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点风你就浪》北冥鱿鱼

10、凉风

　　季风刚坐下，脸上猛然贴过来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吓得他一愣，恼怒地扭头发现是一杯绿豆冰沙。
　　陆今看着他接下之后顺着坐在他旁边，扎开冰沙猛吸一口，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冰沙在季风脸上留下的水汽开始被吸收进皮肤里，凉凉的。
　　“下午还有项目吗？”陆今问，“反正我没有哦～”
　　季风似乎早就猜到他要拿这个浪一番，也似乎是早就麻了，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有个跳高吧。”
　　陆今笑笑没说话。
　　季风：“笑屁。”
　　下午的运动会刚开始实在是熬人，一两点的日头最毒辣。
　　陆今坐在树荫下，静静的看着他同桌跳高。
　　季风一小段助跑，面前的杆好像不存在一般，反身一跳便轻松过去，期间校服灌进风被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隐隐约约有细汗洇出。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然，似乎只是轻轻一跳。
　　季风没什么表情变化，登了记就回来，和陆今一起坐在树荫下看陶涧的跳绳比赛，陆今时不时调侃几句。
　　这样不和学习打交道的时间对高中生来说总归是短暂的，谁都知道运动会后没几天就是第一次月考。
　　偏偏这玩意儿还是个很重要的考试，第一学期第一次月考。当然，对陆今和季风来说，它和别的考试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个正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一。
　　但是这两个极端每个学校也只有两个，中间还有一千多个抓心挠肝的学生，就比如，高现和陶涧。
　　“学霸！！你一定要救我！”高现握住季风手里的笔，妨碍他写字。
　　“学霸！你也一定要救我！”陶涧扯着他的袖口。
　　“啧啧啧。”陆今嘴里咬着笔，感叹道，“同桌你好受欢迎。”
　　“大可不必。”季风这会儿想把他们俩踹走，越远越好。
　　陆今撇撇嘴。
　　反正自己肯定是倒数第一，这样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他还能和季风做同桌。
　　“好啦同学们，这个周末一定要好好复习，不要让一个月的努力功亏一篑。”老韩匆匆说道。
　　班级闹闹哄哄的，同学们说笑着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复习？
　　去他的复习。
　　陆今照样背起书包问季风：“同桌，一起啊？”
　　“嗯。”季风点头。
　　“兄弟！”前桌陶涧猛的一拍高现的肩膀，努力装出热泪盈眶，“下周，我们一起赴死！”
　　“嗯！”高现用力点头，似乎还想甩出几滴泪。
　　其实吧，他们俩成绩一直在中上等，只不过，学生们对自己的成绩哪有百分之百信任的？这么说还是心存侥幸想要倚仗一下墨菲定律，谁说我哭的惨我就考的烂呢？
　　不过也有另一种学生，比如正白一眼高现的齐玙，他嘴角一勾，心想：哼，他们能考过我才怪。
　　季风和陆今并排从学生堆里走出校门，校门外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和呼唤孩子的声音略显刺耳。
　　季风掏出手机准备给季雨发个微信。
　　季雨是小学六年级的体育老师，他们学校不重视体育，每天都是带着一堆小孩儿玩儿，躺着也能拿工资，节假日齐全，舒服的很。
　　F：妈，我回去了。
　　过了一会。
　　又过了一会……
　　没人回复。
　　季风直接甩了一个视频过去。
　　“喂？”季雨的声音有些慌忙。
　　“你在干嘛？怎么不回信息？”季风问道。
　　“啊？我…我看了会书，忘了。”季雨诚实地答道。
　　“……哦，那你看吧……”季风挂了电话，一脸的懵。
　　看书？看什么书？季雨会看书？！
　　说是在和隔壁李阿姨打架都比这个更容易让他相信一点。
　　陆今等了一会儿，绷不住了：“怎么了怎么了？”
　　“没。”季风道。
　　马路上不断穿梭过各种各样的汽车，斑马线绿灯亮起，对面行色匆匆的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陆今抓了抓书包带子。
　　季风把手机塞回口袋，突然觉得旁边空空的，他扭头，看见陆今黑着脸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直直的看着前面。
　　“干嘛？想让我背着你走……”季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提着白色的手提包，站在远处前方，也在看着这边。
　　是……论坛上和陆今在校门口吵架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陆今的亲生母亲。
　　季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今想装作看不见直接走过去，可是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竟拖不动腿。
　　那该怎么办？跟她说话吗？不可能。
　　“你背的动我吗。”陆今似乎是咽了一口口水，咽下一口苦涩，喉结滑动，他轻轻低下头走过来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可惜他掩饰的对象是季风。
　　季风总能敏感的察觉到周围人细微的情绪变化，然后做出判断，怎么样让自己避免伤害或者怎么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要过去吗。”季风问道，十分自然，没有可怜的尴尬，也没有犹豫的胆怯，就像是问你一句吃饭了么。
　　陆今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这样能维持一辈子吗？”季风淡淡地说，“原谅你自己吧。”
　　没有说“原谅你妈妈”。
　　而是“原谅你自己”。
　　白茹静似乎也是察觉到的这边气氛不对，她思考了一会儿，犹豫地迈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
　　身旁的行人走路的速度似乎陡然加快，快到模糊，糊成灰色的一抹暗光。
　　“小今……”白茹静先开了口。
　　陆今抬头看向她。
　　季风勾了勾书包带子，也没着急回家，到路旁的一个电线杆旁边靠着等。
　　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季风抬头看向天，天上挂着一层轻薄的肤粉，泛起一层一层橙粉色的涟漪，不断挂上黑云。
　　直到陆今走过来，白茹静静静的看着他走远，拎着包扭头回去了。
　　季风好想问一句“说了什么”，又总觉得不太合适，总是把自己当成与世隔绝的外人。
　　“好了，没说什么，也没什么事儿，走吧。”陆今报备似的道。
　　好像还挺有默契的。
　　白茹静能说什么，不过是“对不起”“原谅妈妈”“妈妈这几年过的也不容易”之类的话。
　　陆今不想理她，说陆明和高雯催他回去吃饭就过来了。
　　“嗯。”季风松了口气，居然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回答他的心声。
　　“今天我家做饭，来吃啊？”陆今换上平常的语气和表情道。
　　“……”季风想了想被陆明和高雯围着嘘寒问暖的场景，不由得顿了顿。
　　“走嘛同桌，我阿姨做饭，可好吃了。”陆今毫不吝啬地推销着高雯的手艺。
　　“行吧。”季风道。
　　他顺手给季雨发了个消息，说他不回家吃饭了，反正他妈看小说不亦乐乎肯定会忘了做饭。
　　—花苑小区
　　“爸，阿姨，看谁来了。”
　　“能谁……哎！小季啊！”陆明唰的站起来。
　　季风微微笑了笑，心说叔叔不用这么激动。
　　高雯穿着围裙，手上戴着隔热手套，用腿推开厨房的推拉门，端着一盆汤出来看见他们俩，瞬间绽开笑容。
　　“小季来吃饭啊？等等马上就好，快进屋！”高雯大概是烫着了，放下汤之后手马上捏住耳垂。
　　“怎么了怎么了？”陆明赶紧看。
　　“没事儿。”高雯接过两人的书包关上门。
　　“来，坐。”
　　“听说啊，你们下周一就要考试了？”陆明扒了一口饭含糊的说。
　　“嗯，你儿子我成绩那么稳定，你完全不用期待。”陆今用年级第一的自信说道。
　　陆明：“……”
　　你可真刑。
　　“那…小季呢？”陆明笑眯眯的说，然后又顿了顿，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毕竟能和自己儿子玩到一起，成绩应该不会很好吧，但是人不可以成绩来衡量，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儿子还能打，但是是个好孩子。
　　总之，不管怎么样，季风就是好孩子。
　　“我……还行吧。”季风咬了一口肉，不知为何想起了食堂的“万里赴戎鸡”，但是味道简直云泥之别。
　　“啊啊啊？你那个成绩还行？那什么是好？”陆今放下筷子，准备大大的炫耀一番，“告诉你们吧，我同桌，年级第一。”
　　高雯愣了愣，怎么又是年级第一？
　　难道……
　　难道……真的是年级第一？
　　啊？？
　　陆明和高雯面面相觑。
　　“没见过吧？多看两眼，别人家的孩子。”陆今拍了拍季风的肩膀。
　　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敢的，但是当着陆明和高雯的面，季风绝对不会失了仪态，所以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啦！
　　太棒啦！
　　“主要是，需要自己努力。”季风剜了他一眼，努力微笑着说。
　　陆明：嗯？这俩人眉目传什么情呢？
　　高雯：年级第一？尊嘟假嘟？？
　　“啊好了好了，年级第一啊，小今这平常，多学学啊。”陆明把红烧肉摆在季风面前，“来来来小季多吃点。”
　　—
　　海唐的手机震了震。
　　【温馨提示：今天有风】
　　L58：靠！！【图片】
　　L59：靠靠靠！！！
　　L60：靠什么呢你们，多没素质……靠！！
　　L61：这是…同居？？！！
　　L62：喂，楼上，清醒一点，人家俩只是住一个小区而已……
　　L63：我不管！
　　L64：谁管！！！
　　……
　　海唐捂着脸笑了笑，比起喜欢季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今天有风”。
　　于是截图发给了陈婧瑶。
　　海唐：快看！咱们学校的学生真的都好人才！
　　陈婧瑶：哈哈哈哈哈哈
　　陈婧瑶：我也去凑热闹！
　　海唐：【猫猫好奇.jpg】
　　季风被陆今爸爸和阿姨投喂完毕，觉得这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餐了。
　　趁着两个大人不在，季风偷偷问：“你爸知道吗？你妈的事？”
　　不好！说出口了！陆今会不会说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别管？
　　“不知道啊，怎么了？”陆今道。
　　“哦…不说没关系的吗？我觉得…她会来找你爸。”季风小心翼翼地说。
　　“哎？同桌，你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冷了？”陆今逗他，眼底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算了，没事儿。”
　　回去之后，家里的灯还开着，季风看见他妈正一脸姨母笑对着手机屏幕，手机下面还插着充电器，看样子是看了不短时间了，没电了还要充着电接着看。
　　看的什么？这么好看？
　　“妈。”
　　“……妈”
　　“哎哎哎，回来了？”季雨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我今天买了一盒草莓，我给你拿哈！”
　　季风蒙圈地看着她，眼睛不经意扫过桌子上的手机屏幕。
　　季风第一次睁大双眼。
　　—第78章
　　—小说《同桌他总想掰弯我》
　　关键是，季风看到界面刚好是写两个主角接吻的画面。
　　“他”和“他”。
　　“掰弯”。
　　啊啊啊？
　　季风咽了口口水，他妈这是在看……
　　同性恋？
　　还是男的和男的？
　　季雨刚好端着一碗草莓过来，正要递给他，季风犹豫地问道：“妈…你在看什么…？”
　　季雨立马笑容浮现在脸上：“哎呀，这个是我看见班里有小姑娘捧着看，爱不释手的，我就好奇回来搜了一下，没想到…怪好看的……”
　　“你……”季风欲言又止。
　　“哦。”那你看吧。
　　“我写题去了。”季风拎着书包，端着草莓，走进房间，季雨拿起手机又看了起来，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城市灯光璀璨，夜风习习，翻滚着隐隐的凉意，卷带着悠悠的香味。
　　季风心里没什么波澜。
　　同性恋，很正常嘛，喜欢同性的人总不能逼着人家喜欢异性去，人家也是有喜欢的权利的。
　　所以，他没在意这件事情。
　　手机的提示音爆炸似的一个接一个响起。
　　L：同桌～
　　L：年级第一～
　　L：学霸～
　　F：？
　　F：滚
　　L：【猫猫委屈.jpg】
　　F：……
　　F：有事？
　　L：没
　　L：嘻嘻
　　季风照着屏幕翻了一个大白眼，退出和陆傻子的聊天界面，看到“四人发疯群”上的“99+”，点了进去。
　　掀闲显现：哇呜～
　　陶涧：哟哟哟～
　　季风：“……”
　　这帮人一天天的都怎么了？
　　精神出问题了吗？
　　他也没往上翻着看，干脆退出了。
　　周一要考试，他收起竞赛书，拿出附题讲解和周考试卷看了起来。
　　轻薄的白色纱帘被小风吹地轻轻晃动，瘙痒他的胳膊，季风看着窗外顿了顿。
　　今天的风……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