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归》桑野行舟

1、第 1 章

　　南周永庆三年，京都城。

　　此时正值夏暑，庆湖莲花初绽，人们慕名而来，游湖赏花，皆为一睹今年第一蕊莲花芳容。

　　正当人们为那傲立于湖中央的唯一一朵莲花而吟诗赋词时，一个人影跌入水中，引起阵阵惊呼。

　　“有人落水了！”
　　“可有会水之人，快下去救人。”

　　不少人把手中的扇子递给旁边的人，脱掉身上的长衫，正要跳下去救人，却在看清那落水之人的面貌时，又默默的把衣服穿好，把扇子拿回来。

　　“沈煜啊，那算了。”
　　“既然是沈大人的女儿，自然不用咱们救。”
　　“和她在一块的人都没下水，咱们也别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眼看着那落水之人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入水中。

　　“怎么办？少寒，小煜她不会水！”一穿着白衣女子很是焦急地看着水面。

　　“那，那少寒也不会水啊。你们谁能帮忙救一下人！”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看向周边，她看着有人想下去，但是又退了回去。

　　头好疼！
　　呼吸不了！
　　好吵！

　　有从很远地方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有近在耳边着急的求救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块，闯入她脑中。

　　有些是她朋友的，另外的那一部分声音她不知道从哪传来。她想睁开眼却不能，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一直往下沉。

　　这是要死了吗？许言心想，不过那么大的浪盖过来，她游泳技术就是再好也回不去了。
　　意识消失之前，许言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让易少寒爱上我，我会让你活下去。”
　　“你是谁？”
　　“我叫沈煜。”
　　“沈煜是谁？易少寒又是谁？为什么？”

　　那声音却也没再回应她，连给许言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突然，她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一般塞进了某个东西里。

　　剧烈的撞击而产生的痛感瞬间蔓延全身，好在这疼痛持续时间不长。也恰是这痛觉使她清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还活着！

　　即使胸口那处像是要爆炸一般，但生存的意念逼着她拼尽全力往上游。露出水面后，许言把粘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抹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把那股窒息感给压了下去。

　　“诶诶诶，游回来了！”
　　“不是说她不会水吗？”

　　湖边的人观望着，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就要下水救人，却看到沈煜自己游了回来。

　　许言此刻脑子还晕晕的，许是在水里泡久了，脑子缺氧，视线也有些模糊。此刻捡回一条命的庆幸和对程凯的怒火占据了她整个脑子，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其他事，什么声音也全都抛在脑后。

　　她眼下只有一个想法。

　　中间穿黑色衣服那个，即使现在就跟近视似的看不清楚，但是海边一群人拍照，只有程凯穿着黑色汉服，那个混球！

　　上去后，她想也没想直接对着那穿黑衣服的男子便是一脚，把他踹入水里。

　　“去你奶奶个姥姥，你丫的给我下去！”许言怒道。

　　如果不是程凯那神经病跟别人打什么赌将她拉下水，她也不会在冲浪时被浪扑倒落入水中，差点搭上一条命。

　　许言摸了把脸上的水，指着那个被自己踢下去的人怒道：“晓晓，这种神经病你确定还要？”

　　周围几个人还没从沈煜自己游回来的情况中反应过来，下一瞬又被她踹易少寒落水所震惊到。

　　岸边看热闹的人。

　　“哦豁，又掉一个。”

　　“下饺子嘛这是，你扑通我扑通，一起扑通。”

　　“哦豁个屁啊，落水的是易公子！”

　　后面落水的人出乎意外的没有挣扎，很多人都没看清楚面容，也有眼尖的人瞧见了。

　　听到是易少寒后，岸边的人二话不说，手中的扇子一扔，立即跳下十几个。

　　“沈煜，你做什么，疯了吗你！”一个穿蓝衣男子的人冲许言吼了一声，冲到栏杆那看着，见到有人下水，他才放下心来。

　　许言：“？？？”

　　这人谁啊，干嘛冲她吼。许言不解，她晃了晃脑袋，擦了下眼睛，视线逐渐清晰后，她转过身，赫然发现，这不是海边，而是一个湖！

　　什么情况这是，她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延伸到湖里面搭建的一个小亭子，而她之所以没有意识到，是因为晓晓他们也是在海边的一个观望台。她恼火的很，从水里上来翻过栏杆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逐渐冷静下来，发现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仅是人，周边的环境都是陌生的。

　　等等，也就是说那个被她踹下水的，并不是程凯。

　　许言立马趴在栏杆看着，那个男的没有挣扎，湖面平静，没有人影，她心里一慌。有人跳下湖朝这边游过来，目前看来都还有段距离。

　　而她这边距离又是最近。

　　造孽啊！

　　许言想也没想又跳下水。

　　模糊中她看到那人正往下坠，她赶紧游到他背后，将他抱住往上游。这人不仅没有落水的惊慌，身体还有些僵硬。

　　这人怕水，许言立马想到这一点。

　　不管了，先把他救上去再说，刚露出水面，其他来帮忙的人也到了，许言把这人交给他们，以她目前的体力，带着这么一个人游回去怕是不行。

　　上岸后，呼啦啦里面一大群人围过来，那几个在亭子里的人也跑了过来。

　　然而一大堆人围着昏迷的男子不知所措，有人提议说要将他背起来，有人说要把他扛起来跑，还有的……算了，听不下去了，没一个有用的，许言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下时间，前后不到五分钟，成年人的话，问题应该不会很大，她跪在男子身边，在围观人群还在争论哪个方法更加可行时，许言双手交叠，放在易少寒胸前开始按压。

　　“小煜，你这是要做什么？”白色衣服的女子问她。

　　“你在做什么，快让开，别害了易公子。”别的人催促着她离开。

　　“心肺复苏。”许言想也没想回答，挤压几下易少寒还没反应，她蹲下身，捏开易少寒的嘴巴，往里面吹着气，完了跟那些惊呆了的人解释道，“人工呼吸。”

　　“你你你，你居然亲，亲了少寒！”蓝色衣服的男子张着嘴巴很是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沈煜你要不要脸。”

　　许言没出声，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人一直叫着的沈煜是她，心里正疑惑呢，这些人难道不知道这是急救方法吗?不应该啊。

　　来回几次后，这人微微睁开眼，许言才松了口气。她瞧着这人，眉是眉眼是眼的，干干净净。

　　“对不起啊兄弟，认错人了，见谅，见谅。”许言抱歉地笑了笑，自动忽略掉这人看向她时的无语，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人家不怪她已经够仁慈了。

　　周围吵吵闹闹，这人人缘不错啊，这么多人关心他，朋友挺多，她站起身，把位置让出。

　　她心想得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明明是在海边，为何会出现还湖里，而且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她问了句:“请问你们谁可以借一下手机，我打个电话，谢谢。”

　　手机没借到就罢了，还收获一堆奇怪又莫名其妙的眼神。许言心里纳闷，为什么这么看她，环视一圈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人大部分手中拿着的都是扇子手绢啥的，不是手机。

　　“小姐，您没事吧，小青听说您落了水。”一个可爱的妹子抱着衣服挤进人群，看见她立马哭了出来，“对不起，是小青没照顾好您。”

　　许言被她这么一哭，心里一愣，又是一惊，而且小姐，小什么姐?谁是小姐?拍剧呢这是。

　　“妹妹，你先别哭啊，你认识我？”许言话一落，周围人瞬间惊住。

　　“小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白衣女子看着沈煜这个样子都快吓哭了，“茜茜，小煜这是怎么了？”

　　这些人不认识，周围的环境也很陌生，他们还听不懂自己的话，如果不是恶作剧，她用力掐了一下手背，很疼，也不是做梦。

　　许言看向被掐的手背，她自己左手背上有颗痣，可眼前这只手，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她心里一沉。

　　不对劲，很不对劲。

　　周围很吵，哭声，询问声，窃窃私语，许言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很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有人跟她说了什么话，但是她想不起来。

　　“少寒，沈煜好像有点怪怪的。”蓝衣男子看了下沈煜，跟躺着的那个男子道。

　　沈煜，少寒，少寒，易少寒……

　　许言倏然转身，看向身后那个躺着的人，不管了，问问再说，她走过去蹲下身，问他：“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的名字是？”

　　她需要确定，她必须得搞清楚。

　　“让易少寒爱上我，我会让你活下去。”
　　“我叫沈煜。”

　　她想起了在水中那人和她说的话。

　　只是还没等到回答，脑袋剧烈疼痛，有什么从脑子里冲出来，她眉头紧蹙，捂着头，突然，眼前出现一副景象。

　　海边来了很多人，有警察，有医生，还有她那群朋友，她父母正跪在地上，望着海面一脸悲痛和绝望。她听不到他们的呼喊，但是她能看到这一切，不对，这个不是她的视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继续追寻着爸妈的身影，但画面一转，出现的是眼前男子一脸疑惑的脸，她来不及问，来不及说，晕倒前，她听到这人轻叫了声。

　　“沈煜。”

　　穿越了。

　　在许言第N次反复确认后，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好，不接受也罢，她都必须得面对这个事实。

　　发丝随风而起，她抬起头，望着屋檐外的天空，默默骂了句国骂。

　　她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她和沈煜不属于一个时代，一定是有什么巧合让两个时代交替重合，以至于她们交换了灵魂。

　　她落入海中，沈煜掉入湖中，或许这就是契机。许言看过类似的小说和电视剧，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成为主角。

　　只是，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辅助，更不知自己是不是女主，自带光环，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她日后再该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嗯，这是个好问题，该好好想想。

　　“小姐，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好吗？”

　　许言记得这个女孩子，那一群人中，这个妹子一直在哭，是真的关心和害怕。

　　“我没事，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呀？”如果她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许言必须得弄清楚一些事，“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是小青呀，小姐。”小青很是担心，沈煜已经问了她两次了，“您是不是不舒服？小青去给您请大夫过来。”

　　许言摇摇头，走进屋内，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小青，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就关于我自己的，还有这个家的，还有那个，易，易少寒的，什么都行，说多少都行，谢谢。”

　　她把小青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小青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认错。

　　许言皱眉，小青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这个时代尊卑有别，阶级分明她是知道的。但是自小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脑海中，不可能让小青就站在跟她讲，在她强烈要求下，小青才战战兢兢坐下。

　　喝着茶，听小青诉说着，许言大概总结了一下。

　　刑部尚书之女沈煜，年十七，自小丧母，其父虽严厉，但对她宠爱有加，有一后妈，两个同父异母弟弟。沈煜跟她们的关系，很一般。

　　易少寒，大理寺卿之子，性格，不晓得，只知道不怎么爱说话。

　　因沈煜她爹跟易少寒他爸乃是同个书院出来的，又一起同朝为官，两家多有接触，十岁那年沈煜第一次见到易少寒，便喜欢上了他，但是易少寒从未答应。

　　啧啧啧，这沈煜也是够痴情，喜欢了七年，消失之前都还想着让易少寒爱上自己，敢情还是个恋爱脑啊，这毅力，佩服。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老爷快回来了，小青去帮您叫一下老爷。”小青看到沈煜扯着嘴角，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嗯，好的。”许言随口应答，她还在回想着小青跟她说的事情，反应过来吼，小青已经出去了，算了，既然是爹的话，迟早也是要见的。

　　没多一会儿，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匆匆忙忙进来，许言见到赶紧站了起来，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她爹了。

　　那男人眼里俱是担忧，一把抓着她的手，上下瞧着：“孩儿，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爸……那个，爹，我没事。”许言赶紧改口，抱歉地笑了笑。

　　下一瞬，许言心想，自己是嘴瓢了下，但改得挺快的，为何这人一副吓住了的神情？

　　男人哎哟哟几声后，朝外面大吼一声，“来人，去请大夫过来！”

　　“我真没什么事。”许言转了个圈，给她爹看，“爹，您看，呐，好的很。”

　　那男人却叹了口气，道：“孩儿，我是你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