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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老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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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室的客人并不多,一下午也只有两个人来取照片。
“辛苦了小倪,我这岁数大了总想着留两张照片当念想。”梁奶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那几张照片,眼角的那些褶皱都聚在一起。
“奶奶喜欢就好。”倪清看着老太太欢喜的笑容,原本沉闷的心情也渐渐开阔起来。
“你这照片拍得真好看,我的白头发被太阳照得都看不见了,就像四五十岁似的。”梁奶奶细细地端详起那张照片,嘴角的笑意更加清晰。
“奶奶一直很年轻,人生每个阶段都是不同的,都有珍贵的意义。”倪清看见她眼里那些忧伤,于是开口安慰。
“没事,不必安慰我这老婆子,”梁奶奶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盯着倪清的脸迟疑着开口,“不过我们那群老太太闲聊的时候都好奇,你这样年纪轻轻,怎么就在这破街道里定居下来。”她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这里并不破旧,我喜欢这里安静。”倪清抬手为梁奶奶倒上一杯热茶,认真地听着她说的话。
“你高中那会就是好孩子,只不过我们听说你高考那段时间...”梁奶奶抬眼去看倪清的表情,才发现她眉眼淡淡,好像从来就不记得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是自讨没趣的人,于是转移了话题,“依我看律师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职业,每天提心吊胆还要害怕仇人上来寻仇,摄影师也蛮好的,轻松还赚钱。”
倪清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太多回应。
梁春华也明白,这样青春正好事业有为的年纪,她选择回到江城,一定有不能说的原因。
她原以为她可以作为过来人来开导倪清的情绪,可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时,她才明白有些伤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
“唉我这岁数大记忆力不好,说了难听的话你也不要在意。”梁春华开口解释着自己并无恶意。
“没事的,我明白奶奶的意思。”倪清淡淡地笑着,眼里是温和地释然。
梁春华知道她向来是最有礼貌的孩子,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于是拿着那杯热茶喝了一口。
“老街后面的那座山,据说有大富豪买下来要种茶树,”这口茶勾起了梁春华的回忆,她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明白那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傻大款,买那鸟不拉屎的荒山做什么。”
倪清下意识地看向玻璃窗后的客厅,室内一片温暖,周屿行正拿着手里的皮球逗着七月。
他并不是喜欢动物的人,可现在却耐心温柔地看着七月。
“这事还是我那个外甥与我说的,”梁春华也顺着倪清的视线看过去,不过她向来眼花,看不清什么,“你这些年在外面就没谈个恋爱什么的,交个男朋友试试?”
这样打探的话术倪清并不是第一次听见。
自从过了二十五岁后,身边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地打探着自己的恋爱情况,得知她单身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为她介绍相亲。
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婚姻成为了女性的必修课。
“我那外甥是卖地皮的,985大学硕士毕业,现在在一家...”梁春华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似乎一定要当这个说合的媒婆。
“奶奶,我并没有恋爱的打算。”倪清开口制止了她的对话,眉眼里尽是无奈。
“你没结婚自然不知道男人的好,你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多辛苦,成了家后就有了依靠。”梁春华还想劝诫着什么,抬眼去看见从里屋走出一个个高腿长的男人。
她盯着男人的脸许久,试图从他英俊的脸上找到一点瑕疵。
“是不是到了遛狗的时间,七月叫了好久。”周屿行淡淡开口,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坐在一旁的梁春华身上,“奶奶好。”
“你好,”梁春华承认,他比自己那个不修边幅的外甥好上千倍万倍,她看向倪清,“这位是?”
“我是她的邻居,偶尔一起遛狗。”周屿行说着就弯腰摸了摸七月的头,七月也吐着舌头对他笑,似乎很熟稔的样子。
梁春华的视线转回到倪清脸上,才发现她正看着周屿行。
她也年轻过,所以自然懂她眼里的情绪。
她才不会做乱点鸳鸯谱的人。
“我孙子也放学了,我还没给她做饭,明天有时间去我家啊。”她拿起一旁的钱包,笑着和他们告别。
摄影室的门被关上,周屿行看着那个远去的蹒跚身影。
“我不出现的话你就任由她一直说下去?”他的视线转向她。
“年纪大了的人话多些,没什么。”倪清起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茶具,“你回卧室好好休息,一会我去溜七月。”
她似乎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周屿行看着倪清把那些茶具放在洗手池里清洗,然后把洗好的水果放进冰箱里。
从上次去她家就发现了,她的冰箱里空荡荡,除了给猫猫狗狗的食物外没什么东西。
他终于对柏思漓所说的一天只吃一餐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是不是冻傻了,怎么还在发呆?”倪清举着手指在周屿行面前晃了晃,后者总算回过神。
“去哪里遛狗?”周屿行把遛狗绳握在手里,并没有交给她的意思。
邵逸的那件灰色长款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帽子上的那些毛球绒绒地堆在他的脖子上,莫名地滑稽。
“我原本打算叫外卖送些衣服过来,只是现在没有服装店在营业。”周屿行有些尴尬地解释着。
梧城属于典型的收缩城市,尤其在这片寂寥又空旷的老街附近,周围的商店太阳下山时就关了门。
“就在老街附近,不会走太远。”倪清默认了他想要一起遛狗的行为,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邵逸的围巾。
“是新的。”她想要把围巾递在他手里,却看见他手上那些冻伤的痕迹。
“低头。”倪清把围巾举在手里。
周屿行听话地低下头,任由她把那条围巾在他脖颈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最后那条围巾堆叠成米其林轮胎才收手。
老街上的人并不多,尤其到了晚上更加寂静,空旷的马路上偶尔疾驰过一两辆车。
周屿行就安静地跟随着倪清的脚步,懂事得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街角的那家老诊所并没有关门,于是倪清带着七月推门而进。
周屿行也跟在她身后进来。
“坐下,让医生看看应该怎么治疗。”倪清抬手示意周屿行坐下,后者虽然眼中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坐下。
“这个点来的也就只有你了。”侯元康戴上老花镜,看着一旁的倪清笑谈,“高中那会就是,总是在快要关门时过来打扰我这个老头子。”
“也只有爷爷的医术最让我放心。”倪清扯起一个笑,说着好听的奉承话。
“唉,这话听了太多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侯元康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细细地检查起周屿行手上那些冻伤的痕迹。
“小伙子,外地来的吧,不了解梧城的天气,看这程度估计穿着薄衣服在外面站了小半天。”侯元康又捏着他的耳朵检查。
“你给涂了那个偏方?还挺有用。”侯元康自问自答起来。
“嗯,我看他的耳朵冻伤太严重,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倪清看到他头发上的落雪,抬手轻轻为他拂去。
“还有哪里难受吗?”侯元康也问起来。
“没有,并不严重。”周屿行垂眸回答。
“这可是冻伤,治不好以后都留后遗症的,这几日尽量就不要外出了,一是怕冻伤加重,二是怕太冷药效失灵。”侯元康摘下眼镜,提笔在病例单上开着药方。
“能开一些可以耐低温的药吗,我明天还有合作要谈。”周屿行打断他极速纷飞的字迹。
“不需要外出去找房子,摄影室二楼有客房。”倪清看向周屿行。
他抬头时的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倪清小时候耳朵被冻伤过,可那时她还是坚持上学,有一次男同学恶作剧藏起了她的帽子,在大雪纷飞的冰霜里,她的耳朵又痛又痒。
她很清楚冻伤后保护不当的后果。
侯元康点点头,继续写起那张药方来。
推开诊所的那扇门前,倪清把自己的黑绒渔夫帽也罩在周屿行的头上。
他每次都会配合地低头。
或许是一路来诊所的路太过遥远,偏僻的街道也不好打车,七月也不再傻乎乎地乱跑。
“谢谢你。”那条围巾严严实实地捂在周屿行嘴边,他说的话都含糊不清起来。
“作为朋友应该做的。”倪清摆了下手示意不必在意。
“看中了老街后山的人是你?”她抬头去看周屿行。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下神,“有朋友推荐,于是就买了下来。”
“你朋友骗你的,后山荒废好久,土地废弃,种不了茶树。”倪清看向他的眼里都是劝诫。
“嗯,我知道。”周屿行点头,他脸上的表情也隐在高楼的影子里。
“傻大款,下次买地的时候要提前做好功课。”倪清无奈地摇摇头,“梧城太陈旧了,你不该来这里。”
“那你为什么回来?”周屿行反问着。
“我喜欢寂静,太多人我会不舒服。”也为了躲避从前那些不堪的记忆。
可最后一句话倪清只默念在自己心里。
“所以明天的合作不要谈了。”她仰头看着周屿行。
“那你还会收留我吗?”周屿行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合作都不谈的话,还留在梧城做什么,你连这里的天气都不适应。”倪清垂眸看着他手上那些冻伤的痕迹。
微凉的气息靠近自己,她望进他的眼里。
“我没有谈那场合作。”周屿行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我来梧城,只是找你。”
她冷静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然后慌乱地偏开目光。
所有的MECT治疗都存在问题,只能短暂地消除记忆。
她无法忘记他,就像十年前那场潮湿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