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归》桑野行舟

2、第 2 章

　　大，大舅？

　　许言扯了扯嘴角，心里默默种着草。她告诉自己，要淡定，即使眼下情景很是尴尬，但是只要自己装的好，尴尬的就不会是她。

　　她轻咳两声，捂着脑袋，皱着眉头：“对不起大舅，我脑袋突然有些晕，没认出您。”

　　沈煜她大舅很是担忧，给她倒了杯水：“煜儿，你先坐下，别怕，就算寻遍天下，大舅也给你请来最好的大夫。”

　　“谢谢大舅。”许言赶紧接过水道谢。心想不行，小青只能告诉她一些关键的事情，但是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她可不能再出岔子。

　　还好小青很快就回来了，她身后那个不苟言笑，一脸威严的，估计就是她亲爹了。不愧是刑部尚书，长的就是一张揍人的脸。

　　“妹夫啊，我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有事。”大舅见沈巍进来，连忙道，刚刚沈煜将他认错实在是吓到他了。

　　沈巍安抚他：“大夫已经来了，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许言乖乖躺在床上，大夫给她把了脉，瞧了瞧她的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脑袋。

　　“可否觉得头晕恶心？”大夫问她。

　　许言摇了摇头。

　　“大人，”大夫转过身，朝沈巍道，“小姐已无大碍，多休息两日便是。记不得人这事，许是落水时受了惊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这个，得看小姐个人的状况了。”

　　许言看到他们脸上的担忧，心里有些愧疚，但是她要是把真相说出来，疯癫可比失忆严重的多。

　　大夫走后，屋里就剩他们几个。她爹话不多，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她那个大舅倒是比她爹激动得多，一个劲地安慰。

　　搞得她挺不好意思的。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许言立马拉着小青。

　　“小青，我这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之前一直都跟着我的对吧？”许言问她，见她点头，立马伸出手跟小青握了握，很是郑重，“小青，以后靠你了。”

　　大夫说她没什么事，耐不住她那个据说是开商号的大舅跟流水似的给送补品，她被迫足足吃了三天，才找到了借口推掉。

　　吃完饭后，许言躺在床上，想着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要不躺平吧，她想，她爹是刑部尚书，官职还挺高，衣食应该是不愁了的，况且还有个有钱的大舅。

　　她正想着，就瞥到她爹进来，赶紧起身，坐好。

　　沈巍示意她躺下，又是坐在床边问她：“煜儿，感觉怎么样？”

　　许言赶紧笑笑，这爹看着凶狠，不过听小青说对沈煜还是挺好的，笑总是没错的，她道：“爹，我已经好了，谢谢爹关心。”

　　“没事就好。”沈巍点点头，“明日随爹去趟易府吧。”

　　“好的。”许言乖乖点头，答应。

　　得了，说完这句后，本来是打算沈巍说一句她回一句，没成想，他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自己，许言愣住，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处理？

　　不说吧，又是尴尬，说吧，又不知说什么，正苦恼呢，好在沈巍没看多久，摸了摸她的脑袋后，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许言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吓死她了。

　　不过，易府？是什么地方，她偏头问小青：“小青，易府是哪个府？”

　　“小姐，易府是大理寺卿易大人的家，也就是易公子的家。”

　　易少寒家呀，许言嘴角抽抽，估计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为了避免中途出岔子，许言问了下小青关于易少寒家的情况。

　　“小姐，易大人的姑姑，是宫里新晋的懿贵妃。”小青想了想，道，“懿贵妃很疼易公子。”

　　这样啊，那还是乖乖跟她爹去道歉吧，主要是沈煜落水估计是个意外，但是她踹易少寒那一脚可是真真实实的，被人看得真真的。更何况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容不得她抵死否认，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占理。

　　唉，头疼。

　　次日，易府。

　　“沈小姐，请稍等。”一路带着她们的小厮在易少寒房前停下，敲了敲门，“公子，沈家小姐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小厮继续通报，几次之后，许言是看出来了，易少寒压根就没想理她。

　　小厮有些尴尬：“公子，公子身体不适，许是睡着了。沈小姐，请您见谅。”

　　许言摆摆手：“没事，我是来道歉的，进不进去都一样，他能听到就行，谢谢你了。”

　　就算里面的人不想听，她还是得说，谁叫自己就是专门来干这个的呢。

　　“咳咳。”许言清了清嗓子，双手合成圆，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里面的易少寒喊道，“易公子对不起！踢你下水是我不该，我已深深反思过自己的行为，实属莽撞，不思考量，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知道错了，实在是对不起，请原谅我！”

　　这猛的一喊，别说里面的易少寒，周围一群小厮侍女全都往这边看来，眼里带着震惊。

　　补药喝多了就是容易上火，没流鼻血算好了，就是嗓子这么一喊可遭不住，许言捏了捏喉咙，咳嗽两声，心想易少寒应该听到了，道歉完了自己也该走了。于是她转身，头也没回离开，走两步才发现小青没跟上来。

　　疑惑转过头，小青和小厮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怎么了这是？自己歉也倒了，错了也认了，还要她怎么样，难不成还得三跪九叩认错？那未免太欺负人了。不管了，许言走回去，拉起小青的手就要走。

　　屋里传出一句话。

　　“进来。”

　　清冷而慵懒。

　　谁让人家有个贵妃姑姑呢，就算这两个字听起来非常不舒服，许言不得不低头。再说，刚才来的时候，易大人对她挺好的，没骂没责备，还关心她身体好不好，看在这几个份上，她得忍。

　　小厮把门打开，许言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易少寒正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梨，身上的衣服也没个正形，随便披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身上裹着纱布。

　　受伤了？

　　秉着这个想法许言多瞥了几眼，就在易少寒发现自己偷看时，她赶紧收回视线。

　　“坐吧。”易少寒指了指椅子，又朝沈煜身后的两个人侧了侧头。

　　啥意思这是？许言回头，就看到小厮和小青两人低头离开。

　　“等……”许言心想不要啊，别留下她自己在这啊。没有小青，她在这时代，就跟个文盲似的，一问三不知啊。

　　更何况，她不想一个人面对易少寒，总觉得这人，不好惹。

　　“等什么？”易少寒回头看她。

　　“呵呵，”许言干笑几声，“等…等下，我，我要和小青去，去街上买东西。”

　　“刚才喊的时候，声音挺大。”言外之意，刚才挺大胆啊，现在怎么怂了。

　　许言握拳，这家伙，这笑是什么意思？她可听得出来。

　　看他一副欠揍的样，不行，得忍着，不能发火。

　　“刚才小哥拍了几次门，那般动静，易公子都没有回应，我这不也是怕易公子听不到嘛。”许言乖乖坐下，一脸乖巧的阴阳怪气。不过，刚刚吼那两嗓子喉咙还有点扯着疼，桌上有茶水，正好，她指着那茶壶道：“嗓子有点不舒服，借易公子的茶润润喉，多谢多谢。”

　　“你不记得我不会水？”易少寒冷不丁地开口。

　　“啊？不记得啊。”许言足足喝了三杯才停下来，下意识回答，下一秒她突然想起来，沈煜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七年，缠着他七年，这些事不会不知道。

　　糟糕，一时口快了，她赶紧圆回来：“那个，我，我记得的，哎呀，易公子，这不，贵人多忘事，啊，这句话好像不太对，就是，就是，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使，呵呵。”

　　易少寒盯着她，咬了口梨：“你会水？”

　　这道题她会。

　　“不会。”许言立马回答，她记得那些人说过沈煜不会水。

　　“我没瞎。”易少寒淡淡道。

　　许言语塞，她游回来的时候一群人看着，这也是抵赖不了的事，找个什么借口好呢。

　　她道：“那个，不是说游湖嘛，就怕出了意外，就提前学了，没告诉你们，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哈哈哈。”

　　“那一天不是游湖，只是恰巧路过。”

　　许言知道错了，她认输了。

　　跟眼前这个人言语交锋，对自己不利。没办法，人家有天然的优势，记得事情啊，她这脑子，对于这时代的认知，还是小青告诉她那一点，自然是处于烈士。

　　算了，她甘拜下风，及时认错，赶紧跑路，才是上策。

　　“那个，易公子，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许言给两人都倒了茶，她端起自己的那一杯，饮下，“以茶代酒，请接受我诚挚的道歉，谢谢，再见。”

　　说完，立马起身开溜，然而还没来得及遁走，易少寒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拉了回来。

　　艹，这家伙是怎么拉的，一下把自己扯到他面前。

　　两人眼睛对视着，许言手被钳制住，她用力挣脱了一下，根本动不了，易少寒那双漆黑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望进她的眼里，似乎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

　　许言察觉他眼里带着猜疑，心想不好，被人看久了容易心虚，心虚就会露馅，这人在试探她。想到这她立即闭上了眼，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表情。

　　易少寒没想到沈煜会闭上眼，而且这个反应，他微微眯起眼睛。

　　“听说你亲了我？”

　　“纯粹是为了救你，易公子别误会。”许言赶紧回答，这个易少寒到底想干什么？

　　“走吧。”

　　好一会儿才听到易少寒的声音，手随即被松开，许言闻言，立马头也不回跑出去。

　　多呆一秒都会被这人看穿。

　　好悬，许言拍着胸口，此地不宜久留，易少寒那跟福尔摩斯探案似的眼神盯着她，继续待下去对她没好处，赶紧拉着小青去了前堂跟易大人和父亲道别，得到允许后立马溜了。

　　逃过了易少寒，逃不过现实，接下来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回去的时候许言没有坐马车，她想看看这个她将来要生活的时代到底是怎么样的。

　　于是乎她带着小青在街市上闲逛，路边倒是摆了不少摊位，卖啥的都有。她也好奇，这些场景她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还能亲身体验一回，感觉挺奇妙。

　　反正都这样了，她再抱怨也没用，学会这里人的生活方式，融入到他们之间，早点看清现实接受一切才是正解。

　　停在一个首饰摊位前，许言拿起一根簪子仔细瞧着，倒是精致得很，她问老板：“请问这个怎么卖？”

　　“这个，这个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您能要小的东西，是小的的福气。”老板看到沈煜停在摊子前，心凉了一半，这会子更不敢多说，当沈煜问他价格时，把他吓了一跳，“这个，就当是小的送给您的。”

　　看老板的反应，像是认识自己，就是，感觉不太对劲，怎么一脸惊恐？

　　许言没多想，她不知道这边的钱是怎么算的，自然也估摸不出物价，便转头看向小青：“小青，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

　　“大概三十文钱。”小青也是猜测着，“小姐，您喜欢这个？”

　　许言点头：“嗯，挺好看的，可是我没钱，小青你有带钱吗？可以先借我吗，我回去找到钱就还你。谢谢老板。”

　　沈煜要给钱已是惊吓住了老板，听到她说谢谢，更是脸都白了，他赶紧拱手，一脸哀求：“沈小姐，小的真不能收您的钱啊，这，这，您就当是小的送您的成吗？”

　　沈煜的钱一直是小青带着的，听到沈煜喜欢，小青便把钱拿出来，递给老板。

　　“不成。”许言把簪子插在头发上，“老板，我落了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之前如果有什么误会，我跟你道歉，抱歉啊。这钱你大胆的收下，不然我过意不去。”

　　老板闻言一脸惊讶，看向小青，见小青点头，又看到沈煜确实没什么反应，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接下了钱，不忘道：“小的，多谢沈小姐。”

　　“不客气，老板再见。”

　　许言确实挺喜欢这簪子的，戴上后她转过身想问小青好不好看，发现周围很多人都看向她这边，却在自己看向他们时，立马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这些人眼里的小心翼翼和害怕让她心生疑惑，为何会看到自己会有这般反应？这个沈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突然有些好奇了。

　　继续往前逛着，顺道观察一下情况，许言发现路边的人看到她都自动远离至少三步外，偶遇一小孩摔倒，她赶紧上前将其扶起来，结果那小孩看清楚她后立马哭了。

　　心里大概清楚了一点，不过还不确定。

　　“小青，他们是不是怕我啊？”许言选择把问题交给小青。

　　“没，没有。小姐您别多想。”小青赶紧摇头，即使知道眼前这个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害怕。

　　这样吗？许言不相信，虽不知具体缘由是啥，不过，肚子有些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的先暂时抛却脑后，不管了，吃饱饭再说。

　　正好前面不远就有家酒楼，许言带着小青过去一看，生意不错，里面几乎是坐满了人，她抬起头看向那匾额。

　　醉客居。

　　名字也不错，这么多人吃，味道大概不会差到哪里去。进去后发现一楼坐满了人，许言便拉着小青上了二楼，靠窗那边还有个位置，就这了。

　　很快一个店小二小跑过来，许言瞧着桌上也没有菜单，便问他：“请问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沈小姐您最喜欢的糖醋鱼，炙烤乳鸽，红烧蹄髈今儿都有，小的现在给您点去。”

　　许言还没回话，店小二已经匆匆忙忙离去，没多久，菜就端上来了。

　　许言拿起筷子就要吃，察觉小青还在旁边站着，想也没想就拉着小青坐下。

　　小青赶紧摇头拒绝。

　　“小青，你快坐下跟我一起吃饭。”许言瞧着她似乎有些害怕，她联系了下刚刚自己在街上的场景，试探性地问一句，“小青，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

　　小青闻言立马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只是拼命地摇头：“小姐，都是小青的错，您教训小青，也是因为小青有错在先，小姐是为小青好。”

　　周边也有吃饭的，有人看到这情况，忍不住开口：“这位小姐，不是我多嘴，我在这吃饭，碰到你不下三次。每次你都让这小姑娘坐下吃饭，人家刚坐下没多久你就开骂，不顺心就一巴掌抽过去。我是不知道你是谁家小姐，但也不能这么对待下人不是。”

　　“肖公子，快别说了，那是沈小姐。”店小二正好给她们端来汤，听到旁边那个公子说着话，连忙给他使着眼色。

　　“就是沈家的也不能这么嚣张啊，我就不信沈大人还能抓我去坐牢不成。”肖公子很不爽。

　　其他人也在劝着他，让他少说两句。

　　许言怔住了，不是吧，这沈煜，这么残暴的吗？

　　“不好意思，是我之前过分了。”她跟那桌的人道了个歉。

　　众人看到她道歉那一瞬都愣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许言走到小青面前蹲下，见她还是不敢看着自己，叹了口气，这事怕是一朝一夕改变不了，她很是轻柔地摸了摸小青的头：“小青，对不起，以前是我做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不管是打你，骂你，我发誓，这些事情都不会再有。你起来，陪我吃饭，好吗？”

　　她把小青拉起来，坐到自己身旁。

　　“是，小姐。”小青战战兢兢坐下。这几日小姐都像是变了个人，对她不打不骂还很好，现在还给自己夹了菜，又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小青，我之前买东西是不是经常不给钱？”许言饿了，她咬着乳鸽，味道确实不错，含糊道。

　　“不是的，小姐，是，是他们自愿送给小姐的。”小青不敢动筷子，又不敢不吃，硬着头皮吃着碗里沈煜给她夹的。

　　这个自愿里面有几成真她还是懂的，许言点点头，继续道：“我以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人啊？”

　　小青赶紧摇头否认：“没，没有，小姐，小姐是，是。”

　　是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许言忍不住笑出声，她又给小青夹了块乳鸽：“不用怕，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一个尚书之女，竟然敢在皇都底下这般明目张胆，是因为什么呢。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般横行霸道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有人抓住把柄，日后便是捅向她爹的利刃。

　　她爹要是倒台了，那她自然也得跟着倒霉，谁叫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这般呢。

　　看来，她要在这个时代活着，是时候该做些改变了。

　　想到这，脑袋又疼起来，许言撑住下巴，一脸愁闷，想着，该怎么做呢。

　　看到小青放下筷子，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她抬起手，招呼店小二过来：“不好意思，麻烦来结一下账。”

　　店小二点头哈腰，一脸赔笑：“沈小姐您说哪里的话，您来醉客楼吃饭那是给咱们脸，可不能收您的钱，有空您常来就是。”

　　她刚想说话，楼梯那头却有人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