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弱水录》青冥坠宝珠

2、弑佛

　　年关将至，昱国遗沙瑶光寺的王公贵族络绎不绝，有祈求风调雨顺的，亦有拜访□□“活佛”的。□□三十出头，在界天攻占凤苍国后，为无辜平民，年轻的□□游说各方，以一己之力，劝说凤苍国残存的世家归降于界天，也求得界天对凤苍国民宽和的待遇和政策，使得遗沙的局面迅速稳定下来，人民得以休养生息。
　　界天与凤苍国国主之妹清荷靑主，育有一女碧染，在清荷自尽后，由□□抚养长大，如今已是十来岁的娇俏小女儿，界天却也鲜少过问，她之后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相继封了靑主，却漏了她一人，因而也鲜少有权贵去攀附她。只有界天身边无名份却极得荣宠的温夫人时常联系，二人关系胜似母女，引得朝野宫闱议论纷纷。
　　碧染从窗间望向远处寺院络绎不绝的人流，垂下眼，手中的纸条写着一行小字：今夜，雷鸣台。
　　从六岁她被人推下雷鸣台幸运的活了下来，每一年都会有个人来杀她，更古怪的是，前一天总会有人送这样的纸条来告诉她。□□对此事也没有过多关注，只是教习她武艺和基础的障眼法，来杀的她的人虽一次次更加厉害，却都被守护在她身边的无形力量逼退了。起初她以为是□□，直到有一次□□远赴他国讲经，她才确定不是。
　　若说是有人为了磨练她，明明来杀她的人又赌上了姓名，带着真刀真枪，好几次都是擦着她的要害过去，她险些殒命。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引出这个保护她的人，以及问出杀他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雷鸣台，本是遗沙的禁地，这里镇压这当年凤苍国血祭的凤凰，作为□□的弟子，她却是可以代替师父行勘察之职的。对于六岁那件事，她已不记得前因后果，大概是那时，唤起了父亲对她母族深刻的惧恨。
　　碧染穿过一大群僧卫，独自从仅容一人通行的崎岖山道上去，愈往上，风越急，将至山顶，陡然下起瓢泼大雨，山顶没有什么植物，雷鸣台半悬在陡峭的崖口，前面是大门，背后是绝壁。整座建筑为三层封闭式塔楼，内里悬空，有一座三人高的佛像。碧染警觉的望了望四周，没有离开或进入的脚印。难道这个人一直在等她？
　　她轻轻推开门，大门却是被铁链从门内锁住了，透过门中间的小缝，隐约室内烛光摇曳，高大的三头六臂双面佛伫立其中，佛像面前，有一名被金刚杵钉在地上的僧人。
　　“师父？！”碧染震惊之余，用力推着大门，一边大叫，“□□！□□！”
　　雨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她的发丝紧贴脖颈，她尽力通过门缝向周围看，里面的圆形墙壁上灯火辉映，屋外雷雨震天，内里却是静谧无声。碧染用腰中的短剑插入门缝，向铁链砍去，一下下，约莫有半个时辰，虎口已被短刀磨出了血痕，最后娇小的人儿失去了知觉。

　　第二日，关雎台
　　待她再度恢复知觉，眼前已是雕琢精美，轻纱幔帐的寝殿，六名侍女，三名医官恭候在一侧，见她转醒，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有所舒缓。
　　“靑主终于醒了。”未闻其声，便是一阵舒缓的清香，原来是大将军风彻高右之女，风彻铃，她已封了女公子，是遗沙出了名温婉高雅的女子，也是贵族中少有的与她往来的人。
　　“铃。”碧染无心寒暄，眼含泪水的问道，“是不是……”
　　“阿染，”风彻铃低声说，“你先不要多说。”眼神瞟着身后的侍女。
　　“好。”碧染点点头。她结果茶水，抿了一口。
　　手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去通知大人。”门外的女官吩咐着，传信的人穿过层层少护，向更深的宫殿走去。
　　“宫中发生事情了？”碧染轻声说。
　　“界王出事了。”风彻铃皱眉，“我和一些贵女们也被‘安排’暂时等候在这里。”
　　“怎么会？”碧染又问，“我昏过去多久了？”
　　“听医官说是从昨夜回来到现在。”
　　碧染点点头，示意侍女们离开，问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早些时候，温夫人宴请我和许多夫人贵女赴宴……”风彻铃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温曼纱，你可知罪？”
　　界天的大世子君年带着近臣白月离还有少护们，将界天所在的光霁殿围住，吓得跪在殿外的星官们纷纷惊呼，为首的女子是界天的第四任明月——紫馥，虽雍容华贵，却被身边素衣白纱的女子盖过了风头，那女子三十出头的样子，却秋水含波，媚眼如丝。此人是风头正盛的温曼纱夫人，也是界天的谋士，她低着头，不辨喜怒。
　　“君年世子。”紫馥明月把身旁年幼的浅齿世子交给侍女，迎着君年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她指了指君年身后的少护，还有几人是军中的上将军，说明可能还有军队尾随其后。
　　“不知世子说的是什么罪？”温曼纱起身，沉稳有力的声音不怒自威，她脸上带着几许笑意，风姿绰约，冰肌玉骨，在一众女子中更显妩媚，她款款走来，从容淡定。
　　“我已查明，是你谋害于我父王。”君年高声道：“诸位臣工，你们的女公子现在被温夫人请到她的关雎台做客，想必也是为了要挟你们顺从于她。”
　　“不过，我已命人将她的住处围了，诸位大可不必担心。”君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意欲毒害我君父，软禁世家女，在今日谋朝篡位，你手下的‘井’皆是凤苍余孽，你们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还妄图颠覆宫闱，复兴凤苍吗？”
　　“世子怎么如此确定王上是被毒死了？”温曼纱反问道。紫馥欲说什么，被她制止，“可有证据？”
　　“我带了医官，一验便知。”君年示意身后两名医官进入。
　　一声怒吼，喝止了两人：“逆子！”在场众人听到声音，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两个医官更是吓得匍匐在地上。
　　只见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从中走出，他一把甩开搀扶的宫人，身披长袍，直逼君年而来，他的眼里闪过震惊，难过，愤怒，最终很快平息下来：“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王位，做出这等事。”他一个个向他身后的人看去，那些人注意到界天的目光，寒冬之日竟犹如烈日灼烧，如临灭顶之灾。
　　“父王？”君年怔住了，在白月离的提醒下，他跪倒在地，“父王！”
　　“好！好个恭谨的王世子！”界天穿着单衣，虽面色红润，也经不住喘起粗气。“温夫人，你来说。”
　　“是，”温曼纱欠身，说道：“三天前，我和王上在宫外饮酒，我先饮下时便发觉不对，多亏墟烆大祭司将宫中唯一一颗能救人于鬼门关的丹药给了我。三天的时间，我找出了一部分牵扯进此事的大臣，并假借宴饮将她们困于宫内，只待幕后主使现身。”
　　“王上没喝那杯酒？”君年面色愈发阴沉，他抬起头。
　　“世子。”白月离低声提醒，又对界天说：“大王，此事绝非世子所为。请听臣一言。”
　　“你说。”界天轻蔑的勾起嘴角，他又看向大臣们，仿佛在分辨他们所处的阵营，对这件事的态度，以及是否参与其中。
　　“乃是多日前，我收到消息，有人借王上出宫行谋逆之事。王上出宫，除了亲卫，自然是温夫人的‘井’，诸位应该都听说过‘井’行去无踪，经深入调查，成员还都是凤苍人。联想到温夫人同清荷明月的关系，世子也不得不怀疑是温夫人另有所图。”白月离将事由娓娓道来，他当然知道这个理由编的多么的拙劣，因为他们从来没考虑过界天没有死这个情况。他们的三批探子，报了三次大王已没了气息。
　　“你既已知道，为什么不告知我，为什么不阻止我。”界天仍是看着君年。
　　“君父，当日我确实守在不远处，却并未听到您或者什么人中毒的消息，我以为之前的消息只是不实之说。”君年急忙回答，其实早已汗流浃背，耳根发热。
　　“那天，是我向王上建议隐瞒此事，以求抓住真凶的。”温夫人又补充道，“妾不敢直言世子有何过失，但世子此举未免也过于兴师动众。”
　　界天经提醒，才注意到少护中的有几个将领打扮的人，身上的服饰是驻扎在城外的护卫军，界天站起来，指着那些人，怒目圆瞪,一字一句地逼问君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死，你就想坐这个位置了？”
　　“君父！”君年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实在是怕有人想趁乱犯上！”
　　“我怎么觉得，你是再说你自己呢？”界天阴阳怪气的说，他望望天，呼出几口起来，忽然看到在女官怀里发抖的浅齿，向他招手，放低声音说：“浅齿，你过来。”
　　“浅齿。”紫馥鼓励着，轻轻推着年幼的浅齿走到界天身边。
　　“告诉父王，你觉得是谁要害我？”界天摸摸浅齿的头。“不用怕。”
　　“父王，为什么有人要害你？”浅齿睁大眼睛。
　　“当然是为了我手中的权力。”界天看着君年，君年低下头。
　　“那谁能得到这些？”
　　“你的兄弟和姐妹。”
　　“人人都能得到吗？”
　　“自然是最有可能的……”
　　界天不在说话，许久他望向四周，他的明月是没落贵族女公子，幼子浅齿他虽十分喜爱，却从没对他寄予厚望，众多子女中，他最信任最看重的便是君年，今天站在这里的除了后宫女眷，最多的也是君年的人。
　　“风彻高右在何在？”界天问道。
　　“霜月武士祭，大王。”温曼纱轻声说。武士祭，便在城外驻守的军营中举行。
　　此话一出，君年和白月离的冷汗已然冒出。
　　“月离，此事无法回头了。”君年握住兵器，扭头给后面的人一个脸色。
　　“世子？!我们中计了。”白月离正急切地为眼下想一个万全之策，却见君年缓缓地起身。
　　“吾即位十七载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外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大世子君年，人品贵重，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君年。诸位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君年面不改色的注视着众人，念完了一段似乎早已烂熟于心的继位之词。
　　偌大的宫墙内，百十号宫眷官吏鸦雀无声，人人面色紧张，再看界天，已是满脸涨红，神色里有惊惧有气愤，压抑了整整半晌，才低声对温曼纱说，“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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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章前期有大量创新的人物称呼、货币、官职等，有阅读困难的小伙伴请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