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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沉疴难起 ...

  •   “滴答,滴答——”
      慢慢的,这节奏变得迅速起来,之后演变得越来越快。春雨似水珠,似冰点,肆意挥洒在这座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无处躲藏。

      上京城,东街,江家府邸。

      蔺不言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张纸条,翻来覆去。
      本来一张完好纸条,此刻已被蹂-躏的皱皱巴巴,幸好依稀能够分辨上面的字迹:今日亥时,东街录事巷尾,小桥河畔,香樟树下。

      她手指收紧,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伴着“哎”一声叹气声,顺手将纸条丢入烛火中,化为灰烬。

      倒不是因为陆行知传来的纸条叹气,反正她等会儿要亲自去录事巷的,赶巧一起了。

      而是——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紧闭着双眼,远远瞧去一动也不动,那一张瘦削的脸,更是不剩多少血色,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儿。

      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以姨母病重的借口从蔺府脱身出来,才能摆脱一部分的控制,有足够时间去查鲛人珠线索

      蔺不言心中得出了结论。

      猝不及防传来床上女子数声轻咳,激得眼角连连泛红,她强忍不适吃力地半撑起身子,短短的几个动作已耗尽全身力气,随后一道极轻的女声传来:“……不言你怎么来了?”

      “姨母,你怎么样?”蔺不言连忙起身,将人的被子掖好,半蹲在床畔处。

      “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江初言半侧身,面朝着床前少女,眼中露出复杂神色,似生气又似担忧,“倒是你啊,今日沈府花宴,上京名门众多,这样跑出来成何体统。”

      “谁让姨母瞒着我,若不是今日我让人来江家送药,恐怕要被姨母瞒去。”蔺不言置气一般,直接坐在床榻旁,“不言偏要在这儿陪您。”

      幼时有记忆起,姨母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她不知是为何,曾经追问过姨母,只是摇头叹气,一句也不肯透露,而这几年病愈发严重,姨母不想让她担心,有时候会偷偷隐下病情,她还身处临安之时更会避开病发严重时刻,不让她看见。
      这不是第一次,蔺不言真拿人没办法。

      江初言抬起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一脸无奈道:“你啊…明明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蔺不言想含糊搪塞过去,“明明还早。”。

      “你这及笄后,等你父亲归来,沈家也要下聘了,还想等多久?”江初言哪会轻易放过她,抓住话便往下说。

      蔺不言试探性开口询问,“婚事一旦成了,不言可就彻彻底底与沈家绑在了一起,没有回头的机会。姨母,当真觉得这桩婚事好吗?”

      “不好。”
      这个答案却让她出乎意料。

      临安三年,她与沈瀛一同相处,可谓是青梅竹马。即使后来沈瀛回了上京城,也是月月来信好几封,还会寄来京中有趣的小玩意、吃食等等,年初灯会,他还刻意设局,让她的名声大噪,一举成为上京中与皇家帝姬媲美的风云人物。
      沈瀛对她的好,连江家人看在眼中,从未有过异议。

      她原以为,姨母是一直很支持与沈家的亲事,何况门亲事还是逝去母亲所定下的,可如今看来父亲与姨母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并不乐观。
      蔺不言询问道:“为何?”。

      一只手抚上她脸颊,江初言的眼眶中不知何时溢满了泪水,不言是她一手带大,每次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肆意又未踏入上京城的姐姐。
      她说道:“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蔺不言蓦地一愣。
      在这世上,她可以是礼仪得体的蔺家五姑娘,世人眼中的天之娇女,更是沈瀛心中是一只羽翼未满,需要时时刻刻呵护的雏鸟,一层又一层皮囊之下,她会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自己,可如今,姨母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酸。

      蔺不言又问道:“我做任何决定,姨母都会支持我吗?”

      “是的,你的母亲也会如此。”微弱的话音几不可闻地从江初言的嗓子挤出,却如甘霖一般降落在蔺不言久干成旱的心田。

      或许是姨母给了答案,或许是提到母亲,蔺不言决定这婚暂不能成。

      且不说她将沈瀛当做兄长好友对待,尚未生出任何男女之情,另外这婚一旦成了便会束手束脚,难以行动,更别提她与陆行知结盟。幸好她已想到了延期婚事的理由,要的是一个契机,而姨母这边,打算寻个适合时机说明。
      剩下的还有与陆行知结盟一事,该不该坦言?

      陆行知,陆行知。
      蔺不言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嘴上竟鬼使神差问出另一个问题,“姨母会在什么情况下信任一个人?”

      “人心是最难揣摩,当你开始信任一个人时,便能找到原因。”江初言并未给出答案,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那姨母何时又会失去对一个人的信任?”

      “越界时。”
      这一次,江初言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蔺不言低下头,喃喃自语:“越界的…时候吗?”

      不能信任沈瀛,她至少现在绝不能。

      “你有值得信任的人了?”江初言一语点破她心中所想之事,没有指名道姓。

      蔺不言顿了顿,回道:“我……也不太清楚。”
      即使蔺不言对任何人都能巧言令色,也不想用这些来欺骗姨母,另一方面,她确实无法明晰自己心中所想。
      信任,该如何交付?

      “不言——”听见身旁姨母不停在喊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句。
      江初言有些好奇道:“想什么,我可是喊了好几声。”

      “自是想你的病。”蔺不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试图掩盖过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话音刚落,江初言捂着手绢咳了起来,面容越发憔悴,“几年前的药方,终归是有用,不过……”

      缺一味药引——鲛人珠。

      江初言心中何曾没有奢望过。想多活几年,想看姐姐的女儿,她一手抚养长大的不言成家,但江初言比谁都明白,鲛人珠早就失踪了,连同当年灭门的李家一并不知所踪,因此,她早早隐瞒下鲛人珠与李家的关联,留下一个希冀给蔺不言。
      江初言语重心长地道:“治不好抑或是我的命。”

      可还未等蔺不言安慰姨母的话说出口,又听她话语一转,“我会撑到不言出嫁的。”

      蔺不言:……
      姨母怎么在这儿等着自己。

      她偏向一侧,表现的与寻常害羞的少女模样无异,不想再延续这番对话,只好以此搪塞。

      见人又走神,江初言生了逗她的心思,故意将尾音拖长了些,“我看啊——,这么魂不守舍的,定在想心上人。”

      “才没有!”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蔺不言严词否认。

      她心中骤然一惊,吓得手里茶杯差点儿没拿稳,因为姨母说这话时,正想到待会儿与陆行知的会面,眼前浮现的也是那贼人模样,这会儿她不停地将赶那人的声音和容貌从思绪中出去。

      此时,半躺在床的江初言本想继续打趣,忽地猛咳起来,白色绣花手绢上染上一抹血色。

      “快些躺下,勿再与我闲扯。”
      蔺不言连忙扶人躺下,将被褥掖好,点上室内安神香,等人熟睡后才向院外走去。

      少顷,巧月回来了。
      从沈府离开时心情虽慌慌张张,蔺不言未失方寸,先遣巧月给沈家知会了一声,又让她立即去一趟西市录事巷尾的衍水居。

      传闻中药王之徒隐于上京,寻了西市安静一隅,专门矜贫救厄,可此人性格极为古怪,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王孙权贵,均一视同仁,求医只讲究一个缘字,而这孟老先生口中的“缘”,全无标准,任凭他一人独断。

      巧月支支吾吾道:“姑娘,衍水居的老先生说……”

      “如何?”蔺不言的眉头微微皱起,瞧巧月的脸色不大好看,想必是不太顺利,又道,“孟老先生不肯来吗?”

      巧月道:“老先生说,世上任一人他都救,唯独不救蔺家人。”

      这个消息令蔺不言心中咋一惊,心道怎么会如此。

      先前,蔺不言自是想过孟老先生会严词拒绝,而于今这话摆明是针对蔺家,难道孟老先生曾与蔺家有过节?

      江湖传言曾道,药王之徒孟七,常年隐居幽谷,三年前出关后一路行医救人,行踪无定,直至上年留在上京城,如此看来,孟老先生不该与蔺家有过交集。

      细想后,蔺不言追问:“将当时情境与我细说。”

      巧月应下后,娓娓道来:“今日去时,撞见孟老先生给一白衣公子诊断,模样生得挺好看的。”

      “白衣?”蔺不言低头喃喃自语,突然抬起头来询问,“左眼角下有一颗痣?”

      “正是,姑娘是如何得知。”

      “那便是白衣子鼠。”

      “什么!”巧月低声惊呼。

      不仅巧月诧异,蔺不言自己心的中更十分不解,陆行知怎会在衍水居,难道他受伤了?可他又与药王之徒是何关系?

      其中谜团众多,唯有亲自去衍水居瞧上一瞧,才能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蔺不言决定,即刻出发。

      她交代道:“你我互换一下衣物,巧月你替我在这儿看着姨母,我要去一趟衍水居”

      “如果蔺家的人寻来,就说今日我住在江府陪姨母,暂不回,若沈府来人,便说今日受了伤,服药后身体不适已歇下,不便见人。其他随机应变,万不能让人发现我不在江府,特别是沈瀛。”

      一旁巧月帮忙着,又问:“如若宣平侯亲自来了,该如何?”

      蔺不言回道:“不见。”

      “若宣平侯非要……”巧月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沈瀛不会闯进来,他会试探。”蔺不言打断了话,从怀中拿出那只未来得及仿制的双扣银镯,递给巧月,“戴上这个,若是他来,你便坐在屏风后的内室。”

      只要蔺不言不愿意,沈瀛绝不会硬闯进来,会选用银镯试探她的踪迹是否在此,今日正巧以此让她施展脱身之计。

      两人互换衣物后,巧月已不便再将人送到外院,只嘱咐一句“姑娘,万事小心”,便按照原先商讨计策进行。
      谁曾想到,不出一息的工夫,巧月见人一脸神色凝重,折了回来。

      巧月原以为自家姑娘是漏了什么重要吩咐,连忙上前,却听见她破天荒地问道:“今日黄历如何?”

      “宜出行,忌结亲,斋醮。”巧月心中不解,仍回答这个问题。

      闻言,蔺不言才心满意足离去。

      好事,说不定事半功倍。
      今日出门,她可是看了黄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沉疴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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