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慆慆浥尘心》风青末

13、来世-清明-揭秘前奏

　　有喻啸的帮助，茶室的案子了结得很快，燕兆、顾大师和高老板三人进了局子，赔了钱，茶室关了门，书法协会人人自危。

　　方正才不管书法协会的人，他坐在喻慆濛家的餐桌旁，甩了两下手里的银行卡，戏谑道：“你要不别工作了，我去碰瓷儿养你。”

　　短短十几天，方正已经拿到两笔赔款，不自嘲两句厄运缠身，嘴上总觉得痒。

　　喻慆濛拿着汤勺就走出厨房，白了一眼方正，不满道：“闭嘴。”

　　方正挑眉，眼里带笑，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喻慆濛那天在警察局的话，方正听进去一半，现在喻慆濛在外上班，方正赖在喻慆濛家养身体，吃喻慆濛的，用喻慆濛的，就是不回庄春茶楼。

　　据方正自己说，他一点负担都没有，毕竟早在六百年前就付过一百两银子当作赡养费了。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方正疑惑地看了喻慆濛一眼，起身开门。

　　方正在这里十几天都没见过有人来访，连个送快递的都没有。

　　喻慆濛沉默一瞬，没有去拦方正开门的动作，转身把汤勺放回锅里，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鸡汤，下定决心似的走出厨房。

　　“爸，妈。”

　　方正顿时瞪大了眼，问询的话卡在嗓子眼，斜眼盯着一身围裙的喻慆濛，喻啸和周彤站在门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喻慆濛。

　　喻慆濛镇定地轻轻拉过方正的衣袖，对喻啸和周彤说：“这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方正。”

　　“啊——”，喻啸一脸了然。

　　方正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叔叔阿……阿姨好。”

　　“你好你好。”，周彤应道，视线绕着方正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红脸男孩儿瘦瘦弱弱，穿着他儿子同款睡衣。

　　“还带菜来了？我煮了鸡汤。”，喻慆濛稳了稳声线，平常的语气让刚见面的另外两方稍有放松。

　　然而喻慆濛很心虚，差点把糖当成盐放到鸡汤里，毕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把喜欢的人带到父母的面前。

　　周彤脱了风衣，把做好的山药骨头汤和新鲜蔬菜放在餐桌上，桌上已经有了两道清淡的家常小炒，周彤乐道：“你也会煮鸡汤了？桌上的菜也是你炒的，还是人小方做的？”

　　“妈——”，喻慆濛无奈，虽然但是，没必要当着方正面损他。

　　方正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思绪乱如麻，还好喻慆濛出来得快，把鸡汤往桌上一端就可以吃饭了。

　　“小方，你坐，别那么拘谨，要是拘谨，我们都不该来了。”，周彤弯眉浅笑，拍拍方正的肩，手上的戒指碰到方正的侧颈，冰得方正一颤。

　　“嗯。”，方正的半辈子的伶牙俐齿和随心所欲全都见了鬼，完全没有刚刚要保养喻慆濛趾高气扬的样子，筷子上下晃动静等长辈先下手夹菜。

　　喻慆濛失笑，盛了三碗饭，将盛着小米粥的碗放到方正面前，打岔道：“来也不打个电话，都没给你们煮饭。”

　　“我们不来，也见不到你。”，喻啸话里话外的责怪，“周六你肯定在家，就没打，顺便看看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照顾得好，我这吃的有荤有素。”，喻慆濛见方正拘谨得无措，嘴角轻轻上翘。

　　“喻慆濛，你就给小方吃粥？”，周彤嗔道，看着方正的眼神充满同情，露出一副“我给你撑腰”的样子。

　　“他胃不好，今早才犯了胃病。”，喻慆濛一下收了笑意，淡淡解释。

　　“啊嗯，是我胃不好，只能吃这个。”，方正听出了责怪，心里却翻了个白眼，说好周六能吃点好吃的，长辈来了喻慆濛就换了个嘴脸，方正总不能在喻慆濛父母面前要饭……吃吧。

　　“严重吗？我说家里的菜怎么这么清淡。”，周彤担忧地问，手上夹了一块排骨往嘴里送。

　　桌上的菜可谓“一清二白”，山药、西兰花、木耳，胡萝卜，最荤的就是鸡汤。

　　“本来不太严重，前段时间出了个车祸，就变严重了。”，方正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米粥在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

　　“在慆濛那个医院吗？”，周彤问。

　　“是，就是在那遇到慆濛的。”，方正有一瞬的失神，抬眼扫了一眼喻慆濛，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噢对，谢谢叔叔，就是那个……那个茶室……”

　　方正眼神乱扫到处找词儿，瞥见喻慆濛点了点蔬菜盘边，心有感应似地夹了一筷子山药，如麻心绪稍稍安定下来。

　　喻啸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慆濛难得急性子叫我帮他，我肯定要办好了。不过，小方，叔叔还是得说找工作一定要打听好公司背景，现在骗子多。”

　　“是的是的。”，方正连连应道，他那时只想找个离喻慆濛近的地方，谁成想遇到这些烂事儿。

　　“你家哪儿的啊？”，周彤随口问道。

　　喻慆濛抢过方正的话头，眼底淡淡，从容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他家是华安市的，在蒙亚市内出了车祸，我就让他在我这先待着，养养身体，他在蒙亚市也没别的家人朋友。”

　　“噢，是打算在蒙亚市发展吗？我看你年纪不大啊。”，喻啸好奇道，他从喻慆濛半夜给他打电话就开始好奇方正，以为喻慆濛铁树开花，看上了哪个女生，没想到是个男生。

　　“嗯——”，方正说。

　　“他想去柏辉市发展的，适合他这种年轻人发展。”，喻慆濛打断了方正的话，绕开了方正的年龄问题，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方正看得见的波浪。

　　柏辉市，庄春茶楼的所在地，喻慆濛一心想让方正回去的地方。

　　“柏辉市好啊，机会多、发展快，我在那有几个朋友的，你要是需要，就跟慆濛说，我联系他们。”，喻啸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拍了拍喻慆濛的后脑勺。

　　方正像个被边牧管教的羔羊，甩了把眼刀给喻慆濛，顺从应道：“好，谢谢叔叔。”

　　“你要是认识还行的小姑娘就给慆濛介绍介绍，我给他介绍，他都看不上。”，周彤叨叨絮絮。

　　“妈——”，喻慆濛嗓音收紧，好像一下回到了孟家夫人来小魏府给魏朝浥说亲的那时候。

　　“嗯嗯，好的呀。”，方正嘴角扯起，胡乱答上两句，无视喻慆濛投来的恳切，心不在焉地拨弄两下米粥，苍白的嘴唇更显病态。

　　天堑，这就是方正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喻慆濛前感受到的天堑。方正和喻慆濛道路不同，朝浥和慆濛之间也隔着几百年的离别，这些都在无声地颤动着两个虚弱的灵魂。

　　方正抿紧嘴唇，算了，多说无益。

　　送走喻周夫妇，方正倚靠在玄关上，侧头看着喻慆濛，挑眉勾唇，荡着痞气道：“这么长时间，我好像第一次见你父母。”

　　柳慆濛见过魏启仲和江洁，魏朝浥只见过暴虐的柳元八。

　　喻慆濛收起门口的拖鞋，眼里的黯淡一闪而过，相较于柳一的父亲柳元八，这一世的血肉至亲完全弥补了慆濛的亲情缺失，陪伴、爱护和宽容，这几乎是慆濛祈求了几辈子才得来的，所以喻慆濛长到二十有九，勤勤恳恳，不愿叫父母失望。

　　唯有两件事完全不顾父母的反对，固执地像一颗金刚石。

　　第一件事是改名字，第二件事是选专业。

　　喻啸有家规模不算小的公司，自然希望自己的独子能继承衣钵管理公司。但喻慆濛这个跳过三级的“别人家的孩子”是铁了心要学医，为了防止父亲偷改志愿，就一直守着填报志愿的页面，十二头牛都拉不回来，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只用一句“医者仁心，我有仁心”来敷衍愤懑不平的父亲。

　　他用天才的速度读完心脏外科本硕博，又不顾国外博导的强烈推荐和挽留，留在了国内华安市的中心医院，周围的人都不是很理解喻慆濛的选择。

　　但喻慆濛自己知道，一心学医是担心遇到受伤体弱的朝浥而自己无能为力，回到华安市仅仅是为了离珍爱的父母距离近些。

　　如此而已，凡世的生命于他不若昙花一现，自己爱的人能够相见相识已是莫大的荣幸，能做的唯有珍惜。

　　“他们很好。”，喻慆濛站起身，埋没在方正的彷徨迷茫里，沉静地说，“但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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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将近，天气阴沉，时时刻刻要下雨的样子，气温十几二十度地来回晃动，乱得路上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但方正被强制只能穿带毛的冬季家居服和冬季外套。

　　万年单身狗喻医生背着科室里的其他单身小伙儿，过上了已婚人士都梦寐以求的生活：中午带有人送饭，晚上回家不管多晚还能吃上不带重样的、热腾腾的饭。

　　这会儿映着窗外万家灯火，喻医生心满意足地洗完碗，站在厨房门口说：“清明假期你有安排吗？”

　　方正思忖回道：“我要去我去我爸那里看一下，亲爸。”，他斜靠在米色沙发上，吃着薯片，懒懒地抬头看喻慆濛。

　　“不准吃了，刚吃完饭。”，喻慆濛上前抽走方正手里的零食袋子，蹙着眉，到嘴边的啰嗦转了一圈落回到肚子里，坐在方正旁边问，“好，那我们4月3号去蒙亚市，在那住吗？”

　　“不用，一天来回，不跟他们其他人多废话。”，朝浥欣然接受喻慆濛的管制，坐起身回道。即使喻慆濛说他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方正也暂时不习惯两人离得太近，喻慆濛的脸终究不是慆濛的样子。

　　“好，那4号跟我华安市去扫墓吧？”，喻慆濛问。

　　“啊？喻家的吗？我去不好吧？”，方正趴在沙发边上随手去碰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灯光在地上悠悠荡荡，他不知道慆濛什么时候喜欢暗色环境，天花板上的大灯几乎没开过。

　　“不是喻家的，是孟家。”

　　“孟家？”，方正回头惊愕道。

　　“嗯。”

　　“奉天府丞孟家？”，方正思索一番，瞪着眼确认一遍。

　　“嗯。”，喻慆濛这才对上方正的眼，声音沉沉。

　　喻慆濛原以为往日之事不可追，方正见到了他就会安心地回茶楼，但劝说了几次，方正都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无所顾忌地在他家住了起来，那给朝浥解开心结、揭开谜底这事儿是跑不掉了。

　　“我没跟孟家小姐结婚，你是怎么勾搭上的？”，方正躲了方正的眼神，嘴上不依不饶问得直接，重新趴回去又拨了一下落地灯的长柄，灯光摇摇欲坠叫嚣着拨弄人的无情。

　　“去就知道了。”，喻慆濛没有收回眼光，凝视着方正消瘦的腰身，眼神幽暗沉冷。

　　朝浥想要答案，他就给他，什么后果他都担着，只要朝浥能早些回茶楼，早些离开不详的他。

　　“好吧，那我收两套衣服。”，方正抽回视线，尽可能地放轻松所有语气，不让隐藏的天堑成为显眼的天堑。

　　“嗯，我也去，我俩的东西放一个行李箱就行。我们4号晚上就回，5号要去医院值班。”，喻慆濛站起身，语气平和地说道。

　　他一半身体落在灯光内，一半身体沉浸在灰暗之中，向前一步，便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方正房间里的白色灯影。

　　两人各回各的卧室，方正没好意思睡主卧，占了客卧，客卧隔壁是一直紧闭门锁的小房间，对面是喻慆濛睡的主卧。

　　方正的衣服几乎都是最近才买的，新而少，没一会就抱着两件衣服去客厅，恰好喻慆濛正从那间从来没开过门的小房间里出来。

　　两人对小房间的存在一直讳莫如深，一个不主动交代，一个不主动问。

　　喻慆濛抬了下手，给方正看他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棕色桐木花纹长盒，锁头锈蚀斑斑，表面雕着繁杂的枝叶花纹。

　　和魏朝浥藏画像一模一样的木盒。

　　“去孟家扫墓，这是证明我们不是坏人的东西。”，喻慆濛说得隐晦，将木盒一齐放入行李箱中。

　　方正耸肩，他在乎吗？
　　他不在乎。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