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不熟》别长思

29、桃仁

　　桑陶一觉沉沉，难得睡到自然醒，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设置的闹钟没来得及响。
　　她插上充电线后开机看时间，将将到七点。

　　后台跳出来的消息提醒不断，桑陶手指不小心误触了下，便看到某个高中同学群里不止一个人发了昨夜觅甜晚宴的照片，闪闪发光的主角当然是她，在群里询问她怎么回来的事情。
　　有的人后知后觉，有的人比如李若薇的小姐妹们，在群里暗暗拱火。

　　桑陶只关心一件事，她点开记录看了看，他们拍的照片选取角度还不错，既没有变形影响她的美貌，后面入镜的甜品墙也吸人眼球，不会有损于觅甜的形象。
　　她一溜刷下来，看到些发言，也不由得感慨她高中到底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瞧这仇恨拉得稳稳的。
　　有几个不认识的名字冒出来阴阳怪气，堂堂桑大小姐怎么变成了卖甜品的销售。

　　赵冬灵逮住他们，不论男女，在群里激情输出，将人怼了一顿，大获全胜后私聊桑陶，让她赶紧退掉乌烟瘴气的群聊。
　　虽然消息姗姗来迟六小时，桑陶依旧从善如流，巡视完群内觅甜的评论，跟随好友退群离开。
　　正巧看着同学群里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最后两三条：
　　——“她怎么敢厚着脸皮回庆城的，不仅偷走谢鸣人生，高中还仗势欺人，故意压着谢鸣给她道歉，抢走谢鸣的奖学金名额，现在因果报应来了，我要是谢鸣，就狠狠报复回去。”
　　——“听说桑绍文为了避开桑陶都躲去外省了，接下来有的是好戏看咯。”

　　要是被赵冬灵看到，肯定会后悔早退群，搞得桑陶好像被戳中痛脚才怒而退群。
　　至于旁人最关心的谢鸣态度。
　　谢鸣却很安静，在她睡后，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应该不会傻傻在她房门前久等。
　　否则她现在听到的应该是刘茹的尖叫声，整栋房子不该如此安静。

　　桑陶倒在柔软的床上，经过一夜，她的记忆和身体似乎已经飞快重新适应起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和床难舍难分起来。她盯着头顶上的水晶灯发呆，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要宁愿多花市场价格的10％，也想买下那个二手房了，因为主卧的吊灯和她头上这顶一模一样。
　　可惜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可见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强求成功的。

　　沸腾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她已经开始隐隐后悔跟着刘茹回家了，这个时机选得不太对。
　　比她预想地早上太多，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完，搅得桑陶脑子更乱，一时之间难以抽出头绪。

　　简单回复掉工作邮件和积累的工作消息，桑陶决定今天任性一把，抛弃掉工作，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享受两日美好秋光。
　　她丢掉手机和电脑，赤着脚走到窗边。

　　窗外天色明亮，云清气净，朗朗秋色。
　　她忍不住推开窗，抓住一缕令人心喜的好秋光。
　　花园和庭院皆按照桑家女主人的喜好布置，少见馥郁玫瑰月季，更多繁茂花树，一到春天，真才叫做落英缤纷，让人目不暇接，这个时节，树木沉睡，只有绽放的冷海棠花可还一看。

　　虽然没有睡足八小时，但是睡眠质量极高，桑陶整个人身心舒展，疲惫顿消，对着外面的庭院伸伸懒腰，即兴练了会八段锦。
　　练到身体微微发汗，她洗漱后，素面朝天，穿着舒适保暖的居家服下楼。

　　因为她名字的缘故，桑陶一向偏爱各种带有桃的东西，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喜好，刘茹给她买的东西更是离不开各种跟桃有关的元素。
　　现在桑陶身上穿得这套毛绒绒的睡衣便是粉色水蜜桃。

　　梅姐正要上楼来叫她，扶着楼梯栏杆道：“陶陶小姐，先生太太他们都在下面等你吃饭。”
　　桑陶点点头正要下去，脚步忽然一顿，又问，“桑绍文昨天几点到家的？”
　　梅姐看她担心桑家父子俩，便多说了几句：“先生和文少爷是凌晨两点半到的家，后来在书房又谈了半个小时的事情才休息。他们父子两人经常为了工作熬夜，太太老念叨，陶陶小姐你回来，也劝劝他们。”
　　桑陶做不出承诺，只好沉默，如今的她，怕是再也没有相劝桑家父子的立场。

　　桑陶琢磨起早上模糊听到的动静，换了话题，“早上是不是有人来过？”
　　梅姐哦了一声，念叨着：“今天一大早就有几个男人来家里，个个身强力壮又行色匆匆的，像是先生专门请来的保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生和文少爷反正脸色都不太好。”
　　桑明晟和桑绍文是因为刘茹的电话才急着赶回来的，想来是为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桑陶算算时间，那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一共睡了不到四小时。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她，桑陶胸膛中像是有一团理不清的丝线，勒得人心口发闷。

　　桑陶目光偏了偏，隐约听到下面几句冷淡人声，她听不出来和桑明晟对话的人是谁，“谢鸣还在家吗？”
　　梅姐听桑陶主动提起谢鸣，目光不由一慌，她是桑家家中老人，自然知道发生在桑陶和谢鸣身上的事情，那一阵家里凄风苦雨，太太先生唉声叹气，总不见以前的笑声。
　　她少不得在背地里说一声造孽。
　　陶陶小姐和鸣少爷也是两个可怜人。
　　梅姐做贼心虚般解释：“鸣少爷也在，他要是在家里过夜，向来是要吃完早饭才出门的。”

　　桑陶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念头，凌晨两点，谢鸣应该不至于撞上他们。
　　梅姐拍拍她：“陶陶，快下去吃饭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桑陶慢慢嗯了一声，漫步下楼。

　　桑明晟和桑绍文回家吃饭，再加上一个板正的谢鸣。
　　餐桌上坐着三个穿着衬衫，可以随时随地准备参加万晟集团会的男人，气氛立刻肃穆起来。
　　粉红色的桑陶看看自己的打扮，犹豫几秒，准备悄悄加入进去。

　　桑明晟和桑绍文的目光同步移过来，父子两人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严肃表情，将她上下打量周全，表情松了松。
　　桑陶悄悄捏着手指，面上从容打招呼，“桑叔叔，绍文哥，早上好。”
　　听到这个称呼，桑明晟明显不适应，唇角撂下来，僵硬地点点头。
　　桑绍文看父亲一眼，招呼桑陶：“正要让梅姐去喊你，快坐下吧。”

　　桑陶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人，如果现在忽略他似乎太过刻意。
　　于是她语气轻快，同前面招呼桑绍文时没有任何变化，“谢鸣，早上好。”

　　“早上好。”
　　谢鸣目光不动，看也不看她，似乎只是嘴上随意敷衍桑陶，只顾盯着看屏幕里的财经早报消息。
　　他们两人不咸不淡的对话引来桑绍文关注，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悄悄一转，敛下眸子，若有所思。

　　桑陶完成刘茹交代的任务，自在收回目光。
　　只是客厅不见刘茹身影，她便坐着等，顺便细细看客厅布置，昨夜只是恍惚一眼，现在细看，倒是有些许多细微变化。
　　比如原来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全家福退居到楼梯转角，换成一幅淡雅清新的水墨画。
　　桑陶看着笔触稍显稚嫩，不像大家之作，觉得有点像谢鸣的风格。
　　据她所知，谢鸣成年后已经不碰画笔，莫非这是他以前卖出去的画？

　　桑陶想着墙壁上那副画究竟是不是谢鸣的，谢鸣却也悄悄注意着她。
　　他余光里看到桑陶神情，知道她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她是心无挂碍了，惹得一屋子的人给她着急。

　　谢鸣垂着头，继续看他今天凌晨拍下的礼盒中照片和卡片，试图从里面找出线索。
　　贺卡中所写的“他”显然指的就是他，从东城转到庆城，跟踪偷拍桑陶的时间跨度长达一年。二十七张照片，经过特意裁剪的有十三张照片。
　　这十三张照片里，无一例外，全部剪去了会出现在桑陶身边的谢鸣。

　　所以跟踪人应该知道这一年桑陶和他联系不断，只要将这些照片公布出去，桑陶就会陷于巨大的舆论风暴之中。
　　那人却没有这么做，单纯寄来照片，是因为桑陶，还是想警告他？

　　谢鸣看着照片，按照时间线排了个序，脑中忽然如闪电劈下，亮光一片。
　　剩下的十四张照片，并无特别之处，可当放在一起，谢鸣几乎就能想起来，本应该出现在照片里面的，还有赵冬灵和刘茹，以及桑陶的新助理，故意挑这些照片发来，这个人一定非常熟悉桑陶最近的生活。
　　不仅如此，他还能有机会了解到桑家往事，说明这个人极大可能是庆城本地人，甚至就在他们的泛朋友圈内。

　　家人、朋友、乃至桑陶的同学，都有可能。
　　谢鸣在心里快速过了遍怀疑对象，茫茫人海里，抓不住重点，先将他当时在东城查到的消息一并发给卫东一。
　　牵涉到桑陶，不管是谢鸣还是赵冬灵都急得不得了，卫东一自然也是十分上心，今早已经找到了跟踪桑陶的人，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找到让这些私家侦探不惜得罪桑陶谢鸣，也要偷拍的幕后主使。

　　谢鸣看完进展，心下稍安，突然跳出来条通知。
　　标题写得很有意思——润恒资本青睐烘焙产业，与觅甜掌门人递上橄榄枝。
　　他眼睛微微眯起，点开这则新闻。晚宴主角当然是于珊明，桑陶侧对着镜头，只在角落露出半张侧脸，容色冷淡，同一边没入镜的赵冬灵讲话，白皙脖间一抹翠色。
　　周宁办事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