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大人在上！》细腰儿

75、错过

　　回到南方，两人站在最初出发的望天树上，看叶子悠悠下坠。

　　心情轻松以后，青云意外的发现自己的神力在悄悄回来，而放下心结的挽城，鉴心手串也终于变红。能够重新腾云驾雾，青云便回到了天庭，久久不归，难免会惹人怀疑。

　　挽城先回到自己的坠霞宫，一路上她努力用袖子遮着变红的鉴心珠串，她要将自己梳妆打扮好再告诉他，万一青云直接把她带到众人面前昭告两人的关系怎么办？那肯定不能满身风尘，一定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才行~

　　温行说她穿红最好看，那日祭奠温行穿一身红衣，青云貌似也很惊艳，她便挑选了一套红色的衣裙，梳妆打扮好来到祥云殿。

　　青云正背对着她不知在摆弄着什么，挽城蹑手蹑脚的走上前，踮起脚尖扑上去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青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撞了个趔趄，稳了稳身形，双手覆在她的手上道，“挽挽，除了你还有谁敢如此造次。”

　　挽城松开手，笑眯眯的站到他面前，满脸难掩喜悦之情。

　　“发生什么好事了？你这般高兴。”自从与挽城袒露心迹之后，青云对她又更亲近一层，话里话外的敷衍之意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真情实感的高兴、苦闷和疑惑。就好比此时看着挽城这般高兴，他心里也漾出同样的欢喜。

　　挽城献宝似的举起自己的右手，让他看。

　　青云见她握着拳头，便去扒她的手指，“是什么？”

　　“哎呀，看这看这，”挽城指指自己的手串，“青云，你何德何能？！”挽城尚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一脸骄傲道，“能让本仙子这么爱你，对你倾心以待！”

　　四个字如同闷天雷带着炫目的赤红色在青云头顶炸响，倾心以待！青云看着挽城兴奋的神情，眼前一片模糊。

　　没得到预期中的反馈，挽城有些不高兴，噘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不应该高兴的给本仙子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昭告天下吗？本仙子果然是个心如磐石之人，对你坚定不移，才没有你说的什么，年纪小，心性不定！”挽城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珠串，像是一根根利刃拨弄着青云的心。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青云扶着桌子，稳定心神，低头的瞬间看到一直精心饲养的曼珠沙华，竟然结苞了，一切都在推着他再次向那条未知的路前行。

　　子离的音容笑貌也适时的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响起来，一会是蓬莱仙山上的颠鸾倒凤，一会是妖界初遇的天真无邪，一会又是忘川河畔的挥泪诀别。

　　“你怎么了？”挽城终于迟钝的察觉出青云的不对劲来。

　　青云不答。

　　挽城心里打鼓，不安直冲心底，直觉每次都来得恰如其分，“青云，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挽城，你曾说你会报答我，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满心的喜悦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她敏锐的少女直觉几乎要立刻带她逃离这里，再不济也要捂住双耳。

　　可她什么都没做，心里还存着希冀，这几日，他们那么恩爱，像普通仙侣一般。于是她挽住青云的手道，“青云，你不要这样讲话，我有些怕。”

　　青云拂开她的手，脸上凝结的寒意缓和一些，却依然如三月未完全消融的冰雪，让人瞧着心里发冷，他缓缓继续问道“可还作数？”

　　挽城心慌的蹦蹦直跳，巨大的不安压在心里，让她有些不能呼吸，她故作轻松的笑道，“当然作数。”

　　青云点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好，那你把你的怨气送给我，你可愿意？”

　　“怨气？我哪儿来的怨气呀，青云你在说什么？”挽城走到他前面扭着身子撒娇，却未敢再去握他的手，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浮现在脑海里，挽城的心快跳到嗓子眼里去了。

　　“还记得，我在凡间收集的怨气吗？加上你在天灵山帮我收集的妖族怨气，我只差神仙的怨气，便能以子离旧物为引，找到她的所在。”

　　“不对，不是这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挽挽仰着头，尽力平静情绪不想让它掉出来，“上神不是说，我的神脉是情脉，需要从知晓世间情爱踏出试炼第一步吗？子离她，跳了忘川，跳了忘川之人没有来生和来世。青云，青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不要说这样的气话。”

　　青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她，挽挽伸手接住，封面上写着《三界奇闻录》，正是他们一起下凡去刘员外家得到的那本神书。

　　“翻到七十一页。”青云道。

　　挽城颤抖着手翻着书页，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此刻却像翻山越海一样艰难。泪水蕴湿了书页，也模糊了视线，挽城像受了惊吓的无助小鹿，抹着泪，手慌不择路的在书上翻来翻去，终于找到第七十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跳忘川而重生之人，大都携怨气而生，只要集齐同类怨气：因寻子而重生者，便收集三界亲情之怨；因爱而不得重生者，便收集三界情爱之怨，只有挚爱之怨方能成效。留存于世之人，以三界之怨点燃二人信物，烟之所指，即为重生之人。”

　　“一般的仙妖跳了忘川自然不会有来生，可子离她带着我一半神脉，又贵为妖王，拥有强大的妖力，与一般仙妖自是不同。她跳忘川是为了解开仙妖孕育的禁锢，是为了让我后继有人，这样天帝和天条便不会反对我们。”

　　“一半神脉……？”挽挽喃喃道，她想起那日在焕颜阁听妤颜仙子说，玄天不是第一个拔神脉的人，在他之前还有一人，原来那个人竟然是青云，“你给了她一半神脉，她为了你跳了忘川……”挽城心内发紧，他们二人还真是情深不渝，“那我算什么？”

　　青云不敢看她的眼睛，背对着她，定睛看着那曼珠沙华，仿佛那花上有灵力，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他力量。

　　“你说啊，我算什么？”挽城拿着那书重重的向青云身上摔去，却终是狠不下心，偏了一寸，贴着青云的胳膊砸到了桌子上。

　　青云依旧那么站着岿然不动，挽城知道，青云倔强起来，就像老蚌壳，没有人可以撬得动他，他是打算用沉默不语面对她所有的胡闹和纠缠，就像初到浮云宫那样。

　　这一瞬间，她的心突然冷了下来，其实青云一直都没变，变的是她，见色起意的是她，怀揣妄想的是她，自以为是的是她。

　　他从来都在用实际行动表明着自己的不喜，哪怕是同她那样浪漫的表白之后，也没有任何仙侣之间的甜蜜黏腻，从前她只当他就是这个性子，现在才知那是不爱的证明。

　　骤然慌乱的心平静下来后，她突然理智了许多，也及时的捡回了自己的自尊。与青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惴惴不安，直觉总是先人一步明白事情的真相。挽城曾在午夜梦回，梦见青云要与自己分开，哭的肝肠寸断，而真相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时，哭闹之后，那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竟然踏实的落了地，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冷静下来。

　　“所以上神与我这般恩爱，是为了让我爱而不得，生出怨气，好助你在追爱之路上一臂之力？？”冷静之后的思维格外敏捷，挽城很快便通晓了其中关窍。

　　“你修的是情脉，情路每遇坎坷便能突破飞升，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怨气，各取所需，一举两得。”青云自欺欺人道。

　　原来一个人不爱你，什么狼心狗肺的话都能说出来。挽城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这不算报恩，我们这算互惠互利，那上神的恩我要怎样才能报答呢？”

　　“挽挽，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挽城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从未爱过我，所以我的不安全感不是空穴来风。你是真的不爱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席卷了她所有的温度。

　　挽城打了个冷颤，那时为了减轻青云的伤痛，她不知死活的背了他一半的伤去极寒的北冥将养，北冥不见天日，抬眼处皆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也没觉得有现在一半的孤独与寒冷。

　　挽城抬起自己的右手，血红的鉴心珠串映着她没有血色苍白的肌肤，美的让人心惊肉跳。“那这又是什么，一个借口吗？我从来没想到一个借口竟也可以编织的如此美丽，让我十分的爱你，再公告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青云没有答话，他也说不出任何话，挽城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鞭笞着他，让他无处遁形，无可辩驳，比太上老君的真火还要灼痛，比天柱问心、降神阶还要让他抬不起头。

　　看着沉默不语的眼前人，挽挽冷的发木的心突然灵光一现，看着血红的珠串，笑得凄厉，“是我蠢了，没有这珠串，上神怎么判断何时告诉我事实，才能获得最完美的怨气。这鉴心珠串，还真是重要的很呐！”挽挽一把扯断那绳子，血红的玉珠一颗颗滚到地上，弹射起来，颗颗如巨石般砸在二人心口。

　　“好一个聪明绝伦的上神，好一个步步为营的天界神尊，”挽挽一双星子般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甚至没有一点悲伤愤怒，“你收集怨气是你所求，凭什么认定飞升是我所求？满嘴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飞升的凡人诡计多端，你比他们又好到哪里去，说到底还不是瞧不起我们。

　　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精灵，何德何能高攀上神。上神施舍什么，我都应该感恩戴德的受着。

　　这天界自来以实力说话，小小精灵的委屈怨怼哪里会有人去听。我懂了，我懂了！你不是要怨气吗？我给你，我报恩，我让你如愿！”

　　挽挽轻笑，体内霎时怨气升腾，那怨气溢出仙躯却怎么也不肯离体。“原来爱是可以装出来的，不知道那位子离妖君辩不辨得出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你那么爱她，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挽挽想起一件事，歪着头，突然换成一副天真的面孔如刚入人世的小狐狸一般看着青云，“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谎言，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装的那么像的吗？”

　　青云瞧着她这般模样，却比她哭泣、发脾气更让人心窒，犹豫片刻，他缓缓道“本尊早已心有所属，爱上你确实很难，便让你箜篌上的温行神息回归本体，重新注了两道神力进去，所以你一直没有发现……”

　　挽挽大惊，怪不得从入住浮云宫以后，箜篌上的神息越来越弱，原来不是时移世易斯人已逝，是神心太冷太硬，不会腾出一点点怜悯和在意给她，连她最后的温暖也要夺走。

　　那不肯离体的怨气化作浓黑的雾气环绕着挽城，映的她仿佛从地狱里走出的鬼煞，“好，好，真是好，天界上神、天生身躯，连感情都居于人上，随意变幻有无。即可以悲悯众生、又能逼我入绝境，可以为妖拔神脉，又能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灵为你的爱情铺路。“

　　挽城看着周身不肯散去的怨气，痴怨的笑道，”怎么办？我竟然忘了，这仇怨需要化解才能离体，上神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如今将我逼入绝境又打算怎样哄骗我，让我自愿放下仇怨，让这怨气离体呢？“挽城踉踉跄跄的走近青云，脸色苍白的如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

　　“我并非是要让你为我的爱情铺路，等找到子离来世，知道她还活着，没有因我而死，我便了了心愿，为你殉情。“

　　“为我殉情？“挽城空洞的眼睛里留下一颗泪来，“连情都没有，何来的殉情？”

　　“你不信？”青云掏出一个盒子，“这是三日离魂丹，服下后三日内必定魂离魄散，仙神俱灭，三天寻找子离、安顿好她，足以，你等我三日，我愿为你给我的爱以命相赔。”说罢，青云便打开盒子掏出一粒丹药作势扔进口中。

　　挽城扑过去，将丹药夺下，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哀怨变成了慌张，不希望他去死。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青云施法将那周身怨气引入芳菲瓶中。

　　挽城捻着手里的红色丹药，桃花香气、质地柔软，糖丸？

　　挽城抬头，青云已将琉璃瓶塞上盖子盖好。

　　挽城不可置信的看着青云，耗尽最后一点情意，笑的满目悲凉，笑自己到如此地步还下意识的信任他，笑自己一瞬间的原谅，笑自己的荒唐，却唯独没有笑上神的绝情，这不是早就见识到的吗？到底是自己阶位太低、修行不够，太过愚蠢。

　　身体里某处燃烧着莫名的火焰，有发芽生长的声音从火焰里传出，挽城一头乌亮的长发无风自动，眼眸里生出妖冶的红色。在天灵山上被结界之神封印的妖根从丹田深处破土发芽，夺得所有权，侵袭了她的神脉，挽挽只觉得四肢百骸裂开一般，痛的她流出泪来。

　　“我真是蠢，让你骗了一次又一次，刚到浮云殿的时候，你便以助我修炼为幌子，要了天帝的许可下凡收集怨气。

　　我只以为我三生有幸一个小小的修炼也能得上神亲自指点，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后来又……青云，我自始至终，所求的只不过是你的爱罢了，仙阶也好，法术也罢，那都是为了能堂堂正正、能更好的站在你身边！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可以这么冷这么硬，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向何处，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你全都看不到！我在你心里是石头吗？是不会痛吗？

　　喔~你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无情，两万年过去了，你不还惦记着那个旧情人？你有温度、有真情、眼睛也亮的很，只不过只对那个人！”

　　挽挽看着眼前表情淡漠的上神，在这段感情里，为之神魂颠倒、为之伤心欲绝、为之哀默心死的，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精灵，让她飞升便是最好的馈赠，她不配有心，不配有情，上神如此，那些怕掉神阶损阴德、瞒着她让她去以命换命为朵朵求解药的虚伪神仙们也是如此，她从来不过是一个小精灵罢了，在这天庭微不足道，在上神面前亦微不足道。那不如就离了这人，离了这天去。

　　挽城已经感知到是自己被封印的妖根在快速生长，仇恨是最好的助长之力，妖根逐渐伸展向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最后汇集于额间，生出一条红色鱼尾。

　　“轰”天空突然降下黑色七雷，挽城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再次飞升，只不过这次不再仙气萦绕、而是周身黑气弥漫，双目赤红，挽城堕妖了。

　　妖界似有所感，突然狂风大作，天界感应妖界的石碑晃得厉害，看着这样的变化，青云大吃一惊，挽城挥手引下一道天雷朝他甩去，青云腰间的琉璃葫芦应声而裂。

　　挽城笑得妩媚而快活“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说罢便转身向妖界奔去。

　　青云在身后用法术凝结怨气无果，顾不得其它，连忙取出袖中子离旧物，以怨气为引点燃，蓝色清亮的火苗霎时沿着空中四散的怨气蔓延开来，生出曼珠沙华的模样，烟雾袅袅而上，青云循着所指方向看去，那烟雾打着旋儿，追着挽城而去。

　　“怎么会是这样？”青云胸中一痛， “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