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要趁早》一见霜寒

5、千重幻境（三）

　　蓝衣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

　　一只红色的飞鸟从不起眼的地方飞出来，只见蓝衣男子的手停留在那只红鸟飞去的方向。

　　下一刻，飞鸟便化为灰烬消散。

　　随着红色飞鸟的消散，整个后院也不再是桃林的模样了。

　　眼前的场景令白庭震惊，她睁大了眼睛。

　　哪有什么桃花林，满天飘舞的花瓣分明是零落的枯叶，美丽的桃林分明是一片死寂的坟场。

　　映入白庭眼中的，是一座座阴冷的墓碑，从白庭站着的地方，一直蔓延到阁楼深处。区域涵盖范围之大，已数不清有多少坟墓。

　　从一开始，这里就是坟墓堆。

　　潜伏在暗处的红色飞鸟一直在干扰着白庭。

　　那天晚上，白庭是在这里睡了一夜，从一开始，她就深陷飞鸟的幻境，把这当成了桃花林。

　　而这个蓝衣男子也不是在观赏什么桃花林，他一直在看着这片坟墓堆。

　　一股冷意从白庭的脊骨延伸到脖颈，她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是墓场，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墓。

　　粗粗估计，少说有上百人的墓碑在此矗立。

　　在她站着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坟墓引起了白庭的注意。

　　这个坟墓与其他墓不一样，其他坟墓可以虽然粗糙，但仍然称得上是墓，立有姓氏与墓碑。但这个小坟墓完全就是一个小土堆，根本称不上坟墓。

　　白庭心中生出一股凉意，麻木地走过去。

　　白庭轻轻拨开附在土堆上的枯叶，就看到残破衣服下的枯骨，在枯骨下，还有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囊残破了许多。

　　白庭将香囊拾起，轻抚着绣线，香囊反面，绣有"郑佩"二字。

　　此番场景，令白庭心中生出许多悲哀。

　　在她梦中出现的佩儿是真实存在的，也在真实死去了。

　　她梦中的尸骨遗骸全部都是真的!

　　这些人，全部都被红鸾杀死的，或许是被同样的方式虐杀。

　　白庭深吸一口气，用手扒开佩儿的墓穴。按佩儿说的，她不想留在这里。

　　白庭每挖一寸，便愈发冷静。

　　待到她将佩儿的尸骨挖出来时，她呆滞了，她再也冷静不下去了。

　　佩儿的尸骨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的骨头是破碎的，有被人肢解的痕迹。

　　良久她才重新冷静下来。开始审视着这里的一切。

　　"你一定知道如何再见到郑佩，对吧。"

　　这里除了这个男人也没有别的人，白庭不会再同第三个人讲话了。

　　白庭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见白庭如此冷静的问话，这个男人却没有回答她。

　　下一秒，银光闪过，一道剑刃骤然指向蓝衣男子。

　　"别装了。"

　　白庭冷冷说道，她语气十分冷静。

　　"你与红鸾是一伙的。"

　　白庭早就应该意识到，这里困住了自己。

　　但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不仅强行闯入了这里，还能不被影响，甚至完全洞察了桃花林的真相。

　　什么人能做到?只有同伙。

　　白庭一开始只将他当做不慎进入的神秘人，完全没有预想这个可能。

　　面对白庭的敌意，蓝衣男子丝毫情绪都没有，那副淡然的神情让白庭更憎恨。

　　他轻轻拨开白庭指着的剑刃。

　　就像白庭不是用剑指着他，也没有那么大敌意一般。

　　"我没有那种兴趣和红鸾一起愚弄人。这里说到底也是你的幻境而已。"

　　他转身欲走。

　　白庭一下子被点燃了，这个人简直可恶。事到如今还在装傻充楞。

　　"不许走!"

　　白庭大声喝住，那个蓝衣男子却径直不理，眨眼间便从这里消失了。

　　只留下白庭一人在坟墓堆中凌乱。

　　白庭气愤极了，可她却拿这个男人无可奈何。

　　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佩儿的事情。
　　她看向远处的墙壁，那里绘有红鸾的图腾。

　　白庭心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她走向远处的阁楼，桃花林已困不住她，出现在白庭眼前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墓。

　　她紧紧攥住佩儿的香囊，心中发誓，她绝对绝对不会输给红鸾。

　　白庭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其缠绕缚在眼睛上，防止被墓碑干扰，努力回想着出去的路线。

　　凭借着刚刚进来的记忆，许久过去，她竟然真的走出了墓场。

　　来到阁楼，高大的墙壁挺立于眼前，墙壁上红色飞鸟的图案赫然可见。

　　先前那个男人说过，这个图案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这也就是白庭为什么接二连三被幻境影响的原因。

　　仅仅是一瞬间的念头闪过，白庭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就能再次见到佩儿。

　　她蓦然抬头，视线正对于那片图案，任凭红鸾的图腾印入瞳孔中。

　　霎时间，红色的飞鸟图腾像利剑一般，刺向白庭的眼睛，映入她的瞳孔中。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感从眼中不断升起蔓延，水汽弥漫了白庭的眼睛。

　　白庭强忍着疼痛冷静下来，她一定要见到佩儿。

　　图腾带来的疼痛感仍然没有消失，仿佛是红鸾的意志在攻击她的精神那般。

　　但白庭统统将之阻挡下来。

　　好一会过去，疼痛感消失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周遭仿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墓地和阁楼通通不见了，印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以及遍布在黑暗边缘的的骷髅海。

　　白庭成功了。

　　一个女孩站立在骷髅坡上，那正是佩儿。

　　白庭走向佩儿，好在佩儿并没有忘记白庭，向白庭飞跑过来。

　　白庭将紧握住的手递给佩儿，打开一看，是佩儿残破的香囊。

　　白庭轻声道:"佩儿，我找到了。"

　　她并没有直白的告诉佩儿，找到了她的尸骨。那样破碎的尸骨，不知道身前的躯体受过多大的苦难。

　　佩儿拿起那个香囊，思绪万千。

　　"谢谢你大姐姐，你真的做到了。"

　　一阵感伤后，佩儿很疑惑白庭是怎么主动找到她的。

　　"大姐姐，我现在是死人，之前是托梦才能找到你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庭也不作隐瞒。

　　"我是利用红鸾的阵法才能看到你的，他能让我被幻境迷惑，我也能利用幻境见到我想见到的人。"

　　佩儿闻言大惊，十分慌乱，她抓起白庭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来不及解释了，姐姐快跟我走!"

　　见佩儿的反应，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白庭还来不及询问，二人所站立的骷髅海便剧烈地晃动着。

　　佩儿没有抓稳，直挺挺栽了下去。

　　白庭也没有好到哪去，这周围一片黑暗，又是松动的骷髅堆，根本找不到可以抓住的地方，白庭只得蹲下来保持平稳。

　　见佩儿栽了下去，白庭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抓住她。

　　待二人站稳时，方才的骷髅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隙，凭空冒出了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他们虽有人的身体，但面容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似乎压在底下许久，重见"光明"后，兴奋地伸手抓着，感受着"光明"。

　　佩儿连忙把白庭带到别处躲避这些"人"。

　　出现在这的，全部都是和佩儿一样的亡灵。佩儿神情紧张，这些亡灵非常可怕。

　　佩儿道:"大姐姐，这些亡灵都是因为被困得太久了，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没有被超度的亡灵非常可怕。如果被他们拖进去，就再也出不去了。你要小心。"

　　白庭瞬间明白了，她虽然利用了红鸾的幻境，但是幻境同样可以让她看到除了佩儿以外的其他亡灵。佩儿是这些亡灵中少数还留有记忆的人。

　　"佩儿，这些人全部都是红鸾杀死的吗?"

　　听到红鸾的名字，佩儿顿住了脚步，惊恐地捂住了眼睛。

　　那是一段非常恐怖的记忆。

　　还不等佩儿回答，白庭和佩儿逃跑的方向剧烈晃动着。

　　枯骨下，一个个亡灵冒出来，他们的脸一片空洞，什么都看不清，伸手便去抓佩儿。

　　佩儿被他们抓着挣扎着下沉。白庭见状，忙抓住佩儿的手。

　　越来越多的亡灵冒出来，眼看佩儿就要被那些亡灵淹没，白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佩儿从那些亡灵的手中抢了过来。

　　她累倒在地，那些亡灵见佩儿已被抢走，看到瘫倒的白庭，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向了白庭。

　　佩儿拉住白庭想要将她扯出来，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

　　白庭已经精疲力竭，刚刚拉佩儿已经用尽了力气，此时做不了反抗，只能仍由亡灵淹没了她。

　　黑暗中，她感受到无数的亡灵在挤压她拉扯她，她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在向她控诉，埋怨，感伤。

　　那些声音有害怕，有无奈，有愤怒，有悔恨...

　　"好恨啊，为什么是我!..."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害怕啊..."
　　"我的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呢..."
　　"我是谁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救救我啊!"
　　"不要拉着我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了，好吵。

　　白庭疲惫万分。

　　那些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叫嚣着，无数的声音钻到她的脑子里占据着她，撕扯着她的灵魂。

　　把他们都带出去吧。

　　一个声音在脑中骤然响起，白庭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周遭的声音骤然停止。亡灵拉扯着白庭的手骤然停止。

　　刚刚还喧嚣吵闹的亡灵此时都静悄悄的，紧抓着抓住白庭身体的手也松开了。

　　白庭停止了下陷，她奋力破开了埋在自己身上的骨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佩儿正难过，见白庭出来了，大喜过望。

　　"大姐姐，太好了你没事啦!"佩儿擦拭着眼泪。

　　"嗯，我没事。"

　　白庭没有向佩儿说亡灵堆的事情，稍稍平复了心情。

　　"佩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佩儿一五一十地将她知道的事情原委说出来，虽然佩儿忘记了一部分记忆，但大体上是记得许多事情的。

　　这里的坟墓都是佩儿于心不忍，为那些被红鸾杀害的人建立的，红鸾最后也杀掉了佩儿，把她困在了这里。

　　"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可怜，受了很多伤，是我姐姐小黛救了他，但我姐姐怎么也想不到，她救了一个怎样的恶魔!"

　　佩儿大声地控诉着，满是不甘和憎恨。

　　"你姐姐她是怎样的人，她还活着吗？"

　　"我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希望姐姐平安活着是我唯一的愿望了，可是现在..."

　　佩儿十分无力。

　　"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遇到弱小的人她一定会去帮忙的，两年前姐姐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个时候我很怕她死了。"

　　"我每天都很担心，可是有一天，我撞破红鸾在杀人，刚开始我很害怕也不敢告诉姐姐，只能默默可怜那些被他杀害的人，为他们立无字碑。"

　　红鸾不是普通人，佩儿那个时候年幼，红鸾虽存在200余年，外表羸弱，也没有人会相信红鸾会杀人。

　　佩儿背着红鸾埋葬了这么多人，可见会很困难。

　　"红鸾根本不在意我有没有撞破他杀人，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找上我，说我死了，姐姐就不会死了。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困在这了。"

　　让一个孩子回忆她的生前事，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举动。

　　况且，佩儿也不知道如何离开这里。

　　白庭不再往下问了，打心眼里，她是无比怜惜这个年轻逝去的小姑娘的。

　　"佩儿，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你会往生的。"

　　"谢谢你大姐姐，其实我也不知道红鸾的弱点，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佩儿十分内疚，她没有什么能帮到白庭的办法，只能尽量提醒白庭。

　　"红鸾这个人，十分阴险狠毒，大姐姐你一定不要被他表面的样子骗到了。"

　　"放心吧，我不会的。"

　　在佩儿的注视下，白庭慢慢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在即将清醒的那一刻，她看到佩儿突然朝她飞奔过来。

　　在短暂的拥抱过后，佩儿将香囊塞到她手中。

　　恍惚中，她听到佩儿在说着什么。

　　"如果看到我姐姐的话，请不要告诉她是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