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国的故事》梅酝

17、17

　　回到二楼的时津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在徐念妤这两天所待的房间站着，然后缓慢地抬起胳膊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在桌子上的钟表。

　　时津只觉得自己生出浓厚的烟雾中，根本无法呼吸，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里面走，然后停在床边的小桌子前，拿起上面的钟表，眼中有着短暂的光亮，但很快就消散。

　　钟表上被徐念妤贴了很多贴纸，女孩子总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时津并不意外，因为他记得，徐念妤每一个科目书本的第一页都会贴满贴纸或者拿一些好看的用双面胶粘上去。

　　过去几年，闹钟像是新的，周围也没有任何缺失的，想来没有磕碰。

　　时津抱着钟表离开房间，然后回到宿舍，都还在睡梦中，钟表放在自己的桌子上，颤抖着的手指没有下一步动作。

　　盯着时钟许久，无表情的面孔下，隐藏着是激动和慌张，他始终没有去看钟表的背后。

　　孤独和疲惫的背影，时津的心明明已经建立起了不可穿透的铁墙，可真的碰到和徐念妤相关的，总是会瞬间崩塌。

　　普通的瞬间，慢慢渗入内心深处，填满空空的心，属于两人的回忆，在这之前，企图想要让一切都清空，都消失，到头来，还是空亏一篑。

　　时津强忍颤抖的手，把钟表拿在手中，背面朝向自己的脸，上下各有一个小口，他手指摸着上面的卡子，指腹轻轻放在空的地方然后往上推，白色小纸条赫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桌面上的物品，可很快就浮现徐念妤的脸庞，他不得不再次睁眼。

　　纸条因为卡子突然松开，原本紧紧折叠在一起，现在直接展开在桌子上，时津双手手指捏着纸条两侧，上面一长串数字，他知道是徐念妤的电话号码。

　　别扭的人，做事情都很胆小，徐念妤在写自己的电话时，做足了心理准备，换了一个又一个纸条，有写字的，也有画出来表示的，但最终还是简单地留下数字，没有再多写任何一个字。

　　徐念妤从高中到现在，电话号码一直没有变，是津知道的，但他从来不去想，几年过去号码应该忘记了，可在见到第一个数字后，心里很快就默念后面的号码，比眼睛看到的还要快。

　　时津的手不再发抖，眼睛也恢复以往的漆黑，把白色纸条重新折叠好放回去，卡子咔嚓一声扣好，拉开抽屉把钟表放进去，然后又拿出最下面用药盒还有字帖压着的照片。

　　照片上一群人穿着白色衬衫，时津和徐念妤分别在前后，因为个子高不需要蹲，所以都站着笔直。

　　整个场馆入门处，是有一个巨大的恐龙化石模型，他们也就是站在这个模型的后面，左侧是连排电梯，上面长廊接通左右两个区域的二楼，右边是大厅的就餐区。

　　照片上的所有人都是笑着的，但是时津很快地找到他和徐念妤，一个举起来胳膊右手比耶放在面前人的头顶，扯着嘴角看不出在笑，一个耳边比耶，和旁边的人笑得欢快。

　　这张照片是班主任拍的，后来时津特意问老师要，然后打印出来，高考后他带着这张照片和行李，独自一人奔赴前程。

　　刘指导之所以知道那也是无意间撞见照片的掉落，后来谈话中经常拿这个打趣，起初时津的性格还会反驳再加上脸色有所变化，渐渐的脸皮厚起来也不怕别人说，反而理所当然。

　　拖着疲惫身躯的徐念妤，到房间倒头就躺下，然后手指点着屏幕，很快就有铃声传入她耳边。

　　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聪明活泼 啊淘气又可爱
　　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喜欢做什么
　　和我一起做游戏呀 多愉快

　　徐念妤听着幼稚铃声白了眼，很快屏幕上就出现张宣那张大脸，“哎哟喂，你这是多累啊，是刚换好衣服，你就和我说不出去了。”

　　“明天晚上吧，让我休整一天。”徐念妤小声说道，语气非常柔和，“你先看看有没有要吃的，然后我们明天再看店铺。”

　　张宣双手在脸上胡乱涂抹着东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昨天早上给我拍的那碗豆花，有问题啊。”

　　徐念妤面露疑惑，“有什么问题，不就是豆花吗？”

　　“嗯，不一样。”张宣放下搓脸的手，连啧了几声，神神叨叨地说：“这可是大大的问题啊，你仔细想想，别让我拆穿你。”

　　徐念妤怎么也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她茫然地问：“你说发现什么了啊，别吊着我胃口。”

　　张宣哎了声，看她像是看傻子一样，极其嫌弃地说：“那豆花旁边多了双手，看不到？一看就是男生的手，你不会和你师兄在一起了，然后瞒着我吧。”

　　以张宣对她的了解，徐念妤从不会和男生单独出去，除非是工作上不可避免的，就算是平时推脱不掉的见面，她绝对会找上别人一起去，两人行最后变成三人行。

　　但现在，这张照片上左边有人，前边和右边都没人，在张宣眼中就是有蹊跷。

　　张宣之所以把她和许双放在一起，不过就是因为师兄妹还有同事，但事情却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徐念妤垂着眼，沉默几秒后说：“我这次去依山，见到了之前许久没联系的人。”

　　“谁啊？”张宣瞬间感兴趣起来，屏幕里她拿着手机小跑到床边，一脸惊喜，“我认识吗？”

　　徐念妤有些开不了口，她抿嘴咬着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时津。”

　　张宣大声地啊了下，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不是，你俩碰见了？这是什么孽缘啊。”

　　从同学到朋友，张宣在徐念妤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自然而然就能看出两人以前在学校时的猫腻，高考结束也没见有后续发展，加上断了联系，以为两人就这么结束，没想到现在这根红线又出现了。

　　“所以你俩一起去喝豆花了？”张宣重点放错地方，估计也想不到别处了。

　　徐念妤吸了口气，张宣说这话后，她猛的呼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嗯。”

　　张宣看着她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后面呢？待了三天总归见了不止一次面吧。”

　　回想那几天，徐念妤觉得只能用两个字才形容，她脱口而出：“糟糕。”

　　“额，行吧，估计都是糟心玩意儿。”张宣见她说不出名堂也没继续追问，问的时候不一定想回答，但到了时间，自然而然地就会说出去。

　　“那你说说这次去都干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拍照和视频，记录生活，很简单的事情。”徐念妤避重就轻，没有和张宣提及那场火灾，也不敢再去回想。

　　“那你这不无聊死，还好现在信息发达，要是前两年，我俩发消息估计都很难收到。”

　　张宣提及，也正是徐念妤想说的，她吐槽道：“我发出去的消息，半分钟后，那个小圆圈才消失，有的网站卡在一半上不去。”

　　两人聊到半夜才终止话题，各自惺忪着双眼挂断电话，但徐念妤并未如愿和张宣一样倒头就睡，眼睛盯着屏幕许久，然后叹气地关掉亮着的手机。

　　她想着，闹钟都留在那里了，小纸条也留了，总不至于忘了吧，那这忘性也太大了吧。

　　时津的记忆力是她认识这么多人里最好的，越大越退化，不应该，那也是老了。

　　但又回想起自己偶尔也会忘记一些细节，焦虑之中想了个最笨的办法，上网搜。

　　【五六年前的事情还会记得吗？】

　　【每个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就很容易忘记！所以说，几年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很正常的】

　　徐念妤看到回答后，脑袋重重地靠在枕头上，柔软的席梦思发出吱呀声音，她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回想这个答案，心中只有尴尬。

　　等待心中的怪异消散后，露出脑袋眼睛四处张望着，窗外稀碎零松的声音传到耳边，她偏头望过去，下雨了。

　　S市下雨，也不知道依山那儿有没有雨水，如果有的话，这几天应该都不会有火灾吧。

　　远在依山的时津却没有那么好受，那快要被遗忘的号码，时不时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却始终无法有实际行动。

　　枕边钟表嘀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往常有东西这样响，早就会去关掉，容不得有一点动静，现在听着却安心许多。

　　时津的手指抓着钟表上的小耳朵，塑料做的小圆球，指腹在上面来回地摩挲，渐渐地发热。

　　不知不觉的，有些东西渗透到时津的内心，他分不清梦与现实，或许夜晚就不该去想事情，这样人就会糊涂。

　　他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睡，但持续起伏剧烈的胸腔没能藏住，最终还是无奈地再次睁眼侧身抱着钟表。

　　或许是心中所想，老天听到了，当天凌晨依山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快要入睡的时津，也因为这场雨，睡眠时间再次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