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博弈论》夙野千殇

7、第 7 章

　　结婚证一到手，就被封珏收了起来。婚后宋珩和封珏就一直住在‘静水悠园’的房子里，宋珩挺喜欢这里的，小区环境清幽，景色也不错，当然最主要的是，封珏说这是他专门买来做婚房的。

　　不过奇怪的是，从她求婚到他们领证都快一年半了，她和封珏还没有圆房。现在不都流行‘婚前试爱’么，她和封珏满打满算，同居的日子也有两年呢，莫非封珏他性功能有恙？还是因为八年前她逼他喝的那杯酒，把他喝坏了？

　　晚上封珏回来，宋珩就问他，封珏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宋珩觉得封珏的眼神能吃人，她没敢再问下去了。

　　这阵子封珏一直和宋徵确定婚礼的各项事宜，虽然半年前也在慢慢筹备，只是宋徵说不能委屈宋珩，要封珏拿出诚意来，不能看轻宋家。所以领证后的一个月以来，封珏也还在准备婚礼，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在准备啥，反正神神秘秘的。她一点儿也不好奇，只是想知道而已。

　　宋珩洗完澡就窝在床上，被子里有点冷。她决定下回要让老男人先洗，洗完刚好暖被窝，这样等她洗完，就睡他捂暖和的那一侧。嘿嘿，她真是个小天才。宋珩不想呆在被窝里了，不知道老男人什么时候出来，他都在里面呆了好久了。

　　哼。

　　以前追她的时候身前身后，现在她求婚了，结婚证也领了，男人又摆起谱来。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封珏一出来，就看到宋珩闷声坐在床上，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上了床，搂着她，温声哄她睡觉。可怀里人不依不饶，就是不理他。

　　封珏心里忽然软软的，似是被人捏了捏。他的心里有一座城，城里只住了一个人。可那人像是雕塑一般，郎心似铁，冷酷无情。可今天，他发现那人活了，不仅小人儿有了生机，连带着整座城也活了过来——他有了新的人生了。

　　封珏吻她，他不是不想和她亲近，他日想夜想，都快想疯了，可是他不敢。他会吓到她的，他背上的伤疤会吓到她的。他怕她发现，更怕她嫌弃他。

　　宋珩环着他的腰，享受着他的亲吻。老男人很温柔，动作很生涩，还有点粗鲁，但是他很用心。

　　宋珩觉得自己忽然不像自己了。一会儿高兴的能上天，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一会儿又能难过死，觉得老男人在骗她，不爱她，得到了就不珍惜了……烦死了。

　　为什么爱情这么复杂。

　　封珏感受到宋珩的情绪不稳定，只能哄着她。宋珩越想越气，一拳锤在他胸膛上，都怪他，都怪这个老男人。老男人框着她，把她摁进被窝里，哄她睡觉。

　　宋珩被安抚舒服了，觉得是自己太小肚鸡肠，又或者自己杞人忧天，再不济就是老男人城府深厚，肯定不是自己没有自信了。她自怨自艾，她没有自信和魅力能留住老男人。

　　男人四十一枝花，其实封珏现在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长得也好，家世又好，能力也强，妥妥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可她呢，要啥没啥，她忽然好难过。她就是因为封珏喜欢她，才和他在一起的，那要是以后封珏不喜欢她了，他就会抛弃她，他们就会分开。要是以后他们分开了，她……应该怎么办呢。

　　分开就分开，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一个人完全没在怕的，说得好像她很稀罕那老男人一样。反正她也觉得情情爱爱很复杂，烦死了，她自己一个人独自美丽正好，她求之不得！

　　宋珩背对着封珏，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春悲秋，凄凄惨惨兮兮。

　　封珏不知道最近宋珩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容易使小性子，爱生气，还爱捉弄他，又时不时偷偷抹眼泪……他不禁回想起来她小时候来，他蓦然发现她以前都没有现在这么娇气的。他还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多特别的一面，这些，都是因为他么？

　　他很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走到她心里去了，因为住在心里了，扎了根，所以她才对他那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她的心情，对么。

　　封珏把人捞回来，箍在怀里，他叹了一口气，他很开心他能影响到她，但他却不想她因为他改变自己，他不想她难受，更不想让她受委屈。

　　曾经他也以假面示人，可她一眼就看出他在装，在演，戴着一副假面。她说，他的真面目比装出的假面顺眼的多了，因为她喜欢的是那个真实的他，哪怕是个疯子，而不是那个装出来的戴着假面的虚假的他。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他的娇娇，也是个小骗子，骗他说她不爱他。

　　爱上一副假面，还是爱上内里肮脏不堪的灵魂？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她爱真实的他。

　　他不一样，她哪样他都爱。爱而不得是为执念，求而不得是为执念，她就是他的执念，她是他一生所求。

　　“老婆，我爱你。”封珏吻她，粗鲁的，霸道的，温柔的，他尽情的把自己的爱意通过吻传达给她。当初她问他，他爱她么，他不敢回答。如今，他终于可以大声地告诉她了。

　　封珏不肯放过她的一丝一毫，从前他不曾拥有的，不敢窥探的，不敢触碰的，现在他通通都要收回来，而且要加倍收回来。

　　宋珩委委屈屈承受着老男人突然的疯狂，不知道他又发的什么疯，她现在就是一直被拔了牙的老虎，还是纸老虎，只能被迫屈服于男人淫威之下。

　　封珏这个老男人就是诡计多端，心思深沉。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管，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会慢慢丧失劳动能力，社交技能，自尊自信，只顾着贪图享乐，然后好逸恶劳，事事依赖他，渐渐离不开他，彻底习惯他，最后自食恶果，她却无能为力，接着他就可以毫无顾忌，为所欲为，最终沦为他的盘中鱼肉，任人宰割。封珏此人恐怖如斯，实在是太阴险了。

　　阴险小人正埋头吻她，虔诚而专心。宋珩抛却偏见抱住男人的背。

　　封珏的睡袍厚厚的，又不是冬天，穿这么厚干啥？宋珩觉得碍事，解了结。两只胳膊鱿鱼一样窜进男人身上，环着男人的脖子，小手仿若无骨，还不停地摩挲着后颈的肌肤。

　　宋珩觉得自己确实有失偏颇，所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之前没有接触过他，所以不知道，单凭年龄就给他下了定义，她错了。男人是‘三十的年龄二十的身’，她下次再也不说他是老男人了，他是她的不老男神。

　　宋珩的手缩了回去，从他腰腹环上背，男人腰身结实，手感不错。她放肆地抚摸着她的男人，她的掌心碰到了一片……不像肌肤的肌肤，这是什么？

　　宋珩察觉到男人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要起身，被男人压住不让。

　　“阿珩，别看。”男人动作变得温柔，似乎在祈求她。

　　“老公，我能看看么？”宋珩轻轻地环住他的后背，不敢再用力，她怕把他弄疼了。

　　“别看。”封珏捂住她的眼睛，“丑。”　她的眼睛里都是心疼，没有一丝嫌弃，他被这样诚挚的眼神灼到了，他不想让她看到污秽的自己。良久，男人掌心摸到一抹湿意，她在为他哭么。

　　男人放开了她，她果然在哭。

　　“别哭，已经不疼了。”男人吻她安慰她。

　　宋珩抱住他小声啜泣，她不敢碰他后背，只敢虚虚地握住男人的肩头。封珏吻她，她脸上的泪珠都是苦涩的。

　　“老公，我要看。”封珏拗不过她，只得起身。

　　宋珩看到了那满背的伤，触目惊心，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肌肤，或是皮肤了，那只是一层结痂褪去后的肌理组织，没有表层皮肤的保护，它显得如此脆弱，单薄。她能想象到，一开始伤口愈合的时候，有多疼，有多难受，那时哪怕是最柔软的衣服，轻轻触碰都会让它疼痛不已，她无法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宋珩的指尖从腰腹抚上去，在疤痕交界处顿住了，两肋的皮肤紧致结实，而背上的的结痂却更光滑，因为没有完整的皮肤，没有毛孔，只有一层结痂。为什么？他不是封家的继承人么，怎么会被这么对待？他……

　　宋珩不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了，她觉得她快窒息，没法呼吸了，心痛极了。她的指尖刚碰到结痂，男人就抖了一下，她收回了手，不敢再碰了。

　　“不是说不疼么，为什么躲？”她哭着质问他，这个老男人，真的讨厌死了。

　　“老婆，真的不疼了。”封珏想要转过身，宋珩不让。男人无奈，只能解释道：“刚刚是因为我怕痒。”

　　“不信你再碰碰我，我绝对不躲。”封珏没有骗她，确实不疼了。当初医生鉴定这属于重度烧伤，烧伤的深度已经穿破了皮肤全层，神经有损伤，他丧失了痛觉神经，即使烧伤愈合以后也会影响感觉神经，感觉反应会迟钝，不敏感。所以他感受不到疼。

　　宋珩贴着脸挨在他背上，一声不吭，眼泪无声滑落，顺着面部浸湿了他的背，男人微微动了动，宋珩吻在他背上。

　　男人怔住，他像是雕塑一般，愣住了。

　　宋珩吻住他，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和他遭遇的一样她会如何，她也疯的吧，甚至比他更疯。她何止比他幸福，还比他幸运。她有爱她的父母，祖父，大哥；而他什么都没有。

　　从前她抱怨父母感情一般，没有爱情，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爸妈感情依旧，虽然婚姻平平淡淡，感情细水长流，但是也一起跌跌绊绊走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不算爱情呢？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相濡以沫。她父母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登记结婚了，次年就生下了宋徵，十年后又生下了她，没有爱情，哪里来的她？

　　而她和老男人，是她的偏执才让他们错过了这么多年。

　　她依稀记得，老男人还是个小青年的时候，应该是他十七八左右吧，就已经出现在她身边了，像个大哥哥一样。她刚刚成年，男人就跟她告白，说他喜欢她，她拒绝了。之后的五年，他们就没有再有多少交集，可她的身侧总有老男人的身影，他自始至终一直都在，她却置若罔闻，以至于错过这么多年。

　　“老公，我们生个孩子吧。”宋珩抱住男人的背，“好么。”她说要给他一个家，一个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宝宝。

　　“好。”封珏转过身来，重新把人拥入怀里。他想，他嫉妒了：他的孩子可比他幸福多了，因为他是在妈妈的期盼中诞生的，他也比他幸运，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个爱他的妈妈。

　　封珏抱着宋珩，搂着她入眠。他没有告诉她，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她。

　　＊

　　终于又过了半年，封珏才筹备好了他们的婚礼。宋珩也知道他准备的‘惊喜’是什么了。

　　封珏花了一年时间给她量身定做了十二套婚服，汉，唐，宋，元，明，清，旗袍，婚纱。他带着她花了三个月时候去拍了婚纱照，还做成了录像带，刻盘留念。其实她觉得没什么必要，这个看起来就华而不实的，她也挺喜欢像父母那样相濡以沫的爱情，他们之间本来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也不需要证明，只要是他就可以。

　　他带她去了他从前念书的小学，初中，高中，他说她想补给她一个‘学生时代的爱情’……真傻，他们大学不也是在谈恋爱么，虽然有交易的成分在，但是她也是认真对待当初那个戴面具的男朋友的。

　　婚礼这天，放的就是他们辛辛苦苦拍摄录制的影像带，现在一看居然有点百感交集。宋韬身着正装将宋珩的手郑重地交给封珏，身后跟着不苟言笑的宋徵，一副‘你敢对她不好就等着看吧’的表情。

　　宋珩看着父母，大哥，她知道如果祖父在天有灵，也会祝福她的，她会带着全家的人祝福和希望和封珏好好生活的，连带着大哥的那一份。

　　其实有些东西可以闭口不宣，可以不必张扬，但是宋珩想‘昭告天下’，封珏是她宋珩的男人，封珏他有家了。

　　婚宴结束后，父母和大哥就帮忙善后，宋珩带着封珏溜了。

　　……

　　看着已经三十八岁的老男人，宋珩不禁长吁短叹，听说男人年龄越大，精子质量越差。于是她问封珏，是不是因为他精子质量不行，所以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封珏表情很怪异，他告诉她，因为他们还没有圆房。宋珩又问，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酒，老男人身体受损了？封珏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让她自行感受。

　　宋珩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都疼了那么多回了，就没有一次成功的吗？老男人摇头。

　　封珏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又对她太过心软，才让她一次又一次怀疑他。每次她喊疼，他就不敢再继续了。

　　宋珩提议他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现在是科技社会，不能讳疾忌医。

　　听着她一脸认真的话，老男人终于心硬了一回，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蒙混过关了。不过他到底是心软，不敢莽撞，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尽可能不让她太过痛苦。

　　宋珩觉得自己要死了，听说生孩子很疼的，她还是不要孩子了吧，这已经疼的受不了了，这孩子——不要也罢。

　　宋珩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提议老男人去做个手术，可以让尺寸缩小一些的那种，老男人觉得不妥，拒绝了。老男人给她洗脑，说什么不要‘半途而废’‘有始无终’，最后还可怜巴巴地掉眼泪，宋珩也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不该一出问题总是挑男人的刺，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还是觉得算了。心疼男人，她得疼一辈子。

　　老男人见‘美男计’失败，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接原形毕露，不顾宋珩‘揭竿而起’，统统武力镇压。双方实力悬殊，不过好在你情我愿，老男人更胜一筹，最终‘登堂入室’。

　　又经过两年时间的磨合，宋珩如今也不再惧怕老男人了，也慢慢琢磨出一些门道来，自顾自享受起来。

　　终于在老男人四十岁这年，宋珩确诊了身孕。宋珩觉得有些可惜，她才刚刚结婚，还没享受两天呢，怎么突然就怀上了。这下好了，除了她，全家都很高兴，都很满意。

　　老男人也要开始赚奶粉钱了，整日里也忙前忙后，经常不在家。宋珩窝在阳台上，手放在肚子上，真神奇啊，这里居然孕育有一个生命，是她和老男人的孩子。

　　就这么过了几周，老男人突然又不忙了，天天窝在家里陪她。她又开始无理取闹起来，指责老男人，他现在不好好工作赚奶粉钱，以后孩子吃啥喝啥穿啥，她们娘俩吃啥喝啥……巴拉巴拉，老男人置若罔闻，一笑了之，依旧安心陪她。

　　中午午休的时候，宋珩窝在老男人怀里，让他和孩子多亲近亲近。封珏轻轻搂着她，如若珍宝。现在她和孩子就是他的命，是他的全部了。

　　宋珩呼吸逐渐绵长，安稳睡去。

　　宋珩的祖父从小教育她，女孩子要坚强。因为身体不若男孩子那般强壮有力，十分柔弱，所以需要慢慢变得坚强，而一切的力量源于心，只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就可以获得坚强，这份坚强可以守护自己，保护家人。

　　宋珩在这样的教育下，确实与寻常女孩儿不一样，她很成熟，很理智，‘知进退，懂方寸’。而哥哥却越加皮实，更顽皮，每每惹祸都要被训斥，体罚。有了哥哥这个参照对象，宋珩也越发知道如何规避风险，那份坚强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冷漠，变得自私，变得唯利是图……最后变成了狠。

　　虽然她也爱大哥，但是她依然可以毫不留情替她哥做了决定，肖旻，不能留。因为心狠，她哥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或许需要用一生来独舐伤口。

　　她知道封珏喜欢他，她依然毫不留情地利用这份喜欢算计封珏，为她做局除掉肖旻，保全宋家。封珏的前半生一直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中，后半生又活在宋珩的算计利用之中，只不过那份算计裹挟了‘爱’的名义，她需要用一生来抵。

　　真的是因为封珏要订婚，所以宋珩良心发现了么？或许有吧。但更多的还是为宋家谋求一线生机。她之前说封珏‘禀性难移’，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所以她依然算计了封珏，倘若她可以困住封珏，宋家就可以东山再起，起死回生。难道封珏不曾发现么？会的。只是他和宋徵一样依然自欺欺人，放任自流，甘愿让自己沉沦于她精心编织的美梦中。

　　封珏知道，他都知道，但他不说。曾经他作为疯女人的筹码，如今又成为她的筹码，或许有些悲哀吧。可是选择是有代价的，正是因为他有这个筹码，才能付得起代价，才能得偿所愿。算计得来的感情就不算感情了么，他算计她，她算计他，算来算去，他也不计较了，她在他身边就好。

　　有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也是没结果的。剪不断理还乱，他们现在就刚刚好。

　　十月怀胎，宋珩在老男人的精心照料下，生了一个小子，只是孩子孱弱的跟只猫儿一样，宋珩生怕他活不了，整天担惊受怕的。老男人没啥感觉，只是心变得更柔软了。宋珩又指责老男人不喜欢孩子，还说他不喜欢她，反正各种委屈……老男人无法，只得乖乖哄她。

　　他能把命给她。封珏给孩子取的名字唤作‘封珩’。

　　孩子出生之后，老男人还是一直在家带娃。从出生到上完幼儿园的八年间，老男人一直陪在他左右，仿佛在弥补他的童年一般，父子俩自小关系就好，看的宋珩吃味。不过照顾小孩这种事情，还是让老男人自己操心吧，反正他乐意。

　　宋珩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孩子都已经九岁了，外公外婆很疼他，封珩和宋徵也亲如父子，时常在宋家住，也不用她操心。

　　老男人五十岁的时候又重出江湖，开始给娃挣奶粉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