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不熟》别长思

9、桃仁

　　赵冬灵心里警报声疯狂作响，只恨不能身负双翼，带着桑陶飞快逃离现场。
　　最终她咬咬牙，拉着好友慢慢转过身。

　　不出意外的，在李若薇出声提醒下，谢鸣早已看过来。
　　他冷淡的目光几乎是瞬间便捉住桑陶。

　　目光中心的人毫无反应，赵冬灵却应激似的竖起浑身的毛来，隐隐挡在桑陶面前。
　　桑陶疑惑地看好友一眼，面容舒缓，捏捏赵冬灵的手臂，在她耳畔轻声说，“没事。”
　　两个小时前，谢鸣和她说在开会，开完会还有空赶过来参加这种活动，看来他最近的确闲得很。

　　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大小姐有时候会很怵谢鸣。
　　她也摸不清缘由，或许是因为从未看清楚谢鸣此人。
　　他回到桑家以后，按理说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穷人乍富，多少人因此性格大变，或偏激或狂妄，但他身上却没怎么发生明显改变，如少年初见。

　　有次赵冬灵去东城找桑陶，姐妹两人各自拿一瓶酒，喝得醺醺然，无意间提起谢鸣。
　　桑陶评价谢鸣，说他是个气质很独特的人，看似松竹美玉实则顽石铁木，是冷冽还是温和，全凭他想如何待人，这么多年过去，毫无长进，有种横冲直撞，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
　　这番非褒非贬的评价值得细品。

　　桑陶性格内敛，绝不轻易对人下如此恶劣的评价，像是盛怒之下的冲动之言。
　　又像是某种亲昵的抱怨。

　　赵冬灵问桑陶缘何说出这样这番话，后来好友回答了什么。
　　她喝得酩酊大醉，断了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忆至此，赵冬灵不免为桑陶忧心。
　　她和谢鸣带来的两拨人站在门口，互相对望，那场面怪异得很。

　　自从赵冬灵朋友圈大张旗鼓的宣传桑陶回归，所有知晓桑家秘辛的人都翘首以盼，等着桑陶和谢鸣的再度碰面。
　　是天崩地裂，还是天雷地火，现场多少人兴奋赶上第一手新闻。

　　更别说在场大多数人都清楚，这么些年过去，桑陶避而不见，谢鸣鲜少现身东城，曾经的同学身份颠倒，传闻已经不知道夸张成什么样子，桑家只在最初按下几个媒体，后来听之任之，摸不清楚态度。
　　没想到，桑陶又悄悄突然回到庆城。
　　吃瓜群众的心跃跃欲试，庆城这圈子薄情寡义，总是见风使舵的人多。
　　就连赵冬灵邀请来的客人里，也有两三个存了别的心思的人。
　　各个小群密聊跳得飞快，总之今夜熟悉的朋友圈到哪都离不开桑陶和谢鸣两个名字。

　　处在风暴中心的桑陶表情冷静，如霜如月，不可捉摸。
　　她心里的确没什么想法，起码目前所有事情加起来，不会比觅甜和祥记的联名更让她觉得为难。

　　赵冬灵表情警惕，护犊子般瞪了李若薇好几眼。
　　无人知晓风暴积蓄到什么程度，只感受到底下暗流涌动。
　　李若薇也在等，等着这股风暴摧枯拉朽般摧毁桑陶。
　　既然逃到东城，还回来干什么！
　　偷走别人人生的人，就该被钉在十字架上，永远不配行走在阳光下！
　　她桑陶出身平平，凭什么得意洋洋，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模样。

　　只是众人没想到，最先有所动作的会是谢鸣。
　　他从容不迫的与桑陶对视，常年云遮雾绕看不真切的脸色，此时眉目如苍山覆雪，不可直视，那冷冷的目光往下挪，越过她系着丝巾的脖子，突然添了几分难以言明的不自在。
　　随即，他脚步转过来，像是极为克制的，往前走了一步。
　　谁都觉得他主动靠桑陶，是要准备秋后算账。

　　桑陶眉心轻蹙，感觉脚踝的痛意绵长起来，冷不丁扎人一下，不痛却很折磨人，她不自觉冷下脸。
　　想脱掉这双不合脚的鞋子。

　　她些微脸色的变化怎逃得过在场的人精们。
　　连好友赵冬灵都把桑陶脸上的表情理解为回避式的害怕，忧虑起来。
　　只有李若薇旁若无人地笑，语气熟稔而欢快，“这么巧，既然当面遇上了，桑陶，这些人都是你的老同学，谢鸣也在，这下不会不认识了吧。”
　　赵冬灵狠狠道：“李若薇，你别太过分。”

　　然而老同学们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意思居多。
　　不是十七八岁莽撞冲突的少男少女，现在就算是最荒唐的二世祖，身上好歹也挂着几个虚职，懂的利害关系。
　　润恒加万晟，足以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上来劝架够不够格。

　　桑陶站在原地，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默然扭了扭脚踝，轻飘飘地与谢鸣对视。
　　她姿态放松，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远不近，即便成了落难公主，也如同在云端，清冷地俯瞰众生。

　　比如，谢鸣换了身深灰色的西装，他不爱戴手表配饰，双手插兜，露出半截光秃秃、线条利落的腕骨，气质内敛低调。
　　在桑陶看来，就是十足十的衣冠禽兽。

　　自打碰面，谢鸣的目光就没离开她身上。
　　而桑陶瞥向他胸前那枚低调的雪花形胸针。
　　接收过头顶水晶灯的折射，在他走动时，胸针闪过一瞬银芒，果然很配谢鸣本人的气场。

　　寂静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七八秒的对视。
　　现场的气氛太奇怪，谁也没有出声。
　　毕竟男女主角还没有表态。

　　唯有赵冬灵盯着谢鸣看了会，突然灵机一动，假装紧张兮兮地惊呼：“卫东一谎报军情，要兄弟不要老婆，这笔账我记住了，谢总，您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家小卫同学回国？”
　　谢鸣吝啬地给出回答：“很快。”

　　桑陶感觉脚踝处的疼痛稍稍缓解，她不适地换了重心，想尽快结束这场没必要的围观。
　　于是她撩起眼皮，复又看谢鸣，门外冷冷的秋月光落在眼眶里，波光粼粼的一捧月，似乎照在来人身上。
　　她平静地开口，向面前的人打招呼，“谢鸣，好久不见。”

　　在她打招呼的瞬间，谢鸣已经顺势走过来，像是冰霜顿消，化为清冽雪水，他主动伸出手，贴近她。
　　“桑陶，好久不见。”

　　桑陶知道，她现在多犹豫一秒，传闻便会再离谱三分，于是她在身边赵冬灵讶然的目光里，握住男人的手掌。
　　谢鸣的掌心干燥温热。
　　不管外表风度翩翩，装得如何正人君子，只有桑陶看出他眼底的恶趣味。
　　在握手的同时，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有点痒意。

　　场面令围观的吃瓜群众大跌眼镜。
　　曾经颠倒人生的两人时隔多年，竟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氛围，像往事悄无声息地翻过，彬彬有礼地寒暄起来。

　　谢鸣看出她眉梢挂着的不耐烦，点到即止地松开手，语气淡然：“妈妈想让你回家住。”
　　桑陶比他更淡定：“我已经拒绝过桑绍文，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淡定的恐怕只有听见全程对话的赵冬灵，她的眼睛已经瞪得比铜铃还大，满脑子迷惑。
　　可惜两位和谐对话的当事人没有要主动解答的意思。

　　谢桑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分开。
　　谢鸣似乎真的只是因为被李若薇叫住，走过来和桑陶说了两句客套话就离开，给足了昔日老同学面子。
　　他一走，身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好盯着桑陶，自然也跟着散去。

　　赵冬灵给好友撑完腰，气势汹汹找男朋友算账去。
　　好朋友就是要帮着痛骂渣男，不管有理没理，无论是谁的问题，都要无条件站桑陶。
　　每次她见到谢鸣都要撂脸子，可偏偏谢鸣从不当回事，也从未提过桑陶的名字。卫东一在老婆和老板中间辛苦斡旋缓和，这些年下来，赵冬灵和谢鸣之间的关系才没桑陶离开时那么僵硬。

　　可看如今的情况，对话里信息量太大，赵冬灵心里觉得古怪，又说不好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血海深仇，破镜重圆，余情未了，恩怨难消。
　　赵冬灵在脑子里面将各种情况都揣测了个遍，想着刚才平和的氛围，觉得都不太像。

　　[赵冬灵：卫东一，老实和我说，谢鸣到底怎么想的，他对桑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赵冬灵：不是，他有病吧？]

　　卫东一正在登机，看到赵冬灵的质问，明白事情败露，谢鸣和桑陶恐怕已经见上面，立刻跟女朋友坦白。
　　[卫东一：老婆，你想想，我对你是什么意思？]
　　[赵冬灵：？说人话，别当狗]

　　[卫东一：知道你无理由站你闺蜜，但是谢鸣和桑陶的事情吧，我们尽量别插手]
　　[卫东一：再说了，你为什么觉得是桑陶受委屈，我哥们也苦着呢，这么多年，谁能理解他]
　　[赵冬灵：好啊，原来你真的知道]
　　[赵冬灵：你瞒着我谢鸣的事情，等你回来再一起算]

　　没想到真能炸出卫东一，但是男朋友的话让赵冬灵看得整个人更为糊涂。
　　难不成谢鸣还是个恋爱脑，拿得是追妻火葬场剧本？
　　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把她雷得一激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