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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听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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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原本想把藤真送到学校安排的住处,但藤真表示不用,他们就在机场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很抱歉,学长坐了一晚上飞机,我还这样打扰您。”流川也觉得不好意思。
藤真倒是摆摆手:“没关系,我睡得很好,你不也是连夜飞过来的。”
看到流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藤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口气:“仙道应该不会怪我的,你说是吧?”
流川只是依旧盯着他:“学长,拜托了!”
藤真苦笑一声:“OK,OK,来都来了,那我从头开始讲。”
“先解释一下,以前我跟仙道关系只算不错,我的表弟家和他家是世交,多少了解一些,但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在上年。加上我的学校是故友里离他最近的,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好朋友。
“去年夏天,仙道家里资金链断裂,导致他父亲同时在进行的修缮工作全部停工,回东京后仙道父亲才知道,家里人与当年闹得很大的Jusen公税救市案有牵扯,仙道的伯父与祖父是大藏省多位官员的白手套,本质讲,他们和那些企业,其实都是LDP与大藏省的傀儡。这些大官僚们私底下有肮脏的勾结,约定一旦破产,需用公共资金救助,以换取他们对Jusen的投资资格。
“这件事后来在国会上被揭露出来了,所以事情败露,开始严查,但因为牵扯到一些很敏感的问题,所以许多事情只是小范围审理,没有扩大化报道。但最终仙道的祖父和伯父都坐了牢。
“你走之前的两三天,他父亲自杀了,但幸好发现及时,被救了过来。自杀的原因也能猜到,经过初步估算已负债15亿日元,还有数不清的纠纷,包括破产清算的一系列流程。但真正压倒他父亲的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企业破产导致大量员工失业,有一位二十多年的老员工受到精神刺激而卧轨自杀,国铁向他家人进行大额索赔,他的家人就天天来围堵,导致他父亲不堪其扰。
“第二个原因呢,是他父亲原本同时修缮的三个古建筑,因为资金链的断裂,工程队拿不到钱,有的一哄而散,还把许多珍贵的物件倒卖,而他父亲原本正打算投入资金进行保护的一座建筑也因此无法继续下去。而这座建筑,是从80年代起仙道母亲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修缮的,听说是仙道外婆本家从清代以来的祖宅。
“但就在仙道父亲可以实现自己妻子愿望的时候,却发生了这些事情,得不到修缮可能就面临着废弃拆除的命运。不过这座祖宅好像被美国人发现了,他们很感兴趣,听说已经斥巨资把整个建筑拆开运到了波士顿,准备重建。但那时候对仙道父亲来说,没有实现妻子的毕生心愿,是最大的打击了吧。
“但最惨的是你走了之后,去年底,破产清算还未完全完成,亚洲金融危机蔓延到了国内,日本股票市场的指数跌到了历史最低点,所有估值继续下跌,资产蒸发的都差不多了。你知道我们国家对于被执行人的待遇吧,一旦成为‘赖账鬼的儿子’会被霸凌成什么样。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因为之前仙道伯父私自民间集资,在最开始出现问题的时候,为了遮掩去借了高利贷,你应该可以想象到,那些催债的Yakuza是怎么对仙道的吧?‘你最好考虑清楚,东京湾的海水可凉着呢!’
“所以流川,仙道不是不想来美国看你,他是作为被执行人之子根本出不了境,因为很多事都会被看为恶意避债或者转移财产。他们家里在东京所有的产业几乎都在清算,仙道父亲把他母亲家在四川的一些产业也卖掉了,谈这些的时候都没办法前往,还是四川那边过来日本做的交割。
“但是流川,你的男朋友真的很厉害呀,他一个人撑了下来,无论是公司的事,家里的事,还是他学业上的事,他都撑下来了。我来之前他刚刚到了工学部,上的第一节课就是他偶像的课,还给我发信息说,安藤先生第一讲就放了从中国景山上眺望北京紫禁城风景的幻灯片,因为小时候妈妈带他参观过,所以安藤先生的问题他第一个回答了出来,让老师十分赞赏。
“流川,仙道这一年真的很不容易,你千万不要怪他,他之所以一定要瞒着你,我想作为他最亲密的爱人,我不用劝你,你自然也明白。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一点还不只是这些,还因为,他即便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忘了爱你。
“所以,你会懂他的,对吗?”
他看着坐在对面努力控制情绪但依然看得出眼角泛红的小伙子,轻声问道。
那天在小小的咖啡馆里,藤真把这一年自己所知道的关于仙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流川。
“说一点也是说,讲所有也是讲,反正我已经讲出来了,他应该也不会来打死我。”讲完后,藤真又要了一杯果汁,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伸了个懒腰,缩在沙发里叹了口气。
他看着一言不发陷入沉思的流川,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三点了呀,没想到一下子聊了这么久。”
流川回过神来:“学长,我请您吃饭。”
“不用啦,我已经约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会儿他会派人开车过来接我,你呢,就直接买机票吧,特意选在机场附近就是为了方便你回去。”
流川点点头,没有再客气:“谢谢学长。”
然后他问:“现在他那边的情况解决了多少?”
“高利贷、公益债务、员工收入和赔偿金这些应该都已经解决,公司已经拍卖了,一些老员工的额外赔偿或者人情方面的牵扯,这一年他一直在做各种兼职,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抽出时间去做的,当然我也不好细问,但应该还有一些供货商方面的欠款吧。你要回日本看他吗?”
“不回。”流川摇头。
“哦?”藤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性格,一会儿你就买机票回日本了。”
“学长,我的爱人拼命保护我的梦想,而我也会保护他的骄傲,”流川站起来,“什么时候他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会第一时间回去。”
“我去买机票回北卡了,谢谢学长,我还会再联系您,再见。”
流川在候机的时候做了三件事。
他给不知道正在哪个州谈生意的父亲打了电话。
“爸爸,你和妈妈曾经说过,教堂山的房子是买给我的,是送给我的成人礼物,它全部属于我,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不会过问。现在这句话,还算数吗?”
父亲有些愣,但还是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从不骗孩子。”
“谢谢,那您在合适的时候替我跟妈妈说一声,我自己也会给她写信。还有,我会好好打球,以后一定会给您和妈妈买最好的住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着,他给自己的前中国室友现在依然还是同学的顾松杨打电话:“你合租的伙伴相处得如何?”
“互相看不顺眼,那老哥天天带人回来开趴梯,我们俩应该快掰了。”
“立刻掰掉,我过去和你合租。”流川下指示。
“呃……你爹妈不是给和你男朋友买了别墅吗?”
“你明年想选商科对吗,那开学这一个月你做了什么相关的学习准备吗?”流川没回答他,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我学会了北卡的游泳池水不是一般的冷,训练的时候应该带一壶符合中国人养生口味的热水,还自学了管理与企业沟通这门核心课程的前25页。”顾松杨十分诚恳地回答。
“那帮我找到合适的地产经纪,并且帮忙和买家谈谈价格,这25页内容应该足够了吧?”
“呃……这个不学25页应该也可以吧,我家里亲戚在中国就是开房屋中介的,问问就行嘞,”顾松杨这时才反应过来,“你要卖掉你的大别墅?”
“对。”
“这样不合适啊,税会很贵,你都没有住几天……”
“那不重要,你来负责这个事,尽快用比较好的价格卖掉,成功的话我多付你一点租金。”
“你男朋友出什么事了吗?”
流川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他再次拨通了藤真的电话:“很抱歉学长,现在就又打扰您。”
他说:“请您在一个礼拜内想好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以合适的名义把55万美元左右的钱汇给他,比如您家里用很低的利息借给他、可以过比较长时间再还之类的,总之不能让他怀疑,钱我会尽快汇给您。”
“……”藤真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我会把爸爸妈妈买给我的房子卖掉,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说过了,我的爱人有自己的骄傲,我要保护它。”
“可是……”
“谢谢学长,没有可是,拜托了!”流川斩钉截铁。
他听到那边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然后,他听到藤真对自己说:“我好像终于理解仙道彰的心情了。”
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