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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情之所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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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节前夕,学校里有几项活动,最盛大的是为梅西感恩节大游行做准备。各个社团热火朝天的,几乎人人都在参与,结果组织者邀请到这两个沉闷室友组合的时候,流川和顾松杨都拒绝了。
流川的理由是要回家,顾松杨的理由是要学习和加练。
对方斜睨了他们一会儿,最后留下一句,你们亚裔真的很无趣,转头走了。
他们俩倒是没觉得怎样,大概因为这种性格,也早就习惯了身边同学这样的反应。
流川觉得人和人本来就不同,有人喜欢热闹自然有人喜欢安静,美国人天天搞社团,难道就要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才行?
虽然申请学校需要这些活动经验,但流川也绝对不想去花车上穿着卡通服饰巡游。他日日参加篮球队训练,也会偶尔选择相关的调研活动,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没想到这番对话被旁边的非裔老哥给听到了,老哥表示这根本不能忍,立马找到学校负责social justice的老师投诉,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让这个社团组织人得到了停课一天的惩罚。
结果当天晚上此人就领着一群兄弟把流川和顾松杨堵在了回寝室的路上,他们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但一口一句的Go back to your Country,饶是流川也听得懂他们的意思。
他原本并不想回应,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与其浪费时间争点口舌,他宁可去睡觉。
他听到顾松杨冷冷地回了一句Go back to Europ,拉着他准备回寝室。
对方自然不算完,又对着顾松杨骂了句dog eaters,这下顾松杨大概是真的火了,流川甚至能感觉到他浑身冒着杀气。
他看到顾松杨转过身去,对着那些人,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慢慢回了一句:“I want eat your mother。”
于是对方也被彻底激怒,直接动起手来,顾松杨并不想连累流川,一把把他推了出去:“不管你事,你走吧。”
但流川并不能去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旁观者,他活动活动手腕准备加入战局,顾松杨一边狠命挥着拳头一边朝他喊:“这跟你无关,抓住了可能会停课,或者不让你练球。”
但对方很明显也不允许流川置身事外,对着他狂骂,流川别的没听懂,但“Oriental”这种词他还是听出来了。所以这不但是物化他,还连带着性骚扰了。流川没再听他的中国室友劝说,直接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现在和我有关了。”
最后的结局,他们虽然寡不敌众,被洋鬼子揍得也挺厉害,但对方也没有占到便宜,流川把那个五大三粗的负责人打得躺在地上直哼哼。
虽然这件事发生在晚上,但到底还是被教工发现了,被发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打架的整个过程,双方也都没有致命伤。不过因为牵扯到政治敏感度比较高的事情,最终,双方均被罚time out 一段时间,洋鬼子那边还被轮番严厉教育,要求当众道歉,操行表全部黄色警告,又被请了家长。
那天晚上流川和顾松杨回到寝室已经半夜,回来后流川就看到自己落在寝室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拿起来,发现是仙道打过来的。
一瞬间流川觉得自己好惨,这么久了仙道也没给他打几个电话来,怎么偏偏今天就打来了。他摸了摸被打肿的左半边脸和破了的嘴角,试着发了几个音,然后问顾松杨能不能听得出来。
对方撇撇自己也伤得不轻的嘴角,“呜噜呜噜”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流川很想扣掉电话,但他又确实想念仙道的声音,纠结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打扰到你睡觉了吧?”仙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我从你晚上五六点的时候开始打,你一直没有回,我就越来越担心。”
五六点的时候他正吃完饭去体育馆练球,没拿手机,练完球又碰到这样的事,折腾到现在才回来,也不怪仙道担心。
“没有。”他尽量让自己少发音,怕仙道听出来他的发音不正常。
“我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太想你了,圣诞节、新年还有你生日的礼物今天都已经寄出去了,想了想还是一起送过去吧,说好了的,每个节日都有礼物。”仙道那边的环境听上去挺安静,应该没有在忙。
“谢谢。”流川尽量让自己发音清晰一点,虽然他心里很想跟仙道说说话。
但仙道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立刻就问他:“你怎么了,嘴巴怎么了?”
流川在这边沉默不语装鸵鸟,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仙道说:“枫现在到美国还没有多久,就开始学会瞒着我了?”
他没办法再掩盖,只好如实交待了晚上的事情。他说完,仙道在那边好一阵子都没说话,末了只长叹一口气:“我真恨没办法立刻赶到你身边的自己。”
他知道仙道的意思,但是他不允许仙道这么说自己。
“不要自责,这种事情,太多了。”
种族歧视这种事,流川心想,恐怕这个操蛋的阿美莉卡再过五十年都好不了。
“枫,”过了一会儿,仙道对他说,“除了练球,你还要不断加强体能,因为在运动员中你的身体真的太瘦了,下半身尤其是腿过于细了,会导致下盘不稳。还有,我希望你去学一门防身的技能,拳击,空手道,跆拳道,或者去唐人街开的中华武馆拜个师傅。你要知道,你虽然很能打架,但你没有章法,只靠蛮力,你需要去系统地、正规地学一门格斗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会的。”他知道仙道说得有道理,仙道小时候学过中华武术,虽然没有特别系统地学过,但已经比没有学过的人厉害多了。
他见识过仙道打架的样子,之前有一次他去陵南找仙道的时候,正好碰到也有校外不良人士去那边找麻烦,他亲眼看到仙道打架和其他人打架的不同,练家子和门外汉真的不一样。
“要尽快开始学习,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一旦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必须要保护好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不能出任何事情。答应我好不好,枫?”
他能听出仙道语气里的担忧与焦虑,他知道,像现在这样远隔着山水却听到自己受伤的消息,对于那么爱他的仙道来说,有心无力恐怕是最大的痛苦。
“我答应你,你放心,”他握起拳头,“我尽量不和他们起冲突,也会加强体能,去学格斗。”
“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他郑重向爱人承诺。
随即他听到仙道在那边轻轻地笑了:“突然很想变成笨笨的大雄,再笨都可以,去换一扇随意门。”
流川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像碎掉了一样疼,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一句话里包含着的,那万里之外的爱人对自己所有的思念。虽然这段时间他也忍不住下意识去想象,仙道不常联系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会有过隐隐的担忧,如果一直不见面,会不会就变习惯、变麻木。
甚至在某个凌晨或者黎明,当他在与仙道抵死缠绵的梦中醒来,望向窗外异国他乡一点也不可亲的月亮,感受到身体里对仙道勃发的欲望与无尽的渴求,他也不免会在朦胧中产生一丝疑问,如果让仙道一直都过这样的日子,自己的爱人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身体的需求转而去找别人。
而在这一刻,所有这些因为距离和时光不可避免而产生的怀疑与不安,都因为爱人的这句话烟消云散。
流川拼命地抓住电话,想要忍住,却终究还是掉下了眼泪。他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落在新鲜的伤口上,疼到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但却远远比不上思念的刻骨之痛。
小时候父母哭着与他挥手道别、留他在日本的时候,他没有哭,他知道爸爸妈妈需要自己的事业,他们与他分开,也是想给他更好的生活。
国小时因为老师的喜爱遭到嫉妒,被班里的坏学生往书包里塞死老鼠的时候,他没有哭,只是冷冷地提着那只死老鼠的尾巴,扔回给那个坏学生,然后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干呕到放学。
国中时拼命练球一天只睡几个小时,体力不支病倒去了医院,躺在病床上输液到整只手臂泛青时,他没有哭,他只知道吃得苦中苦才能把篮球打得更好,他的每一次得分,从来都不是巧合。
高中时被不良学生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寻衅打架打到满头鲜血的时候他没有哭,被人撞到眼睛的时候他没有哭,赢球的时候他没有哭,输了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甚至在与爱人和祖国分别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哭。
可这一刻,他听到自己那个全世界最厉害的、总是游刃有余笑看风云的爱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对他说,好想变成笨笨的大雄,哪怕去做最平庸的人,只要能换一扇任意门。
他想,原来这就是爱情啊,它能让脆弱的人变勇敢,却也能让坚硬的人变柔软。
他抹了一把眼泪,在异国冷冷的夜里,隔着冰冷的电话,隔着山重水远,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地对仙道说着我爱你。
只希望能为爱人送去一点温暖,让他不再那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