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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0章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种心理感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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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惜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要梦多久,她可能是给自己哭醒的,眼角脸颊上,一大片湿湿的。
她又听到有人在拍着她的肩膀喊她:“程惜?程惜!”
等她努力睁开哭肿了的眼睛,就看到身旁那个人神色复杂地看过来:“你是喝得比我还醉?”
程惜现在看到这张脸,那真是百味杂陈,恨不得扑上去就吻,又恨不得干脆扑上去咬死他。
她擦擦眼泪,又磨磨后槽牙,终于还是败给了极端的荒凉感之后,对于温暖的本能渴望,扑上去抱住他,又埋头在他肩膀上,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地又哭了一轮。
她一直哭到他都不确定了,带些小心翼翼地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哄她:“小惜?告诉我怎么了?”
程惜别说成年后从来没哭过,就算是小时候,那她也是个没心没肺、心冷如铁的青少年,看悲情韩剧都能笑得前仰后合,更遑论哭得如此没出息。
但肃修言偏偏还就不但让她哭了不止一次,还让她哭得这么丢脸。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就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梦到过那个悲剧狗血武侠故事了。”
肃修言“唔”了声,会意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干脆点了点头:“是梦到过。”
程惜严肃地看着他:“那你知道你死了后,我一辈子都没嫁人吗?”
她谈话跳跃度太大,肃修言又“唔”了声,才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死了后,当然不知道自己死后的事了。”
程惜还是严肃地看着他:“所以你掉下悬崖后,就死了对吗?”
肃修言神色有点无奈:“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吗?”
程惜“呵呵”得笑了起来,语气一点都不快乐:“你死了倒是轻松,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知道我又傻乎乎地找了你几十年吗?”
肃修言被她坚定的目光盯着,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我是想……怕你们看不开,留点念想。”
他说着,目光还欲盖弥彰地飘远了些:“再说掉下去那么多石头,尸体得多难看,还是回归大自然,自生自灭吧。”
程惜倒抽了一口冷气,已经给他堵得有那么点现在就把他掐死的冲动了。
她平静了一下情绪,决定还是要换个角度解读,于是就用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那你告诉我,我之前明明看起来像是喜欢肃大哥的,突然又去吻你,那么突然,你怎么不拒绝?”
肃修言被迫看着她,只能轻叹了口气:“你哭成那个样子,你那时候就算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了……”
程惜扬了扬眉,觉得自己突然找到了什么钥匙:“所以说我哭起来你就没辙了?那下次那什么的时候……我也哭……”
肃修言看着她,神色又复杂起来:“以后说起来,第一次是你哭来的……”
程惜想了下,顿时浑身恶寒,连忙说:“好了,打住,我放弃这个想法了。”
程惜看了看他,想起来那个绝望的吻,她就忍不住凑过去吻他要补回来。
好在肃修言猜到她这个想法,这次十分配合,甚至还稍微放弃了点主动权,让她能认真又细致地吻了他好一阵。
她在肃修言这里补够了魔,也尝到了他唇间那种清爽的味道,退开舒了口气之后,就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带着些教育的口吻:“你这个人真是有点傻,虽然那个也是我,但那个我对你根本就不好,你干嘛要对她那么好,还救她?她要给你陪葬你就让她去啊!”
肃修言看她毫不客气地自我批评,就顺毛一样地轻摸了摸她的脊背:“你也说都是你了,我修养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程惜本来对“那个自己”一腔怒火,听到他这个毫无求生欲的答案后也还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该夸他一句大度,还是该怼回去给“那个自己”出气。
不过她还是不自觉地替肃修言委屈,这个故事里的她,根本就对他没那么好,无非就是小时候的一点情谊,长大了点还稀里糊涂移情别恋。
重逢了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没有好好关心他,身为神医,却还是放任他搞坏了身体,甚至还误会他,捅了他一刀。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在她冲过来跟自己一起坠崖的时候,哪怕自己重伤,也拼着一只手救下她。
还是在她一哭起来的时候,就任她莫名其妙地来吻自己,在最后推她上山崖的时候,也仍旧那么温柔。
她原来曾经设想过,如果自己对肃修言没那么关心,也没有一开始就对他有兴趣,那他会不会还对自己很好?
现在那个情况真实地在她眼前上演过,就算被她误解,没有得到过她的关心,他也还是依然会对她很好,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还是会考虑着她的心情。
她还在这里心疼肃修言,顺带检讨自己,肃修言就又皱着眉不知道思考什么,还看着她不确定地问:“你后来真的……一辈子没嫁吗?我们在那里明明只是……”
程惜看了他一眼:“哦,也不算一辈子没嫁吧,我被你喊醒的时候,正年过半百,后面说不准还有个夕阳红。”
肃修言还是抿着唇看她,程惜就抬手在他胸口上点了点:“所以我这辈子是非你不可了,你敢随便就死,我可就没得美人泡,只能孤老终生。”
她不过随口说笑,肃修言的脸颊却突然有点发红,躲开她的目光,侧着头说:“我看你爱好广泛,倒不会突然没有人可以泡。”
他现在经常被她调戏,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甚至还能回撩的本事,这样突然脸红还真是很少见。
程惜也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戳到了他,歪头想了想就突然顿悟了:“原来你喜欢听我这么表白?这辈子非你不可?只要你?别人都不要?没有你我就再也无法拥有爱情?”
肃修言的脸色又糟糕了起来,看着她说:“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些话说得这么随便?”
程惜“哦”了声:“反正我也随便为了你孤老终生了。”
肃修言似乎是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了,干脆低头堵住她的唇,免得她再乱说气到自己。
程惜又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休息了会儿总算正经下来:“我觉得,那个狗血武侠的剧情,可能才是这个世界里真正的故事。”
肃修言早有预料一样轻“嗯”了声:“可能我们的到来改变了什么。”
程惜皱着眉思考了下,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梦到这些故事的?”
肃修言也没隐瞒她:“回来的路上就陆续梦到了,回来之前就看完了……看到我死的地方为止。”
程惜大为吃惊,也顿时是想通了为什么这次她跟肃修言的回家之路,会比梦里顺利那么多:“这么说你是因为在梦里看过了敌人的追截计划,才顺利躲开了不少追杀?”
肃修言“嗯”了声:“能省点力气,当然还是省一点好。”
程惜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最后的?”
肃修言还是没所谓的样子:“到丹碧城的前一天晚上吧,后面的都梦到了。”
程惜“呃”了声,所以他看到肃道林亲自来接自己才那么意外?
还有他也虽然一脸要捏碎齐耀天头骨的姿势,但是却到底没下手,也没有像那个故事里一样把齐耀天很没面子的一掌掀飞。
虽然被捏着头也风光不到哪里去,不过还是比四仰八叉倒地上好看那么……一些些吧?
程惜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反而沉默了下来。
肃修言就“呵”了声,抬手去按额头,他还能感觉到宿醉的威力,不是刚才给程惜哭醒的话,他还能再睡一会儿。
他总算想起来昨晚自己失去意识前说过的话,不确定地问:“昨晚我把你抱回来了吗?”
程惜给对他挑了下眉:“你觉得呢?”
霸总如肃修言,也难得惭愧起来,不怎么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可能实在喝多了。”
程惜“哦”了声:“这倒没所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叫‘我有出去的方法’了吗?”
肃修言把手指放到唇边,轻咳了声:“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他平时再傲娇中二脾气差,早上刚醒气势还没撑出来,又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格外柔弱无辜。
要不然在酒店醒过来的那天早上,程惜也不会以为自己头一天晚上欺负了他。
程惜用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颌,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你给我的补偿呢?拿你的身体来偿还?”
肃修言将眉毛扬了扬,正准备把场子找回来,就猛地脸色一变,推开程惜麻利地躺了下来。
他还用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只露出来一张脸,并且飞快闭上眼睛。
程惜看他一气呵成,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瞬间也找到了温柔体贴的表情。
曲嫣的声音在外间低低传来:“二少爷醒了吗?”
程惜昨天早上起得晚已经错过婆婆了,现在当然连忙表现,爬起床飞速穿好衣服,脸上带笑地推门出去:“夫人,二少爷还在睡。”
曲嫣对她住在肃修言卧室里也没什么不快,看到她就笑着说:“言儿身子弱,这几日就辛苦你时时看着了。”
程惜心想他身子弱都能让整个武林抱成一团鹌鹑瑟瑟发抖,身子好的话,那岂不是上天。
心里这么想,她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二少爷的。”
曲嫣怕吵醒肃修言,又留下一堆补品和新衣服走了。
程惜应付完他,端着那份足够两个人吃的加料早餐回到房间,就看肃修言已经又坐了起来,按着额头问:“今天妈妈要给我穿什么衣服?”
程惜想了下那盘被放下的衣服,回答:“跟昨天的差不多吧,稍微改了点式样,你妈妈眼光挺准,你适合紫色。”
肃修言生无可恋地靠在床头上叹了口气。
然而他也没胆子反抗,等赖在床上吃完了早餐,照旧穿上一身轻飘飘的纱衣,被侍女梳了个小公主一样的发型。
今天曲嫣还又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说天气渐渐凉了怕他冻着,给他加了一个领子边缝一圈白色狐狸毛的披风。
裘毛也是衬脸小外加提升仙气的利器,所以当肃修言穿好这身衣服,手里还被塞了个手炉后,程惜看着他差点要笑断气。
她当着侍女的面,很没形象地直捶桌子:“肃修言……你是不是准备怒抢肃大哥病美人的头衔吗?”
这侍女常年跟在曲嫣身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笑得十分温柔得体:“程姑娘不需担心,披风做了两件,手炉也有两份,另一套已送到大少爷那边去了。”
肃修言站起来揣着手炉:“齐耀天要走了,我们去送下。”
这才一晚上,他还真看上齐耀天了,人家要走还得送。
程惜觉得有点牙酸,穿着自己照旧朴素低调的衣服,丫鬟一样跟在盛装的肃修言身后,一起去送人。
齐耀天对于肃修言还来送自己,是有些意外和感动的。
毕竟昨天喝高了,都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肃修言还来送他,就足以说明昨晚两个人确实是推心置腹过了,不是他齐耀天一个人感动得哗哗。
肃修言甚至还破例给了他一个堪称温和的笑脸:“齐盟主昨晚可睡得好?”
齐耀天受宠若惊之余,连说很好,他打量了肃修言今天的打扮,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穿得这么秀美飘逸,可以认为是个人喜好,但现在还远不到很冷的时候,又是披着毛领披风,又揣着手炉,可就不是喜好那么简单了。
而且这里又没外人,按道理来说也不需要假装。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二公子果真身子有恙吗?”
肃修言弯了下唇角:“不瞒齐盟主,我中了蛊毒,每次运功后都会反噬。”
当然他就算被反噬了也并不影响身体,依然可以怼天怼地,毛毛领大衣和手炉什么的也只是曲嫣的爱好。
齐耀天顿时眼睛都直了,显然打不过就算了,还打不过未在全盛状态的覆手第一城城主,对他来说打击更大。
好在肃修言又补上了句:“虽然这样,但并不影响我出手。”
齐耀天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才想起来自己要表达下担心:“二公子……身体不要紧吗?”
肃修言又弯了下唇:“反正死不了。”
这算什么回答,齐耀天顿时看起来像是有点着急了:“二公子青春正盛,高堂尚在,可是需要爱惜自身,切莫要令亲眷伤心啊。”
肃修言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又没说过要轻生,你为什么要劝我爱惜自己。”
齐耀天“呃”了声,神色突然有些尴尬,看到肃修言一直带点笑容看着他,他才鼓起勇气,试探性地说:“这个,昨晚醉酒后,我做了个怪梦……”
程惜听到这里就吃了一惊,看着他也不管自己抢了肃修言的话:“你是梦到你捅了他一剑,还把他推到悬崖下去了吗?”
齐耀天连忙摇着手解释:“不,那一剑是二公子要在下捅的……”
程惜说:“我知道。”
齐耀天的脸色又尴尬了起来:“这个……难道程姑娘也?”
程惜点头:“我也梦到了。”
齐耀天又转去看肃修言,一脸欲言又止,神色间似乎还有些担忧。
程惜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过看那个梦中的剧情里他捅肃修言那一剑时手都抖了,可能这个正义盟盟主,还真对肃修言有种格外的英雄相惜。
程惜倒是并不警觉,甚至还有点乐见其成,突然笑了笑,问齐耀天:“齐盟主,你觉不觉得今天二公子格外好看?”
齐耀天很显然是个钢铁直男,顺着话头就客套起来:“二公子何止今日,从来都是器宇轩昂,英雄少年。”
他没听明白程惜话里的意思,肃修言可是听明白了,抬眼就瞪了她一下,接着跟齐耀天进行社会人的交流:“齐盟主过誉了,我看齐盟主才是一身正气凛然,可敬可佩。”
接着这两人就虚伪地互相夸赞了一番,肃修言把他送到山庄门口的时候,齐耀天突然笑着说:“不过也还好我真心不想伤了二公子,那一剑也侥幸未伤到二公子要害,不然后来文护法和苏大侠在谷下将二公子救出时,可就真的险了。”
程惜的眼睛蓦然就睁大了,转头去看肃修言。
肃修言脸色倒一点都没变,就是笑得格外柔和:“对啊,我还要谢过齐盟主手下留情。”
齐耀天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那都是梦中之事,二公子如今又怎会到那危险境地,是齐某唐突了,齐某告辞。”
他说完就十分潇洒地拱手转身大步走了,程惜总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有那么点着急。
等他走远了一点,程惜就转头去看肃修言:“不打算解释一下?”
肃修言看了她一眼,试图装傻:“解释什么?”
程惜知道他明知故问,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肃修言只能屈起手指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程惜盯着他:“你什么问题都觉得解释起来很复杂。”
肃修言被她盯得有些扛不住,终于开口:“我还有些善后工作……”
程惜继续盯着他不说话,肃修言硬着头皮说:“虽然哥哥的蛊虫是解了,但给我们下蛊的罪魁祸首我还没处理。”
程惜抱胸看着他:“那你解释下文护法和苏大侠是谁吧,是你文学姐和你二叔吧?我记得神越山庄里是没有二庄主。”
在她的目光威压下,肃修言只能说:“文护法确实是学姐,苏大侠是我二叔……不过在这里不是他害的我们,我被赶出山庄的时候,还是他救了我,又教了我武功。”
他一边说着,一边神情不是很自然:“事实上,在这个世界里,我是要喊他一句师父的。”
程惜“哦”了声:“所以你就是被你学姐和师父救了?然后就假装自己已经死了,再没来见我?而且还试图完全隐瞒起来,我问你的时候你都没有老实交代?”
肃修言的神色更加尴尬了些,又屈起手指放在唇边咳了声:“这个,要不是齐耀天这个大嘴巴……”
程惜冷“哼”了声:“你倒是很会怪别人。”
肃修言似乎已经不怎么敢说话了,只是曲着手指搭在唇边咳嗽。
程惜盯着他的脖子说:“你不舒服吗?”
肃修言很机警地看到她的目光,深觉如果这会儿他敢说自己没有不舒服,恐怕是要被她当场掐死,就很识趣地点了点头:“我胸口疼。”
程惜瞪了他一眼:“先跟我回房间再收拾你。”
肃修言还能说什么,只能抿着唇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程惜也不搭理他,一个人气冲冲地在前面走着,她走了一阵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他:“你后来又活了很久吗?”
肃修言不敢不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没有。”
程惜“呵”了声:“没有多久是多久?”
肃修言只能磕磕绊绊地说:“一两年吧……”
程惜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又抽了下唇角改口:“几个月吧……”
程惜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善后完了,还是有时间的吧?为什么不来见我?”
肃修言清了清嗓子转开眼睛,为了避免她以后知道继续收拾自己,只能老实承认:“我见过你的……哥哥好了些后,你从山庄里出来,在山下路过一片杏花林,那时候我就在山崖上。”
程惜审视地看着他:“你那时候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肃修言不敢否认,轻点了点头:“想看看你还好不好。”
程惜已经有些出离愤怒了,只能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不来见我,怎么知道我救不了你?”
肃修言看了她一眼,想了下还是慎重地说了:“这个,我师父……二叔找来给我治伤的人,就是程昱。”
程惜被噎了个正着,在这个世界里,别人在程昱没在场的时候,的确会喊她一声程神医,但程昱在场了,程昱是那个程神医,她就是小程神医……谁得医术更强,一目了然。
肃修言摔下悬崖时的伤势,程惜的确没什么把握,如果救他的人是程昱,那么倒是可以解释。
至于他体内的情蛊,程惜后来游历大江南北,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情蛊合体后治愈的方法,这个方法,她找了几十年,也还是没找到。
程惜想到这里就十分头疼,这个武侠世界里的医疗科技,看起来很模糊,但在技术上限上,那个天花板又格外地难突破——按照这个世界信奉的真理,那就是天命难违?
她想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为什么?”
肃修言当然知道她是想问什么,垂下了眼睑低声说:“我们原本就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那时候的情形,再见面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你哥哥也赞同我不要再见你,并说了会替我隐瞒。”
程惜“哦”了声翻了个白眼,程昱倒是一直看不惯肃修言,在这个世界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哥哥的帐,她回头再找程昱算,现在她主要清算眼前这个的。
他们本来就是走在一道走廊上,程惜这么回头堵住了路,肃修言简直就是逃跑无门,为了避免被继续清算下去,只能努力转移话题:“小惜,你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哪里?”
程惜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皱了眉,肃修言就继续轻声说:“我认为我们既不是在梦中,也不是在现实中,我们在真实和虚幻之间。”
程惜眯了眯眼睛,她虽然早有感觉,但却没有这么具体地归纳过。
肃修言接着说:“自从我开始梦到那些剧情之后,就按着梦里知道的情报改变了这个世界,然后逐渐印证了一些猜想……我的行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然后别人似乎也可以梦到一些本应发生的事,再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改变着这个世界。”
程惜吃了一惊:“你是说别人也会梦到那些剧情,然后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做改变?”
肃修言对她笑了下:“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故事里,首先被改变的是什么?”
程惜仔细想了下,立刻明白了:“你是说……几年前肃大哥醒来后,就告诉大家你也中蛊的事吗?”
肃修言点了下头:“他被下蛊后就昏过去了,我带着他逃了出来。回家后他还昏迷着,我就被赶出了家,他不可能知道我也中蛊,除非他是以别的方式知道的。”
程惜侧头想了下就说:“你的意思是,肃大哥可能才是我们已知的人里,那个最早会梦到这个世界的本应发生的事的人?”
肃修言点头:“在我认识到的事实里,他是那个最早做出改变的人。”
程惜也点了点头:“对,我们回去后,你休息一下,就去找肃大哥问问。”
肃修言看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就不易察觉地轻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程惜又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不过你确实是欠我半辈子了,我不会忘的。”
她边说就一把抓住肃修言的肩膀,把他抵在旁边的柱子上,“呵呵”冷笑了笑:“这回你给我记住了,就算你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你如果还敢跑……小心我抓到你就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捆在床上。”
肃修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你这个威胁方式能不能改一改?”
程惜挑了挑眉:“我觉得你挺怕这个威胁的,不用改了。”
肃修言此时没什么底气发飙,只能抿着唇硬忍了下来,一脸生不如死。
他们说完后,还是先回房间,不过他们才刚进肃修言住的院子,就看到肃修然已经在房前等着他们了。
程惜当然是惊喜的,几步赶过去喊:“肃大哥,我们正要去找你。”
肃修然也被迫穿上了肃修言同款的披风,只不过他的是淡青色的,衬得整个人更加出尘脱俗。
不得不说,曲嫣在打扮两个儿子上,品味和眼光一直都是一流的。
程惜忍不住又多看了肃修然几眼,肃修言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肃修然已经习惯了他突然傲娇一下,也不以为意,笑着说:“小言,今天觉得怎么样?”
他笑得太温柔,肃修言也不好拿他撒气,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还好。”
肃修然的神色还是有些担忧:“小言,你体内的蛊虫已发作厉害了,千万不要硬撑,若是有什么事,需得尽快告诉我们。”
肃修言又抿了抿唇,程惜正以为他要继续嘴硬说没事,就听到他说:“最近已经几乎每日都在疼了。”
肃修然听他这么说,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忍不住抬手去扶他的胳膊:“小言,你……”
肃修言抬头看了看他,弯着唇笑了笑:“哥哥,这已经又到了快要月圆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办。”
肃修然脸色顿时就发白了,连连摇头:“不行。”
肃修言又笑了笑:“哥哥,父亲把我接回来,又这样纵容我,你也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两个儿子能保住一个,总比一个也没有强。”
他边说还边放缓了语气,笑容也带上了几分诱导和笃定:“更何况,我不会死的,你知道。”
肃修然苍白着脸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身后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倒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程惜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就看到肃道林面色阴沉地站在院门口,刚才肃修言说的话,显然是被他听到了。
这对父子撞到一起就没有一刻是不怼的,肃修言直视着肃道林的眼睛,十分讽刺地笑了笑:“父亲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你眼中从来就只有哥哥,什么时候在意过我?当年把我赶出去的时候,一点情面没留,我是死是活也从没管过,现在突然要父慈子孝,还不是因为我可以给你的宝贝大儿子引蛊?”
肃道林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了,还是不知道拿什么话来骂他,所以一声不吭。
他不说话倒还好,肃修言突然更来劲儿,冷笑了声:“当年怀疑是我害了你选中的继承人,我拉着您的袖子想要解释,您可是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当胸一脚,把我从房里踢到雨地里。我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也还要连夜命人把我拖出山庄,别说什么随身的东西,连外衣都不准我多披一件。”
他边说还边弯了弯唇,笑得更讽刺了些:“连我在山下的丹碧城中昏过去,被人好心捡到家里喝了碗姜汤,都要被侍卫重新拖出来赶到城外……说什么丹碧城也还是神越山庄,不准我逗留。”
程惜听他说着,越听心越凉,她只知道肃修言被肃道林赶出神越山庄,还以为肃道林最多舍得打骂他几下,没想到这么不容情面。
这哪里是赶亲生儿子,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逼。
肃修言这么傲娇的个性,被自己父亲这么对待,他回来时的态度,像她在梦里见到过的那么死硬才是对的。
还会听肃道林的话,可能也只是因为,现在这个肃修言,并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肃修言而已。
肃修言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父亲大人,提醒你一下,你当年那一脚,正踢在我刚埋了蛊的伤口上,我今日能侥幸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丹碧城外把我救走了而已。”
肃道林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肃修言好像还嫌不够一样,十分残酷地笑了一笑:“事到如今,就不要再假惺惺装作关心我了……只是因为您是我的父亲,做过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他说完了这一大通话,院子里已经没人再出声了,程惜也心惊肉跳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惜看到肃道林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又松开了,她心想肃道林可别被气到再一巴掌扇过去,那这个死结可就打得更死了。
好在肃道林虽然被气得脸色发青,也还是没有抬起手打他,只是哑着嗓子沉声说:“引蛊的事,随后再议。”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也没再搭理肃修言一下。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卫统领,还留下来把手里捧着的盒子递过来:“二少爷,这是庄主刚命人从玲珑阁拍下来的丹药,程昱神医看过了,说确实是萱芳谷的七巧金丹,对修复心脉极有用的。”
这个侍卫统领程惜当然也认识,神越山庄的侍卫都是一个姓外加一个数字排行,这位叫柳十五,在整个山庄的侍卫里身手不算最好,年纪也轻,却是做事最得力机警的一个,几年前就被提拔做了统领。
肃修言站着不动,她就自作主张地抬手接了过来,又问:“柳大哥,我哥在什么地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柳十五又看了眼肃修言,才说:“程昱神医还在外面寻访破解情蛊的方法,似乎是稍有眉目了,过几日就会回来。”
程惜“哦”了声对他道了谢,柳十五又看了看肃修言,反正肃道林也走远了他追不上,索性就多说了几句:“二少爷,我当年不过是个普通侍卫,年纪尚轻,也没亲眼目睹二少爷在山庄外的遭遇……不过二少爷应该也知道,庄主虽说火气上来时谁也不敢劝,但稍一冷静后,就也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其实当日天还未亮,大少爷还没醒过来,没说出来二少爷您也中蛊的事,庄主就回过神来了,命我们下山去寻二少爷。只是雨下了一夜,什么痕迹也都冲没了,二少爷也不见了踪迹。
“等到大少爷醒了说出来真相,后来这么多年……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的,庄主或是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当年太过冲动。这些年庄主的脾气都似好了不少,无论再忤逆触怒他的事,他总是要冷静一阵才下决断。谁也说不准,是否因为当年二少爷的事,令庄主始终无法释怀,才会如此。”
柳十五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程惜也只是捧着手里那些据说贵得要命的救命金丹,默默仰头看天。
肃修言为什么会跟肃道林怼起来,肃道林为什么气得不行了也还是没回他一句,她心里大概是清楚的。
反正这对父子都是傲娇到顶天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
肃修言沉默地听柳十五说完,就抬手捏了捏眉头,点头叹气说:“我知道了,烦劳你替他说话了。”
柳十五也看出些门道了,连忙说是自己多言了,然后就告退离开。
柳十五走了,院子里就还是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程惜就把手里的木盒子打开,看着里面并排放着的几个小盒子大惊小怪:“哇,传说中一颗就能救命,比金珠子东海珍珠都贵的七巧金丹,肃伯伯一口气给你拍回来八颗啊,果然是霸道总裁的花钱方式。”
肃修言“呵”了声,似乎是懒得理她,转身就进房间去了。
肃修然虽然还是苍白着脸,也还是对程惜微笑了笑,也跟了进去。
程惜挑了挑眉合上盖子,把这几颗仙丹供着搬回了屋里放好。
肃修言进去后也没回卧室,就在外面的会客室里挑了个椅子坐下来,抬手去按自己的眉心。
程惜放好了那几颗金贵的仙丹,出来后就对他说:“你这是想激肃伯伯,结果却给他看穿了……姜还是老的辣。”
肃修言看样子是烦得很,揉着眉心说:“我只是想让他别再这么要骂不骂,要打不打的,简直要把人憋死。”
肃修然脸色苍白着,还是对他温和地笑了笑:“小言,你不必再故意对父亲恶语相向,他这次是失而复得,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冒险。”
他一说话,肃修言就放下手去看他,一脸理直气壮地开口:“哥哥,你就让我给你引蛊吧,不引过来我们两个都危险,都引到我身上,兴许就有办法治了。”
他这时候倒还是能把这种要求提得如此坦然,程惜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肃修然对他的性格早有预料,温和地笑着,坚定摇了摇头:“不可。”
肃修言就皱着眉看他,肃修然料到了他准备做什么,接着补上了一句:“你也不可把我点倒,强行替我引蛊,你若这样做了,我醒后必会引颈自刎……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肃修言内心的打算被哥哥抢先猜到,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你们一个两个是啰嗦什么?我回来后果然就应该立刻动手。”
肃修然又对他笑了笑:“小言,若这件事只是我生你死,或者你生我死那么简单,我们之间也就不会有这样解不开的死结了。”
程惜听到这里,简直想要给肃修然鼓个掌,不愧是现实里的大作家,看问题就是这么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肃修言显然是实用主义者,简直懒得听他说什么心理分析,站起来说:“我头疼,我去先睡一会儿。”
他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回里面的卧室里去了,程惜也没拦他,反而坐下来跟肃修然聊天:“肃大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修言中蛊的事你和肃伯伯都不知道,他也采取了更为激烈的方式回来……结果是比较惨烈的,我想问你是不是也梦到过,或者在什么情况下见到过类似的情形?”
肃修然弯了弯唇,轻叹了声:“你猜得对,当年我中蛊昏迷之后,就好像是一下子看到了今后几十年会发生的事,我看到小言替我引蛊,又被刺了一剑掉下山崖……我试着改变现实,也告诉了父亲小言中蛊的事。”
程惜听到这里就沉默了下:“肃大哥,恕我直言,那时候你还不能证明自己梦到的就是真相,你为什么会认为修言一定是无辜的呢?还不惜冒着失言的风险,坚持告诉别人修言也中蛊了。”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若说我在梦里时,那个梦中的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一个理由坚称小言不会害我,哪怕我也曾跟父亲和母亲说了无数次小言一定不会如此,但却终归缺少一个证据……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酿成了最后的悲剧。
“所以当我在梦中得到了一个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哪怕那也有可能不是真的,我也绝不会放弃。”
他说着就又轻叹了口气笑了:“至于把这些解释给所有人听,那又太麻烦了还多生事端,故而我只需一口咬死告诉他们,小言是为了救我,他自己也中蛊了就好了。”
程惜是知道肃修然这样的人,遇到这样重大的事一定不会草率,但也没想到他心里已经转了这么多圈,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果然有智商有城府的男人不是那么好猜的,好吧,肃修言也并不是没有城府,至少他语焉不详说话捡重点这一套也玩得很遛……都是奸商。
肃修然看程惜沉默着不说话,就微微笑了笑:“小惜,我能看得出来你对小言的心意,他如今身子不好,还需要你多看护了。”
程惜点点头,想了下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肃大哥,如果你和修言的蛊互换了一下,你这里的是母蛊,他是子蛊,你会为他引蛊吗?”
肃修然弯了下唇:“自然是会的。”
她想了下,实在没什么别的要说:“肃大哥来这里是为了看修言的吗?”
肃修然又弯了下唇:“小言好不容易回来,我当然是要每日看他一次,这才稍稍安心。”
程惜叹了口气也不想说什么了,这兄弟俩一个是弟控一个是兄控,还都能眼睛也不眨地为对方牺牲自己,怪不得他们一走到一起,她就觉得自己多余。
肃修然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看弟弟,肃修言睡了,他也不会在这里跟程惜聊很久,笑了笑就说:“我晚间和明日还会来,小惜你也先休息下吧。”
他不是刚说了每日一次?感情今天是因为被爹爹搅了,没能好好关心弟弟,晚上还准备来一次?
程惜只能连连点头答应下来,肃修然虽然是她的男神,但这里的这个肃修然也太弟控了,比现实中的那个肃修然夸张好多,她实在有点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