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国的故事》梅酝

8、8

　　饭桌上有人活跃气氛，有的只负责吃饭，徐念妤就是后者，她坐在圆桌的一侧，旁边空了个位置。

　　“你怎么只吃素的啊，不多吃点肉。”

　　徐念妤微笑道：“没什么胃口，少吃点，浪费可耻。”

　　说完身边就落座一个人，浓浓的檀香味扑面吸入她的鼻腔，她侧头望过去，时津正细嚼慢咽地吃饭，想打招呼的手悄悄放下，然后抓着衣角低头。

　　她并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原先好好的同学关系，现在却变得僵硬，就连联系都突然中断。

　　“时队，你这么吃那么少，我不给你多弄两勺。”

　　时津抬脸对着捣蛋的人严肃说：“一边儿去，吃你的饭。”

　　“别啊，脸上怎么还多了个创可贴，咱以前灭火回来你可从来不这么精致啊，今天一改常态咯。”

　　徐念妤视线望向时津左眼角，还有脸颊上那长长的疤痕，时间越久，这痕迹看起来就越重，她抿嘴皱眉，刚想要开口说句话却被时津打断。

　　“给你脸上也弄几个，你就闭嘴了。”时津咽下食物不耐烦地回道，然后把手边的苹果朝那人丢去。

　　徐念妤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没开始吃的饭突然索然无味，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时津手上的脸上。

　　在支队里两天，她见了时津几面，但从未仔细打量他脸上或者看到身上的疤痕，她也知道做这行避免不了受伤，可一旦和高中时期对比，那完全不同。

　　一个纯属是还没长大的学生，一个是早已可以承担重任的队长，可其中只隔了五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

　　长久压抑在心中所想的，在这瞬间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她小声问道：“时津，你为什么选择到这里。”

　　隔了许久从徐念妤口中说出的名字传到当事人耳边，就好似海浪冲刷到岸边的清爽，时津手指死死抓住筷子，侧头眼睛瞄了她一眼，但仅此而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饭桌上都是各自的交谈声，并没有人将视线放在两个看起来近乎不可能认识的人身上。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时津这个问题，但他从来不去回答，有些秘密最终还是需要自己承受。

　　没有得到时津回答的徐念妤心中感到难过，其实她有想过高考毕业后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偶尔见面，手机上频繁聊天，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大部分同学都像她所想的，大家都还在一个群里，上大学后没事儿分享自己的学校还有食堂或者课上好笑的事情，工作后各地吐槽面对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客户或者老板，唯独时津毕业后从不在群里聊天，找他发消息也从来不回，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次尝试着到依山，就是因为从几个同学那听到和时津有关的消息，想着要不去一去，碰到了那就对了，没碰到也没事儿。

　　“我们时队可是大城市来的，S市本地人，也是我们这群人里面家离依山最远的。”

　　“唉，那他和你是同一个城市出来的，你是S市本地人，他也是，巧了。”

　　同事的话在徐念妤耳边如同针戳破指尖，有着瞬间的疼痛，她尴尬地笑了笑：“嗯。”

　　内心却想着，好巧不巧，还是高中同学。

　　气氛在同事说完后，变得有些微妙，或许是从时津选择座位在徐念妤旁边开始，也或许是她主动问及问题，更可能是因为同事那句巧了。

　　时津把筷子放在碗上，环顾周围一圈，神色坦然说道：“还是高中同学。”

　　“我去，你俩真认识啊。”

　　“你可别骗我，我不上当啊。”

　　“你看，我就猜认识，我那天没看错，山脚下和徐记者说话的就是我们队长。”

　　时津话落，周围人就和炸了锅一样的激动，徐念妤几个同事纷纷看向她，在得到点头后各自有着各自的表情。

　　当事人徐念妤本以为时津会一直在这儿装作不认识，没想到现在会突然承认，她还有些震惊，虽不明白两人到底为什么中断了连续，但现在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徐念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压迫了许久的心情在这一刻放开，但她没有再去和时津说话，毕竟刚才就被吃了个闭门羹，和他说话却不理人。

　　这顿饭吃得说不上快乐，也不算好，好歹是承认了同学关系，徐念妤把餐盘放到蓝色箱子里，然后转身往楼上走，拐弯时一个影子出现在视线中，她停下脚步扭头望过去，时津跟在他身后。

　　徐念妤没再去看他，抬脚继续往楼上走，说不上负气，而是不知道再次见面后该说什么。

　　心中是这样想，但脚步却很快，没几步就跨到二楼，然后大跨步地走到自己宿舍里，很快地把门关上，还不忘锁住。

　　徐念妤进屋后给自己找了个事情做，看电视剧，声音放得音放得很大，屏幕贴着她又觉得吵，所以干脆挪动椅子往后面坐。

　　电视剧看得她非常入迷，刚才还阴郁的心情现在一下子没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剧情的走向。

　　时津身体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身前，太阳落山了，糟糕的情绪在这时就会出现，他烦躁地抓了下头顶头发，然后继续如同木头人一样倚靠墙壁。

　　困在迷雾中他，好像找到了那个可以带领自己走出去的人，但却始终徘徊不定，不敢上前。

　　“徐念妤。”

　　门外喊话和敲门的声音让原本还在笑着的人一下子收敛住，调小电脑音量后，她起身打开房门，和面前的人对视。

　　过了片刻两人都没有开口，徐念妤很奇怪把人喊出来却不说事儿，不是折腾人吗，很快时津慢慢地伸出双臂朝向她，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徐念妤嘴唇张开又合上，死死盯着时津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但漆黑的眼眸根本看不出，她放弃去探索的想法。

　　时津举得胳膊有些酸楚，他微微抬起下巴，正经提醒道：“高二心理课。”

　　良久后徐念妤哦了声，然后上前胳膊抱住时津的腰，脑袋正好到他下巴处，但紧张跳动的眼皮和不自觉发抖的唇瓣显露些什么。

　　时津举着的手终于可以有地方放，搭在徐念妤的肩膀上，下巴放在她的脑袋上，上一次拥抱都还没那么高，各自都挨了半个头。

　　徐念妤不敢用力去抱时津，心里觉得这几年无止境的等待好像停止了，如同一条失去方向的船，一下子有了掌舵的人，慢慢地朝着岸边去。

　　“你。”徐念妤的话没有问出口，而是重新憋回了心里，她突然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维持现状好像就是最好的。

　　时津掌心抓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把人往怀里带，所有不好的瞬间消散，那快要维持不下去的心，也在这时可以舒缓。

　　耳朵贴在白色棉衣上，没有一丝不适，反而非常的舒服，徐念妤垂着的眼皮缓慢掀起，想要逃离这温暖的怀抱，以免分不清梦与现实。

　　但时津大手放在她后脑勺，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学委再让我抱一下。”

　　现在的徐念妤和高中时期的自己一样，简单的拥抱，高中心理课上的拥抱疗法，两个人都记住，都在对方身上实践过。

　　或许温暖的拥抱真的可以缓解许多，可以让徐念妤原本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变得镇静，可以让时津无法坚持下去的身体继续向前。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除此以外的人都聚集在操场那儿，好像是刻意为两人留出时间和空间。

　　屋内电视剧的声音像突然消失般，只有对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徐念妤忍着想要哭的心情，猛地闭上眼睛把泪水憋回去，小脸皱在一起，然后抱着时津腰部的手慢慢地松开，最后垂在身体的两侧，悄悄握拳。

　　一个人的等待，徐念妤屏住呼吸，不再有想要哭的模样，长大了就好像变得成熟些。

　　时津隐忍下的情绪在这一刻消散，如同身处蔚蓝的大海，在白色的海滩上奔跑没有任何忧虑。

　　云彩消失，星星代替它出现在天空中，好似彼此的天空，没有人希望这就是结束，彼此的回忆就像无法忘记的礼物，珍贵且难找。

　　“不管在哪里，都不要忘记互相拥抱的记忆，现在你们是快乐的，将来回想起来也是一段宝贵的回忆。”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轻，徐念妤从时津怀里出来，她往后退一步抬脸紧张地问：“你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时津现在脸色自然，安然自若地点头道“嗯，你回去看电视吧，我去开会。”

　　徐念妤愣神地哦了下，然后小心地关上门，重新回到椅子上，没有调整音量，整个房间只听得自己的呼吸声，非常急促，抬起左手捏了捏脸颊，并不是在做梦。

　　等待的时间，无止境夜晚，无数次的想念，无从得知消息的，在这天变成了可以触碰的人，心情是无法用任何事物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