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大人在上！》细腰儿

72、芳菲瓶

　　挽城一直惴惴不安，被天柱惩罚至此不是小事，但是青云什么都不肯说。她一直知道青云对她有所保留，但没想到竟然瞒了她这么大一桩事，大到触犯天条。

　　青云倒是一片休闲自在，丝毫不为此所困的模样，赏花、品茗、观星，像是人间闲云野鹤的贵公子。

　　挽城迫切的想找人说话，但现在天庭回不去，两人被困在了凡间，思来想去，突然想起元宵落了凡。

　　这天早晨，挽城一早便给青云准备好饭食，留了纸条打算出门寻元宵。

　　“你可是要去寻那望舒神殿的小白狗？”有了挽城前前后后的照顾，青云今日起色不错。

　　“神尊谪为凡人，也灵敏依旧。”自从知道青云神心有失，挽城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从崇拜者的角度说，仿佛一直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神，有了污点。从爱人的角度来说，两人相处日长，她竟从不曾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

　　青云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只是自从问心降阶之后，他越来越偏执，大有豁出去的心境，“你若去寻那小白狗，记得带上‘留耳’。”青云拿出那枚银杏状的法器，“你可还记得留耳？”

　　她如何能不记得，神尊带她初次下凡修炼，让毫无修为的她听得凡人心声、话语的法器，“上神好像过于关心我跟朋友之间的交往。”从前不觉得，现在挽城看青云，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我只是想分享你的生活，你不是说仙侣之间永远有话可聊是世间最大的浪漫？”青云眉间已有化不开的执念，撒起谎来，破绽百出。

　　不过，挽城还是乖乖接过了留耳，或许他这副颓败的模样，对比往日圣光环绕、睥睨众生的高贵姿态，实在让人不忍。

　　这次下凡不比从前，挽城已经小有所成，利用搜寻术很快找到了元宵，想起第一次下凡青云在房间里制造的景象，那时候，青云怕是同她现在一样，在寻什么人。但她不打算多此一问，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挽城匆匆出了门，抓来一片祥云，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元宵门前。

　　元宵此生是个普通人家的大小姐，闺名安风，受尽宠爱，不久就要依从父母之命，嫁给本县县令的儿子。

　　今日是花朝节，安风和好友相约到桃山游春扑蝶，也可趁机与那张县令的儿子张庭见一面，看看自己的未来夫婿。

　　挽城化作张县时兴的女子装扮，早早候在桃山。

　　安风和一群小姐们到达桃山的时候，挽城已经捕捉了一竹笼的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猪笼里飞来飞去，美丽异常。

　　“姐姐好厉害，捉了这么多蝴蝶。”

　　挽城闻声回头，还是那张小尖脸，圆圆的眼睛，“元宵……”

　　“啊？”安风瞪圆了一双眼睛，“姐姐是在叫我吗？”

　　挽城这才想起来，她投胎转世，没有天上的记忆，也肯定不叫元宵了。“妹妹像我一个故人，看错了，敢问妹妹芳名？”

　　“安风，安然自在风的安风，姐姐叫什么？”安风弯了一双眉眼，一如往昔的像个小甜瓜。

　　“挽城。”

　　“挽城，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挽城，姐姐此般美貌，多少城国也难再挽回，正应了最后那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只有姐姐的姿色才能当得起这名字。”
　　想起天河之畔，青云念诵的也是这首诗，然后就发派她到凡间帮他取旧物。如今细想从前，许多事都经不起推敲。

　　“哪里，随口取得罢了。”

　　安风携着挽城的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姐姐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也是此种感觉。”挽城上下打量她，不被感情所困的安风，原来竟是如此明媚开朗，果然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安风和挽城很快便熟络起来，谈起婚嫁之事，安风娇羞怯怯，“听闻这次他也会来桃山”

　　见安风如此顺遂，挽城便也心安了，朋友幸福，也权当自己幸福了。

　　两人聊了一阵，周围本来说笑嬉戏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哎，那是不是张县令家的公子啊？”有人遥遥一指。

　　安风和挽城顺着看过去，安风拿着帷帽半遮着脸，挽城看到那身影心下一惊，望舒？……

　　一行人走近，传说中的赵庭公子和其他风流才俊拿着网兜、琉璃罩以及炊具，看来是打算在此地野餐。

　　经人介绍，望舒向安风这处走来，“在下唐突，想邀安姑娘共餐，不知可否方便？”

　　安风看了看别家小姐都与订婚的准新郎们说笑喝茶，便也不再拘谨，“方便的。”

　　望舒做了个请的手势，刚要走，看到安风后头的挽城，面上一惊。

　　看来这望舒并不是投胎到凡间的，挽城与他悄悄耳语，“上神竟然追到凡间来了，可是爱情线上的墓碑断裂，红鸾星动了？”

　　望舒面上一窘，“哪里哪里，只是下来看望旧人。”

　　“哦？看望旧人，把自己看成了旧人的夫君？”挽城打趣道。

　　“张公子，挽城姐姐，你们快来，可以开始炙肉了。”安风招呼他们道。

　　“还望仙子口下留情，不要在安风面前露出破绽，成全我跟她这一世。”

　　“我晓得。”挽城转着手中的扇子，“只是你切莫再辜负她了。”

　　望舒看着安风跪坐的背影，小小的一只，她连名字都这般自由。

　　元宵对张庭很是满意，看着他的眼角眉梢皆是羞怯。也是，上辈子你可是苦苦追了他一世，怎能不满意。

　　风吹着炙肉的火焰，差点舔舐到望舒飘摇的长发，“张公子”安风轻声唤道。望舒转头，安风帮他将头发整理到后头，用手绢扎起来。两人离得很近，热气呼在望舒耳畔，望舒心里一阵炽热，他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人间五月的天气吧。

　　“谢谢。”望舒轻声回她，回今世的她，也回上一世的她，还有一句抱歉压在心底，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元宵伸手帮忙翻肉，衣袖滑落，手腕上的红线露了出来。“芳菲瓶？”望舒微讶。

　　两人齐齐望向他，不知所以，望舒按下心惊，找了个机会，跟挽城传话道“元宵手上的芳菲瓶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芳菲瓶？”挽城也是满脸不解。

　　“传说用月宫桂树下的五色石子烧制而成，状似琉璃，月老给它起了个名叫‘芳菲瓶’，能收集人的喜怒哀乐怨。”

　　“琉璃、喜怒哀乐怨，可是能收集怨气？”挽城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相信那个答案。

　　“正是。”望舒点头。

　　挽城强撑笑意，“一会儿捉到空隙，还望神君帮我把那芳菲瓶取下。”

　　一路跌跌撞撞，几次差点从云层上翻滚下来，挽城捧着那芳菲瓶，像捧着一块炽热的大石头。

　　缘分线、芳菲瓶，原来青云表面给的是缘分线，实际却打得是取元宵怨气的主意，他收集怨气到底要做什么？

　　回到木屋，挽城将那坠着芳菲瓶的红绳扔到青云怀里，定定的看着他。

　　“什么东西？”青云捡起怀里的红绳，看到上面挂的小瓶子后，面上一慌，“挽挽，这只是顺便……”

　　“既然是顺便，为什么不同我说？”

　　“你一直知道我在收集这个，你不是还帮我收集吗？”青云紧走几步，来到她面前。

　　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你觉得，这一样吗？”挽城定定的看着青云，仿佛想把青云看出个窟窿，看看他的胸腔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青云叹气，没再说什么，回到床上躺下，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僵持了很久，明明身处同一屋檐下，却好像隔着两个世界。

　　最近的接连打击让青云有些迷茫，从子离在世时他们就受尽了三界阻碍，好不容易脱胎换骨，或许子离就在天界、人界某个角落等着他的到来，他却迟迟收集不到寻她的钥匙。人间的怨气还算顺利，妖族怨气还要感谢挽挽，可是最后这一团天族之怨为何迟迟不见曙光，总是要在将要成功之时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

　　仙阶连掉三级、又以最后剩的那点仙力在天帝面前短暂维持上神之光，现在青云除了长生，几乎与凡人没什么不同。神仙也斗不过天吗？天让他们分离，他们再无重逢的可能了吗？青云有些累了，也有些乏了，看着人间炊烟袅袅，想起自从子离离去，他再未好好的享受过人间的烟火气，享受这世间的快乐，他决定自私一段时间，放下子离、放下那段过往，让自己成为自己。

　　“挽挽，我们正好也来到了凡间，要不要到处逛逛。”青云难得主动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看来这是打算就这样把这件事翻篇，他总是什么都不告诉她。挽城笑笑，上神啊，不晓得我这颗心还经得起多久的消耗，“好啊，那就听上神的吧。”

　　“不要叫我上神了，就唤我青云吧。”青云眼神黯了黯。

　　商议好后，两人便启程了。从南至北一路欢歌。
　　青云暂时放下执念，与挽城纵情山水，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笑，那样的耀眼，同羲和的金乌不遑多让。青云的悲喜似乎从来都与挽城无关，虽然他们有着恋人之名，可挽城总觉得她从未真正的走入过青云的内心，但看着这样卸下心事与她享乐人间的青云，她也暂时放下了内心的不愉快。

　　他们从南出发，看到了传说中的望天树，种子落下时如同千万只纸鸟翩翩而下，青云抱着挽城攀到树上，一起从最高处将种子放飞。看着千万只淡绿色旋转而下的种子，仿若凡人常常会许愿的场景，挽城终于露出了笑容。

　　大概游玩了三个月，到了北冥，那是最后一站，挽城与青云骑着六月在黑暗混沌里大笑。

　　“我知道你曾经为了减轻我的天火之痛，用禁术分去我大半伤痛，来北冥疗伤。”青云指尖顶着一簇小小的焰火，以供基本的视觉需求，他喜欢埋身于黑暗之中，可以不用隐藏自己的愧疚，可以不用看到挽城那张天真单纯的脸庞。

　　本来混笑着的挽城听此沉寂下来，转身诧异的看着他。

　　青云笑笑，“药神那老儿，我没说几句，他就全招了。”

　　挽城也跟着笑了，“原来如此，他还让我务必保密，却没想到泄密的是他自己。”

　　“很痛吧，这里这么黑，你是不是很害怕？刚来浮云殿的时候，你睡觉总要点着一盏灯。”青云回想起小豆丁似的大福，憨憨傻傻，莽莽撞撞，那时候他从未在意过她，提起她便有数不清的责难。她总是那么爱闯祸。

　　挽城双手幻出一团星光，拢在掌心，拨弄着玩，她淡然笑道，“时间太久了都不太记得了，上神不必太放在心上，你受真火之刑，也是因为我。”

　　“若不是为了帮我取东西，你也不会遇上那麒麟。”

　　挽城抬起半张小脸，手中的星光映着她尖细的下巴，如同一块温润的白玉，“上神今晚怎么了，咱们是来相互数落自己过错的吗？”

　　“大福，我对不起你。”青云将她拢在怀里，一颗泪珠从眼睛里滑落，消失在挽城发间。

　　很久没听到青云唤自己大福了，以前她总是不太喜欢这个憨厚的名字，今天却觉得没那么讨厌了。“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好好地就好。”

　　“我真的与她，有太多的过往，有太多的亏欠。”沉浸在寂夜之地的黑暗冰冷中，青云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却呈现出了融化之态，且一发不可收拾。“自她离去，我从未敢好好的享受这世间的快乐一分一秒，天界、人间、妖界，我们曾领略过许多奇景异闻，她去后，我觉得我那寄情于世间的怦然心动，全都随着她那一跳失去了色彩、失去了生命。”

　　“所以这次旅行，你是为了怀念她吗？”挽城本来因为那个真情的拥抱心里暖和起来，却很快浇灭在伤情之中。

　　“不是，这次我是为了我自己，放下过往，为了自己和眼前人享受当下的快乐。”

　　“你能对过往释怀我很高兴，”挽城咧着嘴角，看起来却比蓄满泪水还要难过，她本不欲知道的那些过往，今晚突然想听听了。“你要不要同我讲讲你和子离的过去，讲完了或许也就放下了。”

　　青云心里一滞，那些过往他永远都不可能放下，只是今天他真的很想找人说说话，便点头一一叙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