到还看不到太多。
倒是吴大志，本就眼馋她的好颜色——现在的言莳虽然冷脸却又更有一股病美人的娇弱和冰美人的清冷——自然也就注意到她脖颈上的暗红色。
一听言莳这么问，吴大志倒是诧异了一下，毕竟这小丫头平日里躲他躲的厉害——要不是躲的狠，又黏着她娘，他就不会只是传言，他肯定要将事情落实，这事儿才会万无一失。
——至于名声如何？他才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到手的东西。何况，男人与女人有染，被指点的还不是女人？
现在她竟然敢跟他说话，还直接质问这种话？竟然不羞臊？
吴大志笑了：“哎呀，十娘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对你负责的，我这不是在等你跟你娘商量嘛。”
他这话像是说的在等她们娘俩商量要什么聘礼似的。
可实际上，他能给什么？就算他有，他都不会给。
他除了图十娘的好颜色，还图的不就是言家剩下的那点家底，他要的是过有人洗衣做饭的好日子，可不是要让别人过好日子。
在言莳开口前，他接着道：“既然你们母女俩都商量好了，那我肯定就都答应了。”
“还劳你跟你母亲，不是，跟岳母来接，是我不是。咱们快些回……”
这吴大志的脸皮是真的厚，心也是真的脏。
一般人能想到这法子吗？
言莳从问他的话的时候，就在蓄力，毕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她不再是曾经的观心境修为的天才、师叔祖。
这会儿听他污言秽语，赵氏气的直喘粗气又身体发软。
吴大志刚走近一步，言莳顿时一个旋身，竹棍借力，长腿如鞭一般扫出，直中他的腰腹。
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竟然被言莳扫飞了出去？
虽然不多有钱，但吴大志却是个不亏待自己的，有限的能力里让自己吃的更多，所以他还真的不瘦弱。
也有中等个头，那重量可不轻。
村民们一个个都愣住了。
而飞出去三五步远的吴大志，撞在自家那人腰高的夯土墙上，这才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响，可见冲击力还不小。
这几日没雨雪，土墙外层还是很干燥的，这一撞不但土尘四起，甚至颓败的墙头还有一小块裂开、掉落。
吴大志浑身疼的龇牙咧嘴，五官扭曲。
而反应过来的村民们，看着那尘土，也觉得自己身上骨头发酸。
言莳在吴大志缓过来之前，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再次问出那句话：“是不是你对外说，与我有了肌肤之亲？”
吴大志下意识抬头，看清了言莳冷漠、厌恶的眼神，顿时心头一跳，但随即又是怒火中烧。
怒言莳打自己，怒言莳恐吓自己，也怒自己竟然被吓到，被打倒。
他捂着肚子又撑着地，正要跳起来叫言莳好看——他不给点颜色看看，她还不知道谁是当家做主的男人。
但言莳只是失了修为，身体虚弱，可战斗经验还在，对这具身体的适应也还成。
总之对付吴大志这种寻常的、只有一点力气的人，是足够了的。
在吴大志起身的前一刻，言莳脚一踢竹竿，竹竿在手中一个头尾颠倒，借着这转动的力量，双手用劲，猛然扎入吴大志的腿间。
擦着他的肌肤扎下去的。
——不是言莳手下留情、不忍见血，只是这人目前尚有用处。
吴大志吓的浑身一震，连肚子也顾不上捂着了。
他惊恐地看着言莳，言莳微微倾身往竹竿上倚了倚，被她“委以重任”的竹竿，这会儿又往他的蛋袋上压了压。
吴大志看着冷笑着的言莳，像是看到了恶鬼。
而言莳的低语，更叫他觉得是窥见了真相，此刻正遭到恶鬼索命。哪怕现在还是白天，可今日虽无雨雪却也太阳不烈，说不得这怨气深重的恶鬼，就能索命呢？
言莳轻飘飘的声音，冷飕飕地裹到他的身上：“看到我脖颈上的麻绳印了吗？”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只两句话，吴大志登时吓的腿间一片湿热。
言莳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依旧问道：“是不是你在外胡说八道，说我与你有肌肤之亲？”
这一次，言莳扬了扬声音，虽然依旧喑哑，虽然还叫她喉头不太舒服。
吴大志抖着双腿，颤着声音道：“是，是。”
言莳一动竹竿，他又惊得喊了一声是。本就将心神都集中在二人身上的村民们，哪能听不见？
吴大志惯来只是欺善怕恶，被人逮着了，未免一顿毒打，给人跪下喊爷爷的事儿也没少干。
刚才他是真吓着了。
但“知道真相”的村民哗然的声音传来，惊醒了他。
反应过来自己认了什么，一切算计要落空的慌张、还丢了大脸的恼恨席卷了他，他霎时又不那么怕了。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怕一个女人？
就算他刚才应了是又怎么样？他能反口，他能说是言莳胁迫他的，毕竟大家可看着呢，这女人心狠手辣，要废他子孙根呢！
言莳当然知道这种人哪怕吓住一时，也不会仅仅靠“吓”，就能让他悔改，就能让他歇了那些恶毒心思。
何况，十娘都死了，她要他的悔改、反思干什么？
但是她还没进行下一步，赵氏那边传来慌乱的声音。
一开始赵氏就有些不舒服，可不论是十娘的情况还是言莳来找人算账，都牵扯着她的心神，她就一直咬紧牙关挺着。
但是现在却是已经到了极限。
她浑身冷汗涔涔，唇色惨白，整个人发软的躺倒在柳氏、马氏两人的怀里。
穿着厚衣裳，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有感觉的，身下涌出了一股热血。不算汹涌，但量也不小。
此前她就有些见红，但因为伤心、丧事上忙乱，她只以为是时期不准的癸水。
——就算是如今，她都没有联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直到一顿忙乱，被人送回了家，又找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她这才知道时隔十四年，她终于又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是她相公的遗腹子。
可偏偏，现在这个孩子大抵是留不下来了。
这些日子的伤怀、忙碌，再度伤了身子，让这个盼了十多年才来的孩子，又要离她而去了。
赵氏一瞬间神思不属，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撒手而去。
柳氏和马氏倒是想安慰，她俩都知道赵氏的心结，可也正因为知道，才更知道这件事情对她意味着什么。
“十娘，你看着你娘，婶子去帮你娘熬药，熬好了再叫你。”马氏低声交代，她怕不叫人看着，赵氏就能寻死去。
叫十娘看着，也好叫赵氏醒过神来，她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女儿啊。
柳氏也没离开，她帮着做一顿饭，这娘俩一看也是没心情做什么饭了，可人不吃饭怎么行呢？
马氏低低的跟柳氏道：“哎，你说这好好的一家人，怎偏偏就接二连三遇上这些事呢？”
男人死了还不到一个月，这个家眼看着也要没了！
这吃人的世道啊！
马氏这般说，心底又庆幸她们家男人今年虽然在家中抽到服役的签子，去了之后却幸好没有抽到去押送税粮的签子。
否则，遇上抢匪，哪里还有命回来？
言莳坐到赵氏的床边，看着闭目、似乎睡着的赵氏。她没了修为，也探不了脉——她不是医修是不会把脉的，探脉是以灵力为“眼”去看人体内的情况——所以此前也不知道赵氏的情况。
——神魂也能探查，可以她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动用神魂之力，洞察着周围的点点滴滴。
赵氏闭着眼落了不知多少泪，终于是抵不住疲倦，沉沉睡去，但眼角的泪却没就此止住，可见睡梦之中也是不安稳的。
言莳想，她若是不管，赵氏再受这一次打击，哪怕她装作十娘一直活在赵氏身边，只怕她的心底也一直会惦记着此事，心情影响身体，怕也是不能久活。
可若是她管……
以往她遇上类似的事，也不是没管过，可也都只是“顺手为之”“尽人事听天命”。
——只有抵御域魔时，才是她拼命搏杀的时候。
不过在她考虑不插手，赵氏会有什么后果时，其实她的选择也就明了了。
至于她管了会付出什么代价，也就不足为虑了。
而且，说起来，主要伤的还是人家女儿的身体。虽然这具身体现今是她在使用。
但也正因为这样，不能眼看着这十娘的娘亲抱憾离世。
——当然今日受的这份罪，她自然也要记在那日后可能会查出来的幕后黑手的头上。
看似言莳思虑良多，但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她就有了决定。
趁着赵氏入睡，马氏和柳氏不在，言莳一咬牙，以神魂之力细微、缓慢却又坚定地冲击着蒙尘的灵台。
——若是她确认短期内找不到脱身的法子，为求自保也定然要走到这一步。但是，却不会以现在这般冒险的办法。
灵台之间稍有裂隙，言莳便即刻调动天地之间的灵气，而灌入她体内的灵气，稍一运转被捋顺，就又流入了赵氏的身体。
稳固她的胎儿，修复她的身体。
灵气的效果可比那些凡药的药力，强劲不知多少倍。
又是在言莳的驯服、控制之下作用，并不会对赵氏的身体产生什么危害。
反倒是灵力蕴养的次数多了，哪怕灵力最后依旧消散、依旧不能修行，却会冲刷肉体凡胎的尘垢，强身健体。
言莳主要将灵气作用于保胎。
那“孩子”还只是一团肉，但有了灵气的融入，倒是叫它稳定了下来。
言莳松了这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只来得及偏头吐到地上，转眼间她的两鬓各白了一簇头发。
不过她此时是顾不上这些的。
用体内剩下的一点灵力探寻了一下赵氏的情况，见她并无大碍，言莳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身收拾一下地上的血迹，刚有动作，眼前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好在还没离开床边，咚的一声又跌坐回去。
马氏正端着热水和热好的饼子过来，这自然不是给赵氏喝的。
她原是想让言莳垫垫肚子，哪知一进门就见到这场面，顿时哎哟一声惊叫，好在怕吵到赵氏，又将声音压低了。
手上的碗筷快速往此前拿进来的凳子上一放，就来看言莳的情况。
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孩子竟真短短时间里就白了这许多头发。
这还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忧心母亲，伤心过度，亦或者加上被吴大志那个混蛋胡说八道给气的、急的。
——这会儿吴大志自然是有了新的想法，正做足了准备好叫村里人都看看，但马氏和柳氏正照顾赵氏，哪还知道这些？
她们本就觉得赵氏母女不是那样的人，又听吴大志承认了，就更是有了信任她们的底气。
至于此后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再变的只敢暗地里跟母女俩来往？那也只能等事情发生时，她们才会想到那些。
现如今，马氏看着头发都白了的、小小年纪的“十娘”，满眼都是心疼与怜惜。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就遭此磨难？
老天能不能睁开眼看看？
马氏这时才发现言莳唇瓣、衣襟边缘都有点滴血迹，扶着言莳靠到床尾，目光逡巡才发现地上有一块湿润的地方，只因都是土地地面，看不清血迹颜色。
“十娘，十娘还能听见婶子的话吗？婶子去给你请大夫，你还能坐稳吗？”
赵氏这个床是当初家里富裕时打下的，倒是宽敞，如果言莳不回她，她也只能就近让母女俩一并躺下了。
言莳却缓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摇摇头。
刚才请大夫，她就以十娘的记忆，找到了这家中的钱财。
说实话，真的没几个钱了，连给赵氏好好补身子都不够。
而且，她什么情况她自己清楚，凡人大夫就是再高深的医术，也治不好她的“病”。
不如给她时间自己修行恢复。
原本她是打算着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布下聚拢灵气的阵法，以外界浓郁起来的灵气，滋养肉身，再牵引灵气温和地扫净灵台。
虽不可能全无痛苦，但至少是不伤身的。十娘这身体本就受到了她的神魂冲击，再来一次伤势可就不算轻了。
只是赵氏的情况又哪里能等？
而现在不得不以神魂之力冲刷了灵台，不能等的就变成了她了。如果不尽快踏入修行之路，以灵力滋养身体，神魂之力造成的伤势，会让这具身体伤势加剧，极速衰败。
她就算可以不顾这具躯壳，可她又哪有时间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她在闭关，在突破观心境的下一个小境界。
马氏很想劝说她珍惜自己的身体，可看她执拗的很，又怕自己说多了，又徒惹她伤怀，只好随了她的心意，又劝说她吃些东西。
“你要养好身体，你母亲还得你照顾着呢。”
不管赵氏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短期内怕是下不得床了，这重担一下落到十娘这稚嫩的肩膀上，怕是一下要压垮她。
她在心底想着，自己能多看顾几分就多看顾几分。
在言莳这么一抬头的时候，她才发现言莳脖颈上的青紫。
——冬日里本就穿的多，麻绳印本是红与暗红，并不如青紫、紫黑惹人注意。而且事情发生的多且快，一时还真没去注意脖子。
只道她那嗓音怕是这些天因父亲过世又遭遇良多，怕是日日哭啼哭成那样的。
马氏惊的手发抖，一叠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虽说没有见识过吊死的人，但马氏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平日跟村里妇人哪有不聊点家长里短甚至“奇闻轶事”，哪能没有猜想？
忙又将言莳手里的饼子拿开，这伤着了，可吃不得这硬的，吃些汤汤水水粥的还能勉强吞咽。
言莳见她如此，想想十娘上吊的情况，也琢磨着给一个“圆满答案”。
主要是此后她的习惯、性情跟十娘定然是全然不同的。
她可不如十娘那般恬静温雅，再者，如今肉体凡胎，总要吃饭，那就要有点赚钱的手段。
要怎样让“十娘”的转变，稍微合理一些呢？
脑中念头一转，言莳慢慢开口道：“那些事情，逼得我寻了短见。”
听到这证实心中猜想的话，马氏拿着饼子的手顿时就紧转了起来，一时间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哪些。
最终呐呐一句：“还好你现在没事。”
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言莳的声音停了停，说道：“因为遇上一个人，她割断麻绳，又叫我不该寻死，我什么错都没有。”
该死的是那吴大志。
马氏听到言莳这些话，连连点头，险些也脱口接上那句“吴大志才该死”，可想到些什么，还是没有吭声。
这么一听，那十娘去找吴大志算账，也算是“合情合理”。至于十娘为什么忽然力气那么大，能一脚踹飞一个大男人？
或许就是这个救了十娘的人，教给她的本事？可学本事是短时间能成的事嘛？
马氏心头也是疑问重重，想从言莳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但言莳哪能给她变出来一个人？自己神魂离体现身吗？
只能托词喉咙伤着，且等以后再说。
这边的事情刚算是平静了下来，那边吴大志已经换完了裤子，在一些再看到他的村民的打趣、指点声中，去了镇上。
既然言莳敢对他动手，那他这一次，就叫那些话都成真！
往后，还要往死了磋磨言莳，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以夫为天！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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