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途 ...
-
如何在破碎的虚妄中寻求希望？如何在早已经既定的结局面前追寻转机？在深渊淹没神座之前，深渊王子只能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这注定是一次孤行，一场羁旅。异世的旅者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但无论真相如何，他甘之如始。
在历经坎瑞亚覆灭后的旅者深感命运的不可逆与自身的无力。一时，他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偌大的国家在神明眼中不过草芥，伟业被摧毁殆尽，人民遭受不死诅咒，国内生灵涂炭，亡魂无数，他不理解自己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为了找到消除诅咒的办法，他愿意尝试一切可能，去重新纺织命运。
和戴因一起游历七国有段时间了，可就数稻妻的环境最为艰险。这个地区常年雷暴肆虐，气候异常恶劣，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空提出建议，自己和戴因兵分两路，一个去八酝岛，另一个则去清籁岛，最后在鸣神岛会合。
意外来到借景之馆也只是因为在踏鞴砂调查时遭遇突如其来的雷暴，为避险顺势而为。但与这个人偶的相遇，却纯属巧合。
在查探借景之馆内部的过程中，他惊奇地发现，被魔物与废墟所掩饰的馆内深处，藏匿着一个人偶。并且，不难识别出，这个人偶是神明造物。
人偶身边有着封印，不过空没去破坏，他隔着封印观察这个人偶。他有着一头黛蓝色的短发，头发整齐而顺滑地往一致方向垂着，显得格外温顺。眼角处有着明显的泛红，像是泪痕，又像是有人刻意抹上去的胭脂。而关节处空注意到了明显的连接痕迹，这是属于人偶的关节。他的衣着轻盈华美，脖子处戴着的闪烁金饰应是神明信物，这让空又开始不自觉地对人偶进行利益评估，但好在自己及时打住了这种糟糕的念头——不知从何时起，他总会不自觉的这样做。
美丽纯洁的人偶就这样安静地蜷缩在地上，看着真像是某个木匠打造出来的精美木偶成品，但那正随着轻浅缓急的呼吸韵律有致地起伏的胸膛在向空说明，这个人偶是有生命的。
是被遗弃的产物啊。
空冷眼看着这个神明造物，再一次唾弃了神明的冷漠。他不打算插手神明的闲事，原本较为丰富的同理心也在面对神明造物的瞬间消失殆尽了。他甚至恶趣味地想，如果把这个人偶彻底破坏，是否会让他的创造者感到难过？
答案显而易见，是不会的。既然他会被抛弃在这种荒无人烟，魔物缭绕的地方，说明他在创造者眼中无足轻重。并且，空也并不赞同同态复仇的心理，更何况对象只是一个在沉睡中的无知人偶。
他轻声离开了，顺手帮人偶的房间做好掩护，似是不想让人打搅他的沉睡，这是已经自己为数不多的善心了。
雨没有之前下的那么猛烈了，但还在淅淅沥沥的打着，雷声依旧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踏鞴砂很少有活物存在，虽然树木不少，但要想在这听到鸟鸣声的确奢侈，偶尔会有不知名的元素虫子在树木间攀爬发出的沙沙声划过耳畔。
稍事调整后，他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八酿岛是当年巴尔泽布斩杀奥罗巴斯的地方，千百年来，大蛇的尸骸遗留在此，由于魔神怨念无法得到平息，岛上的祟神十分猖狂，对于普通人而言，这里无疑是地狱。不过空很喜欢这人迹罕至的环境，是极为优秀的露天实验室。而这些实验，只有避开自己的旅伴，才能更好的施展。
—————————————————————————
几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与戴因会面的日子，他从戴因口中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无果”。
“以目前的调查看，神明的诅咒……确实没有解法……”戴因神情痛苦，低下头，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
空点点头，将手缓缓放在戴因的肩上：“你已经尽力了，戴因。”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坚定，让人如沐春风。
戴因浑身一颤，沉重的心情并没因为他的安慰而缓解，但心理上的压力此刻却消减了不少。至少他的身边还有可以理解自己的旅伴，想到这，他感到些许慰藉，轻柔握住空的手，俯首靠在他肩上，在这流浪的几十年里，他们都是这么相互依偎着走过来的，空对自己而言，早已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空没有动作，在这几个月里，他不断去尝试各种方法与深渊建立联系，可能是因为自身本就与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过程并不困难。现在他已经初步掌握了深渊力量，继承了由亚尔伯里奇一手建立的教团，但想要对抗天理，这还远远不够。
在几年前，他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事实告诉他，神明的诅咒并非无懈可击。亚尔伯里奇能够得到解脱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他不会将此事告知戴因，一开始，他也确实抱着和戴因抵御诅咒、保护国民的信念从坎瑞亚启航，一同开始旅程。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与戴因坚持的意志并不相同。
戴因不认可深渊，也不认可神明，而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救赎的方法如同蜉蝣撼树般愚蠢。也许最后，固执的他会被诅咒给彻底吞噬吧，空如此想着。
不过现在，空看着埋在自己肩上的戴因，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背，自己目前暂时还不会抛弃他——至少在矛盾没挑明之前。
空震惊于自己的冷漠，但优柔寡断的人只会被别人灭亡——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更是如此。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他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来。
他离开戴因的怀抱，带着点疲惫，开口提醒：“该出发了，去下一个地点吧。”
戴因回过神来，同样也是一身疲倦，他跟上空，两位失去归宿的人就这样并肩前进着，直至夜色淹没最后一缕阳光。
两人的旅程就这样有条不絮地进行着，空会在必要时刻向深渊传达指令，布置任务。二人之间相互照应，交流各自所得的信息，倒是有别有温情。
可这天发生了意外。
在登陆鹤观后，这件事就被戴因察觉了——这家伙的感知力比史莱姆还灵，被发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过空没想到的是，他所用的时间比自己预料的快多了，空还以为可以隐瞒的更久一点……
金发少年的身边还残余的深渊法师的气息，戴因知道，那是坎瑞亚的遗民，被深渊的力量加以改造后，成为了不灭不死的强大存在，不过仍无法摆脱诅咒侵蚀。
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最后是戴因主动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空，为什么……会加入深渊？”戴因声音嘶哑，字眼间有着难以压抑的悲伤，这几天夜里，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话挑明，他震惊于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但他不是不能接受背叛，只是他必须知道理由，自己的旅伴为什么会选择深渊，为什么会与自己背道而驰。
空没有答话，他的目光透过迷雾，看向遥远而深邃的星空，一开始，他还想着该如何编织理由去延续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旅伴关系。
但无意义的同行只会徒增烦恼，他也不想欺骗戴因——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戴因刀剑相向，曾经的「坎瑞亚王子」与坎瑞亚宫廷护卫队队长「末光之剑」拔刀相向？听起来确实像个笑话，但命运执意要如此，空不妨奉陪到底。
七神不可信，七神的子民也不可信，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空靠近戴因，缓缓握上戴因的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缝，空带着他的手压在石墙上。
他直视着对方的瞳孔，质问道：“戴因，你说，从坎瑞亚到稻妻，我们获得了什么呢？”他的手随着话语声而逐渐用力，紧紧扣住戴因的手。
戴因能清晰地感觉到空的愤怒，指尖的压力像是会转移一般沉沉地压在自己胸口，他有点狼狈地别过脸去，没有回话，答案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深渊太过诡异了，空，那不是属于提瓦特的力量……”戴因无力地想解释着什么，但对上空炽热的眸子，他总觉得无论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想说的话也像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空沉默地看着戴因，他忽的想起来很多事情，戴因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正直，死板，有原则。但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事情，仅靠坚守原则，是无力去解决的。空尊重戴因的选择，但他无法苟同。
“戴因，你知道的，我不想与你为敌。”空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我不会劝说你加入深渊，这很愚蠢，但你也别想阻止深渊，或者说，阻止我。”
话音落地，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次元通道，将空包裹起来，戴因猛的意识到什么，想要伸手抓住自己的旅伴，触碰到的却是一堆虚无的碎片，碎片不断向四周发散，眨眼间就消散如烟了。
他无措地停留在空消失的地方，手还维持着刚才伸手的姿势，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过仓促了，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附近还有着些许飞舞的深渊残骸，他们在无情地宣告着这个事实。
空离开了。
意识到这点后，巨大的无力感再一次袭上戴因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落寞感……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戴因无从知晓，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知晓，从才刚起，诅咒的反噬就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他连站起来都十分费劲。
他难受地捂紧胸口，晕眩感此刻也无比强烈，他能清晰感觉到诅咒正在慢慢侵蚀自己的灵魂。本想扶住身边的石块，却因力不从心而跌坐在地上。他发出微弱的喘息，身体无力地靠在石墙上，全身的细胞都在遭受苦难。
他就这样忍耐着，在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下不断忍耐着，直至灵魂再度被磨损。
—————————————————————————
空并没有离开稻妻，与戴因关系破裂一事让计划被迫终止了，这让他有点头疼。他原计划是让戴因帮助自己去往白夜国，虽然自己一人的力量尚且足够，但总会有分身乏力的时候。
深渊法师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深渊的力量受到提瓦特法则制约着，空对渊下宫并不了解，他不会让坎瑞亚遗民冒此风险。所以最保险的做法，是选择深渊以外的势力。
深渊之外的势力吗……人类过于脆弱，并不适合，鬼族嗜杀也不方便控制，而妖族在那场灾祸后大多灭绝了……
等等，空突然想起来……一年前，自己是不是在某个地区见过一个人偶？
空不禁想道，如果是人偶的话，倒是种不错的辅助工具。空曾在坎瑞亚典籍里见到过这种人偶的制作方法，如不是因此法繁琐，上手较为困难不说，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心血，不然捏个人偶不失为最好的解决方案——可惜空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他已经不能再被动地等下去了。
既然有现成的，那就用现成的吧。
自从经历的事情多以后，他的道德观就开始扭曲起来，与其说是扭曲，不如说是淡泊。因为在很多方面不在乎了，才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神明造物又如何，只要能对自己有帮助的，他照样会去利用。
他移身到借景之馆，这里比之前更加破败了，周围散落着各种魔物的残骸，房屋有明显坍塌的痕迹，零星的土沫像是雨点一样从屋顶不断掉落下来，这让空有些嫌恶，他快步走入废墟内，只希望人偶还没被其他人捡走。
事与愿违，藏匿人偶的房间在此刻已空空如也，空头一次这么郁闷，神明造物上有封印，照理说寻常人类无法解开。
可能是被有心者拾走了，神明造物遭人觊觎再正常不过，空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总之，来都来了，他并不想空手而归，还是尝试去找找吧。好在空对人偶身上的独特气息还有印象，或许用视野感知有迹可循。
他本来以为偌大的稻妻，找一个人偶会十分费劲，谁知还没等空绕完踏鞴砂，就在御影炉心处看见人偶的身影。
但是看着眼前一幕，空有点吃惊，有个人偶模样的东西奄奄一息地躺在杂乱的地上，他的全身焦黑，一身白衣破败不堪，胸口处有个大窟窿，蓝紫色的液体从那汨汨流出，地面上有凹陷的痕迹，人偶在失去意识之前应该有尝试过用双手爬行，它的衣服上沾着许多泥泞和黑紫色的碎渣，本应是纯洁无瑕的人偶在此刻身体内却有着数不清的污秽在涌动。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足够自信，他会怀疑这是否是自己一年前所见到的人偶。
空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他的眼底上浮着恻隐之心——不是单纯地同情这个神明造物，更像是是一种对于美好的事物最终却被人摧毁的唏嘘。
但是被污染的人偶存在的确会让计划中的不可控因素成倍增加，空脑海中已经冒出放弃人偶另寻他路的念头了。
他本想立刻调头就走的。
可他没有。
鬼使神差般的，他在人偶附近停住了。
自己终究无法忽视躺在地上的人偶，就像现在无法对坎瑞亚遭受苦难的人民视而不见一样。
一阵思量后，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然后单膝跪下，轻柔地抱起人偶，腾出一只手扶着人偶的腰，让人偶的头可以靠着自己脖子根，随后，他带着人偶来到附近比较隐蔽的一个洞穴。
他先给人偶做了简单的治疗，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人偶并不会流血，受损的话只需要替换对应的损坏部位就足够了，可是这只人偶却有点特别，他的伤口处会像人类一样流血，不过他的血液是蓝色的。受伤最严重的部位是胸口，有个格外显眼的窟窿横在本该放置心脏的部位，该是被人从胸□□生生刨出什么东西，手也损毁严重，皮肤被烧焦坏死脱皮了。
空轻声叹了口气，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医者，这种程度的重伤，只能回去求助于以前有从医经验的深渊法师了。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空还注意到了一个他无法忽视的细节，他记得在初见时，在人偶关节处有着很明显的球状连接感，可是现在这种连接感却淡了很多，不仔细查看甚至无法察觉。
仅一年时间，人偶身上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这样的发现令空感到惊喜。
会随着苏醒时间的增长而逐渐变得像人类吗……看起来有必要重新评估他的价值了。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活动关节，若有所思。
简单治疗后，空便带着人偶来到深渊祭坛——这个祭坛是自己根据当年罪人的手笔建造的，是自己和深渊力量的枢纽，他也会把深渊咏者和法师们安置在此处。当然，提瓦特不止一处这样的祭坛，他在亚尔伯里奇死后才了解到，对方在世时也模仿了许多类似于深渊祭坛的相关建筑，而关于这些，也都被空一一规划为据点。
他将人偶安置在冰冷的床板上，也不是空想要虐待病人，而是自己本就淡泊物欲，保持最低的生活需求是一个流浪家基本素养，而他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平时只消有块地给自己歇脚就可以无碍的睡过去。
随后找来有从医经验的深渊咏者，人偶的伤势呈肉眼可见地在好转，窟窿处也止血了，空松口气，让咏者退下了。
他这才注意到人偶身上难以忽视的肮脏，虽然自己通常四海为家，但是却出奇的洁癖，这点和戴因很一致。
帮助人偶褪去身上破烂的衣物后，拿出自己的衣物换上——所幸自己和他的体型并无太大出入，衣服穿着还算合身。既然人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那就只等他醒来就行。
他叫来深渊法师，让他注意人偶的情况，自己则去继续翻看上次的古籍。
坎瑞亚王子算不上是一个爱读书的人，相较于阅读，他更喜欢直接上手，享受那种从身体上直接的刺激所带来的快感。可自己对于深渊的疑虑太多了，表面看上去自己在驾驭深渊，顺理成章成为深渊统御者，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在刀尖舐血的亡命之徒，稍有不慎他就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从古籍中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等到时机成熟，去渊下宫取得有关王座的信息也是重中之重。
沉浸于知识中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总是会变得特别快，虽然空是被迫去了解，但因阅读所获得的充实感还是令他感到满足。
祭坛处位于洞穴深处，并未与外界阳光进行接触，没有了日月交替的提示，对于时间的概念就会被模糊。空自己倒是并没有发觉到已经过去了有一周之久，不过他确实有些许疲惫，放松之余也借机离开了藏书阁。
在藏书阁门口，深渊法师已经等在周围，恭候多时了。它毕恭毕敬地拱手，对自家的王子殿下汇报:“王子殿下，那名人偶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它显得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空疑惑。
“他很不知趣，一起来就对我们抱有很大的攻击性，”法师解释，随后他又补充道，“现在我们已经施法困住他了。”
“嗯，带我去看看吧。”空轻叹口气，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上前跟上自己的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