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与王子》虞洄之地

3、启程

　　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人偶一跳，他下意识地跳开，却正好落入对方的怀中。

　　“是谁？！……”人偶震惊，超越了安全距离的亲密感令自己很是别扭，他像是一只受惊的猫，用爪子尝试推开对方。

　　“回答我的问题，你看见了什么？”空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声音传来，人偶此时整个人被空困在怀中，他想了想，然后如实回答。

　　“倒立的祭台和……祭品。”他有些紧张道。

　　空挪开手，让人偶重见光明。

　　人偶有些胆怯，他小心翼翼地从空的怀抱中移开，被空用调侃的目光看着。

　　“怎么，怕我吃了你？”空笑道。

　　人偶愣了愣，他一时也分不清空说的话是真是假，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祭台中央，间隙后，他开口道：“那些祭品……”

　　我也会是其中之一吗…？其实你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

　　人偶不清楚空的身份，不过这很显然，空的存在比自己预想的要更加危险。

　　空顺着人偶的视线向祭坛中央看去，看着那些被深渊侵染的子民在祭台上逐渐失去生命却又无法摆脱循环的模样，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落寞与悲伤，如果不是毫无办法，空又怎么可能将他们残缺的灵魂作为祭品——就连自己的故友也为此牺牲。

　　“那些祭品——是故土罹难的灵魂，”空垂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溢满了对已逝故友的思念，“他们为了重返故土自愿奉献自己的生命……”然后他像是在复述不知对何人的诺言一般，微微仰头，念出一堆古老的语言，周围的深渊使者在此话一出后单膝跪地，对着祭品朝拜，像是在施以某种敬意。

　　“抱歉……”感知到空的情绪，人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又一次因为自己的恶意猜忌感到羞愧，数次背叛让自己对人性秉持悲观看法，他下意识的防备所有人。

　　“没事，”空一向对有礼貌的孩子很宽容，“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很多问题，但我目前暂时没有时间回答你的疑惑。不过，小人偶，我对你并无恶意，救你也只是一时兴起，你无需过度谨慎。”空停顿片刻，补充道，“我的身份很复杂，有很多事情无法与你坦诚相待，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不会强行让你和我去冒险，等你的伤好后，我会让手下送你离开。”

　　听到离开二字，人偶下意识感到茫然，离开这，那他又该去哪？他还能去哪呢？没有心的自己注定是一个异类，天地之广，但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不，空……大人，我想和您一起去。”人偶正经回道，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报恩，当然如果空需要自己，那他定尽自己最大努力——人偶从不食言。

　　空并不意外，或者说，他说出那样一段话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佯露惊讶之色后满意地点头，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了。

　　戴因在稻妻独自流浪了许久，生活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流浪，探寻，在一次次失望后继续探寻。也许因为流浪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他经常会忘记自己是谁，该去哪儿，又该做什么。以前自己犯糊涂的时候，空会帮助自己回忆起一切。也许是因为空作为外来之物存在，诅咒并没对空造成多大影响。这几百年间，自己的身体和记忆都在不断遭受磨损，如果光凭自己一人，也不清楚还能坚持多久。

　　戴因仰躺在荒地上，映入眼帘的是提瓦特的星空，因为是地底，所以在坎瑞亚没有天空的概念，他初次接触天空，还是同旅伴一起流浪时。每当他望向星空时，就会想起空曾介绍过自己来自于世界之外的星海，广袤无垠的星空有着与空很接近的气息，是自己所熟悉的气息。

　　他缓缓地伸出手，平摊在眼前，然后快速握紧手心——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抓住那仿佛近在眼前的星星。他曾也认为自己和空是彼此之间最为熟悉的存在，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就像是那颗星星一样，他以为的亲密无间志同道合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实际上的星空离自己有着几十万光年的距离，而自己，早就迷失在茫茫宇宙了。

　　须臾的梦境对于戴因来说是无比奢侈的事情，戴因斯雷布也从来不奢求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力，他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星空，直至翌日清晨，天光乍现。

　　戴因不讨厌阳光灿烂的日子，今天自己会离开稻妻，回须弥一趟。

　　他曾和空待在须弥时，经常发现空会对着空气说话，据空说那是草神眷属兰那罗。因为这种生物过于胆小，在空与其交谈时，戴因会特意离开。后来因空应邀去往草神眷属的世界，自己被迫与空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空他……总之，戴因想先回去看看。

　　人偶最近迷上了阅读。

　　地下集团除空以外都是非人物种，他害怕和那些看起来有些可怕的家伙们打交道，于是整天都会跟着空转悠。这几天空都泡在图书馆研究古籍，他在空的默许下也跟着进来了，一开始还会担心这种行为否打扰了空，但空对此显然并不介意，甚至特地为自己准备了一张座椅。

　　之前在踏鞴砂很少有过闲下来看书的时光，初次见到图书馆，他对内置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满足好奇心后，他趴在桌子上浏览空桌旁的古籍。

　　书香气和宁静安详的氛围让人偶内心得到安抚，原本躁动着脆弱神经也都纷纷沉寂了下来，这令他感到无比舒适。

　　虽然看不懂书上的坎瑞亚文字，这并不
　　影响自己对此的兴趣，他询问空如何学习。

　　空对此感到意外，不过他对于人偶好学的精神予以鼓励。“想学习坎瑞亚语的话，我这里有坎瑞亚语的入门书，”空不知从哪个旮旯角抽出一本落灰的书籍，他抖落书籍上的灰，递给人偶，“书上有对应的通用语翻译，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人偶高兴地点点头，抱着书开始琢磨起来。空见此景，内心泛起莫名的欣慰之情，他帮人偶那边点上照明烛火，再着手忙自己的事。

　　这几天他找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结合古书中记录和实地考察，如果他的假设没错，那本书现在还在渊下宫——奥罗巴斯的死一定和那本书脱不了干系，空有这样的直觉。海祇岛没有成文的历史记载，民间流传出的那些广为人知的轶事也大多为捏造。更为蹊跷的是，地脉对于此事的记录也十分模糊。

　　太刻意了，就像是有人想要隐藏真相一样。好在自己已经掌握了去往白夜国的方法，查清真相是必要的，越快越好。

　　空阖上手头的书，随意瞧了眼在身边研究语言的小人偶，只见人偶双手捧着书，不时会抽出手指来辅助他对照翻译表内容进行文章解读，他的眉头紧锁，脸颊微鼓，冥思苦想的模样倒是让空想起了一个人。很久以前，荧似乎也会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空不由得看迷的眼，想来自己真的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荧了，她应该……

　　空及时止住了这呼之欲出的念想，自己现在可不止是荧一个人的哥哥了，他是深渊统御者，是对抗天理之人，更是坎瑞亚的王子——割舍掉无用的情感，如此才能……空猛的站起来，双眸暗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人偶察觉到动静，抬头张望，却正好与空的目光交汇。

　　空的眼睛十分漂亮，在昏暗的环境下，这样的金色则更显璀璨，就像是黑夜之中的星辰那般引人注目，人偶觉得，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美丽动人的眼睛。但此时他的眼神却饱含冷漠与疏离，人偶不由得开口询问原因，却被他用一笑带过，草草了之，这令人偶感到有些受伤。

　　“对了，你的伤恢复的如何？”空生硬地转移话题。

　　“嗯……都差不多了，谢谢您的治疗。”人偶很明事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再次礼貌地和空道谢。

　　“待会我们就要出发了。”空搁下手头的书，他唤来深渊法师，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转头提醒人偶，

　　“对了，你的名字，想好了没？”

　　人偶沉默了，自己这几天确实有想过新名字，他不想再用和踏鞴砂有关联的名字，自己尝试照着字典选过好几个名字，总是缺了那么点意思，犹豫之下直到今天还没个结果。

　　他局促地捏着衣服胸口的水晶，支支吾吾道：“还没……”

　　是自己不想要名字吗？不，不是。直到现在，人偶对于名字和心这样的东西有种异常的执着，他总觉得抓住了，自己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也许正是因为缺少了一颗属于自己心，自己才会无法彻底融入人类社会的。

　　空看人偶迟疑不定的样子，有些不解，但他很有耐心，安慰道：“慢慢想，实在不行我可以和你一起想。”

　　人偶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一转压抑的神情，满眼期待的望向空——看样子是要把取名字这事情全权交由空负责。

　　还真的给自己捡了个麻烦，空心想，他有些犹豫，给人赐名这种事情意义太重大，自己和人偶目前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就算有救命之恩，命名一事……空始终觉得不妥。

　　“给我点时间，小人偶。”空有些无奈，但是言既出行必果——只要别对自己的取名能力抱有太大期待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空幽幽开口。

　　“你觉得……小白怎么样？”深渊王子认真想过了，首先人偶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白，再加上涉世未深的小人偶给人的感觉很稚嫩的，用“小”来修饰白再合贴不过，空还挺满意这个名字的。

　　“小白是吗，我知道了，谢谢您！”没有一点嫌弃，人偶脸上洋溢着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真挚的模样让空有些愧疚。

　　这名字来因是空不知在哪本古物上看过的一句俗话引出的思路，让他一直记到今天，还神奇地在现在运用上了。

　　不过这也确实是自己饱含祝福之意想的名字，既然小人偶满意，空自己自然也不胜喜悦。

　　“现在就动身，我们走吧，小白。”他一挥手，召唤出传送通道，转身看着紫发少年。

　　人偶乖巧地点头，手上还抱着本书。

　　“王子大人，真的不需要我们陪同吗？……我担心……”深渊法师欲言又止，自己作为下属看着让自家王子只身涉险实在荒唐。

　　“不，我们不了解那里，”空回道，“诅咒的力量可能会蔓延，我不能拿这种可能性去冒险。”

　　“再怎么说，让您一人去也太……！”使徒极力反驳，“至少让我陪同您……”

　　“不是还有小白吗？”空露出愉快的笑，拉起人偶的小臂，“够了，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

　　“还是说，你想抗命？”

　　“不，属下不敢。”法师不吭声了，他恭敬地跪在原地，无奈却也只能听命。

　　忠诚是好事，但是空私心希望他们能更在乎自己一点。他背过身，和人偶一同进入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