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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佛莲生(十) ...

  •   后续便是一路沉默,有了火龙这一遭,倒也没有不长眼的凶兽来犯了。众人在黎照瑾的带领下,走过曲曲折折的石窟,倏忽见到了一点光亮。

      微微涌动的风里,携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出口到了!

      他们走出了青蚨石窟,见着前方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剑阁弟子开始列队清点,一旁傻不愣登的看热闹散修被友人一把薅走。

      “哎哎,你拽我做什么!”

      “都到地方了,你还不早点去找个好地方安营扎寨,搁那儿盯着人家作甚?”

      “哈?”被拽着的散修满眼茫然,他屈着指头指指自己,“我们还要抢地盘啊?”他又指指那些聚集的宗派弟子,“那他们怎么不急啊?”

      友人无语凝噎:“湫林的地形万年不变,人家早就建好了庭院,还需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们住院子,我们打地铺?天理不公!”散修不忿握拳。

      “闭嘴吧你!”

      但那人说的不错,有头有脸的宗派都在湫林早已住处,作为最没有危险的秘境之一,每次来这里,大家都默认是来消遣放松的。

      要不是因为青蚨石窟需要有内门弟子带队,怕是也派不到地行仙的得意首徒——黎照瑾头上。

      在确保无弟子掉队的情况下,黎照瑾正准备带队往雪衣剑阁的驻点君子津,倏忽间,一道清脆女声喊住了他。

      “黎师兄!”

      寻声望去,却见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不远处冲他招手,笑容娇俏,她将手蜷起放在嘴边扩声道,“等我领队回去,晚些去君子津找你!”

      黎照瑾弯眉笑笑,招手示意,他转过头向宁闻禛解释:“这是丹羲阁阁主之女,封司幸,自幼随父亲墨庄长老在雪衣剑阁长大,同我私交甚好。”

      宁闻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介绍封司幸,但毕竟说了,他总归是要有所反馈的,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见他有所反应,黎照瑾没忍住勾唇,脚下步伐愈发轻快。

      *

      深夜,君子津一片寂然,所有人都该陷入沉眠时,一批白衣斗篷的人悄然淹了进来。他们训练有素、行踪静谧,就连呼吸都微不可察,像是飘荡的白色鬼魅。

      他们顺着长廊,潜入书房,浩浩荡荡十余人逐一跨过门槛时,竟是连一丝风都不曾起,领头那人绕过屏风,恭敬走入内室。

      “怎么样?”黎照瑾似乎等了许久,他捧着书卷,呷了一口茶。

      “回执令大人,暂无所得。”

      黎照瑾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眼皮都未撩,只挥了挥手,领头的白衣人又揖了一礼,面对着他躬身退下了。

      “师兄,估计这次还是一无所得,我们都找了那么多年,次次都是这个结果。”只见阴影处还有一人屈膝半倚在矮塌上,他噙着笑,手中正把玩着一只蝈蝈。

      小虫早已死僵了,被他拎着须甩来甩去。

      黎照瑾“嗯”了一声,开始下逐客令:“已经没你什么事了,早些回去吧。”

      “怎会没我什么事了呢?”那人故作惊讶,“师兄,你不打算向剑阁报告那两个人吗!”他支起身子,满脸期待,笑出了顽劣的小虎牙。

      黎照瑾手上动作微顿,他唰地翻开下一页,淡声道:“有什么好报告的?不过是新认识两个散修罢了。”

      “散修?”杜幼廉咂咂嘴,品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师兄呐,欲仙行,这可不是什么狗屁散修能修习的。那个叫沈扬戈的小子,来头不小啊!”

      见黎照瑾没有吭声,他眼底闪着恶劣的光,意有所指:“而且,我没有看错的话——另一位手里的剑,仿佛有些眼熟呢,师兄,你可记得在哪儿见过吗?”

      黎照瑾啪地将书卷搁在桌案上,他抬眸望去,波澜不惊:“幼廉,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两人间气氛有些紧绷,烛火在死一般的静谧中瑟瑟发抖。

      “噗嗤!”倏忽间,杜幼廉笑出了声,他又躺下去,举着蝈蝈仔细端详,但语气却有些不寻常的正经:“辞灵,形似匕首,可化长剑,曾列十大神兵前三,他上一任的主人,你猜是谁?”

      黎照瑾没有说话,他眸光暗沉,闷笑道:“正是大名鼎鼎的宁无俦。师兄,你说巧不巧——现在使它的人,也姓宁呢!”

      飞琼殿弃徒宁无俦,当年犯下累累血案后销声匿迹,如今也是雪衣剑阁缉拿榜上有名的罪人。

      时隔二十年,辞灵再度问世,而作为剑阁罪罚司的执令者,他的黎师兄竟然打算隐瞒不报,真是有趣极了!

      想到这里,杜幼廉没忍住,又弯了嘴角。他轻巧地折断了蝈蝈四肢,又捏着它的触须,晃晃悠悠地荡着,就像是毒蛛丝上悬着的一片枯叶。

      而他就是最好的捕手。

      与此同时,以泽院内还燃着烛火。

      从石窟出来后,宁闻禛的脸色有些苍白,沈扬戈问了几次,他都只是摇头说无碍,最后那人忍无可忍,用手摸了他的额头,这才发现触感冰凉一片。

      在沈扬戈愈发深邃的目光中,宁闻禛垂头小声道:“我就是有些冷。”说罢,一件带着体温的鹤氅被塞到他的怀里,他怔愣抬头,却见那人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去。

      随后,沈扬戈便借来了银丝炭和小小火炉,正准备塞到那人房里,衣袖却被牵住了。他回头望去,只见宁闻禛抿唇笑着,难得有些温顺乖巧,缓声道:“放在院里吧,我和你一起用。”

      于是,这堆炭便从傍晚一直烧到了深夜,见宁闻禛被烘得昏昏欲睡,却固执不愿离开,沈扬戈只能将厅堂的圈椅给挪来了,又给他添了件厚披风。

      “你喜欢辞灵吗?”沈扬戈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啊?”宁闻禛没反应过。

      电光火石间,他骤然想起,离开幽都前他正是用辞灵的匕首形态刺了沈扬戈一刀。霎时,他精神一振,喉头发紧,讷讷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用了。”

      沈扬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他将最后一块炭抛入火中,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没事,喜欢就用吧。”

      他从剑架上取了拂雪剑,披上大氅,径直往外走去,宁闻禛以为是自己惹了他不高兴,仓促起身问道:“扬戈,你去哪儿?”

      沈扬戈只是回头定定看了他一眼,隔着面具,宁闻禛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好像是要说什么的,可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出去走走。”他淡声道。

      不知为何,宁闻禛看着他湮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心中愈发不安。他再次坐下,轻轻拨开了火堆,暖意大盛,只见掩盖在沉沉灰烬下的炭火早已烧得通红。

      像是一颗炙热滚烫的,刚剖出来的心。

      他坐在火堆前,细微的焰星在轻微的迸裂声中溅起,又湮灭在空中,徒然坠落,恍惚间觉得有些凉。

      依稀有黑气从屋外、从堂前幽幽匍匐而来,它们顺着椅子腿往上攀着,亲昵又恶毒地缠绕上宁闻禛的脚踝,渗透他的血脉,直至蔓延上全身。

      今日他动用了太多力量,五蕴骨压制不住他的体质,怨念便贪婪地萦绕上来,冷得他一个劲打颤。

      宁闻禛裹紧了披风,他一直坐在那里等候,像是一座固执的雕像。

      他蜷缩在太师椅上,鼻尖充斥着沈扬戈的气息,但那人还没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呢?

      宁闻禛心口微微发涨,酸涩的感觉直往喉间涌,他一直侧头望着院落拱门处,长睫翕动,眼眶有些发涩。

      恍惚间,他又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檀香味,极轻极淡,顺着风弥漫开来。伴随着香味愈浓,周身冷意散去,他慢慢陷入了温暖包围之中,后颈也在微微发烫。

      他的意识似乎有瞬间消失,随即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等他蓦然转醒,却见到屋外一点点荧绿光点正逸散开来,像是飞来了无数的萤火虫。

      宁闻禛掀开厚披风,顺着它走去,他踱过垂花门,恍惚惊觉早已暗换天地——本该是假山流水的花圃,如今却空空荡荡,成了辽阔的不见边界的旷野。

      无星无月,大片黑暗里,伫立着一棵树。

      那是一棵巨大的,古老的参天巨木。无数荧绿光点正从它身上逸散出来,像是人正流出潺潺鲜血。

      古树的血是绿的,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宁闻禛摸着后颈微微发烫的地方,只觉一种湿润清凉的触感,正缓缓没入体内。

      恰似枯木逢甘霖,他近乎干涸伤痕累累的经脉被春溪淌过,胸口骤然燃起了一团烈火,那是贪婪的餍足。

      咔吱咔吱——

      倏忽间,是树干迸裂的声音,它们从四面八方传来,沙沙沙,叶片也剧烈颤动着,像是痉挛般挣扎。

      绿色光点逸散得更快了,像是伤口被撕裂,有谁正无情地取走它的心。

      宁闻禛拧紧了眉,他的手正欲触碰皲裂的树皮,却摸了个空。只见那棵树,那棵参天古木,顷刻间萎靡下来,它的枝叶被抽干了水分,飞速干枯萎缩,连带着健硕庞大的树身也佝偻嶙峋了不少,像是枯瘦濒死的老翁。

      它发出最后一声哀叹,霎时枯萎。

      转眼间,它就在宁闻禛跟前,由生至死,化为飞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佛莲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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