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不熟》别长思

24、桃仁

　　桑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谢鸣，我们聊聊。”
　　谢鸣按按眉心，眼底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抱着桑陶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嗯，聊聊。”

　　他们两人之间，尤其是近两年，见面匆匆，大多在酒店或者桑陶的小房子里度过。的确少有这种开诚布公的时刻，更别提平常会不约而同地避开某些会引起矛盾的话题。
　　但！是！
　　这种姿势，这种聊聊是不是有点过分。

　　桑陶心内颇感无语，她被抱着坐在谢鸣双腿之上，脚不沾地，整个人无依无着的，只能靠在他怀中，比刚才的肌肤之亲还要亲密无间。
　　而谢鸣正饶有趣味地捏着她的手指玩，好像对她亮晶晶的指甲片非常感兴趣。
　　哪有一幅正经谈事的样子。

　　“谢鸣！”桑陶缩回手，竖起眉毛，她被气得不想说话，“你和别人谈事的时候，也这样漫不经心吗？”
　　谢鸣淡淡看她一眼，声音懒洋洋的，饱含未曾完全褪去的欲念，“嗯，听着呢，桑小姐有何指教。”
　　桑陶还没想好要如何指教。

　　于是谢鸣便轻而易举捉住她的手仔细研究，“什么时候做的，很漂亮。”
　　在烘焙企业工作，桑陶有时候兴致来了，会跟着觅甜的甜品师父亲手做甜品，所以她很少戴这些花里胡哨，会影响甜品制作的东西。
　　但是刚刚，桑陶指甲上的水钻和小蝴蝶划过他的脊背，那感觉，好像还不赖。

　　桑陶晃晃手指，不太习惯指甲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穿戴式美甲，冬灵给我做的，给她拍商务vlog用，明天就去卸掉。”
　　谢鸣哦了一声，顿时失去兴趣。

　　某些东西蠢蠢欲动，桑陶不敢调整坐姿，挑起眼皮睨他，“谢鸣，你能不能控制下？”
　　谢鸣微微仰视着她，滚烫的手掌贴着桑陶的腰，眸色渐黯，“那你亲亲它，好不好？”

　　承受不住目光里蕴含的重量，桑陶捂住谢鸣的眼睛，敷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那玩意好像更加兴奋地一跳，隔着层浴衣，存在感惊人，果然资本家就很能忽悠人。

　　桑陶软下声音，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谢鸣，我们一直这样迟早瞒不住，冬灵不必说，卫东一和孙铭远多半已经看出来。”
　　从始至终，谢鸣就没打算瞒着谁，他嗯哼两声，“那我的陶陶想怎么办？”
　　桑陶察言观色，试探着说：“不如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双方冷静冷静，再循序渐进，至少瞒到刘阿姨生日后。”

　　得，她想半年就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
　　谢鸣失望，冷声拒绝：“我不同意。”

　　桑陶皱眉，指腹掂着他的下巴：“可要是妈妈知道她最爱的女儿和小儿子高中就搞在一起，一定会气的发疯。”
　　谢鸣语调清冷：“你确定她不是高兴的发疯？如果不是你离开，说不定她现在都能抱着小孩在同事面前炫耀。”

　　谢鸣意有所指，桑陶也是步步不肯退让。
　　桑陶索性挪过身子，双腿岔开，和他面对面：“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理论上，鸠占鹊巢的鸠要主动离开，不然就会被扫地出门。”
　　“理论上来说，当时你是我的女朋友，分手不应该不告而别。”
　　谢鸣心平气和，桑陶却觉得她的手被攥得发痛。

　　把他强行塞给桑家，像扔掉一团无关紧要的垃圾。
　　明明他才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一个。
　　一夜之间，生活天翻地覆，他计划不久后成为家人的女朋友父母真的过来领他回家，不过是以另外一种荒唐的方式。
　　连初中同学都在同学群里谈论，说谢鸣好命，竟然是庆城桑家被调转身份的小儿子，矜贵的桑二少，再也不用回到小县城自己奋斗，从此改变命运，一步登天。

　　没人在乎谢鸣在想什么。
　　只有少数知情人知道，谢鸣回到桑家的那一天，他曾经给女朋友打去一百多个电话。
　　也听了一百多次电话语音提醒——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被毫不留情地甩掉。
　　可他没有办法，在桑陶面前，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暧昧的气氛陡然停滞，桑陶不自然地挪开眼睛，盯着他下眼睑的一点小痣发呆。
　　那一点比芝麻还小，社交距离是看不见的，只有这种时刻，桑陶会注意到小痣，它在随主人颤抖。
　　“桑陶，好歹可怜可怜我。”

　　每次和谢鸣提起这个话题，都是不欢而散。
　　桑陶疑心他要拿这个事情堵她一辈子。
　　明明她也是不知情的一方，只是比较敏锐，提前一点点知道，提前做好规划而已。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桑陶觉得她在最佳的时间点，做出了最适合的决定。
　　再拍桑家全家福的时候，外人主动退出，这应该是一段佳话，而她是这段佳话的促成者，所以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她并不算是逃离庆城，应该算是功成身退。

　　桑陶捧着他的脸凑近，几乎能从他的眼瞳里完完整整看清楚自己的脸，世界瞬间颠倒，寄居在两颗剔透的玻璃珠之上。
　　“谢鸣。”她认认真真喊他，“你看你回桑家不是挺好的，和父母相认，家庭美满，不用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不用忍受父母年复一年的埋怨与折磨。”
　　她一板一眼地列举出所有优点，朝着谢鸣笑了笑：“把应得的东西都还给你，你还不满意吗？”

　　你还不满意吗？
　　原来桑陶是这样想的。
　　深思熟虑，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间，除了谢鸣。

　　猎物突得挣脱牢笼，锋利的牙齿衔着软肉。
　　谢鸣反问，唇角含着几分说不清的嘲弄，就像一面镜子，映出桑陶脸上的笑，“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因为愧疚不惜和旧友亲人分离，以为自己消失故事就能大团圆结局，桑大小姐宁可选择自我牺牲。”
　　他锐利的目光盯着她，想看出她心内的真实想法。
　　桑陶依然嘴硬，“我从不愧疚。”

　　“是吗？那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下去，只有互相攻讦，现下显然不会得到一个好结局。

　　谢鸣不想谈了，他嘴上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动作却是发了狠。
　　他猛地起身，抱住惊吓而搂着他脖子的桑陶，径直进入温泉。
　　雪白的浴袍丢在岸边。

　　温泉水烫得人心间发麻。
　　桑陶伸出手，试图去抓垂在水面的月亮，得到空茫的一切，另外一只手几乎深深掐着谢鸣的背。
　　手掌在水中如鱼儿游动，而后手指交叉，肤色色差分明，被握成小小一团。

　　被填满，被充盈，被水填满。
　　谢鸣吻住桑陶额头，这是带着怜惜意味的一个吻。
　　水汽蒸腾，桑陶喟叹一声，似案板上的一尾鱼，上气不接下气，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更多。

　　“陶陶，你好软。”
　　各种意义上的软。
　　因为桑陶心软，才能让他有机可乘。

　　桑陶抱住他，声音变得性感低哑，脸颊贴着他下巴，咕噜咕噜笑起来，“别废话。”
　　既然无法可解，只能纠缠不清，放纵自己在海中沉溺。
　　桑陶的眼神茫然，好像盯着谢鸣，又好像越过他，凝聚于空中虚无的一点，表情可怜可爱。
　　谢鸣看她走神，啄吻很快变成轻咬。

　　桑陶感觉自己突然变成水波中荡漾的一叶舟。
　　周旋久转，船舵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是旋涡还是波浪，全看两人配合，实心所欲地驶在风暴之中。

　　……

　　第二天清晨，灰调的晨雾刚起，温泉山庄里宁静无声。
　　桑陶捂着浴袍，偷偷摸摸回房间睡觉。
　　沿途二十六个摄像头勤勤恳恳地记录着落荒而逃的倩影。

　　桑陶进得屋内，察觉赵冬灵睡姿未曾改变半分，毫无察觉好友整夜未归。
　　她松了口气，脱下浴袍看身上的痕迹，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回，她算和谢鸣势均力敌，手掐嘴咬，纷纷在对方身上留下若干痕迹。
　　大有破罐子破摔，同归于尽的意思。

　　她怔愣片刻，背后幽幽话语传来，“桑桑，你去哪里了？”
　　吓得桑陶悚然转身，站在床边观察三分钟后得出结论，赵冬灵没睁眼，嘴里是在说梦话。
　　她放下心，躲进被窝里补觉。

　　两个小时后，赵冬灵清醒过来，她环顾室内，旁边床上已经没人，桑陶的东西倒是都留在房间里。
　　她拿到手机看好友的留言，洗漱完毕，和卫东一汇合，去吃早饭。
　　据说孙铭远把祥记的老人调了几位过来做早点师傅，赵冬灵非常期待。
　　习惯使然，她一路举着手机，准备拍点素材以后用。

　　赵冬灵脚步轻快，直到看到镜头中，坐在餐厅中央的两人，立刻关掉拍摄模式，将无意间拍到那两人出镜的素材删掉。
　　转过身和卫东一面面相觑。
　　卫东一碰碰她手臂，“人总要吃饭，进去看看。”
　　她取餐时，眼神止不住往后望，目露思索。

　　稀奇的不是谢鸣在，而是他就坐在桑陶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不知道是谁主动，没有人敢坐在那里。
　　孙铭远远远躲在角落悄咪咪吃瓜看戏，招呼卫东一和赵冬灵过去。

　　孙铭远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拍大腿说这今天这顿早餐吃的值。
　　不知收到什么，他吃完最后一口，笑眯眯地拍拍卫东一的肩膀，“昨天全场消费，由谢老板买单。”
　　卫东一和赵冬灵：？
　　“谢鸣当冤大头当上瘾了吧。”
　　孙铭远心情很好，“我有点事急着办，等会就不送你和冬灵了，你们请自便。”

　　卫东一脑光一闪，“冬灵，昨天桑陶出去了吗？”
　　赵冬灵：“没有，我半夜还感觉她在床上睡觉的。”

　　赵冬灵想了想，决定去拯救好友于水火，端着盘子准备往那边走。
　　卫东一连忙拉住她，“灵宝别去，你看看形势。”

　　旁边人都能感受到那边冷凝的气氛。
　　偏偏他们两个人把周围都处成空气，一个给卢明明打电话处理网络上新冒出来的负面新闻，一个在开跨洋会议，面上正经到不行。
　　这古怪又融洽的氛围，把暗中围观的其他人都看愣。

　　谢鸣一心二用，听着海外分公司的汇报，面容严肃地指出几个缺漏，同时联系孙铭远。
　　桑大小姐勒令他搞定温泉山庄的监控，并要求在赵冬灵和卫东一面前装陌生人。
　　他不敢不从。

　　嗡嗡。
　　谢鸣收到一条信息。
　　他瞥一眼坐在旁边，正朝他挤眉弄眼的卫东一。

　　[卫东一：谢老板，你这就钓上桑陶了？学到了。]
　　卫东一表情崇拜，不愧是谢老板，手段就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