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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9章 谁家里还能没点糟心事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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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程惜就真的见识到丹碧城不仅仅是距离神越山庄近,而就是肃家的地盘。
肃道林不止带了这四个侍卫,人群外还等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几十人的精卫。
还有丹碧城的县令带着两队守城卫兵也在外面,县令一看他们出来,就弯着腰满脸堆笑:“侯爷,卑职不知是侯爷家的小公子回来了,没能远迎,实在是失职啊,实在失职。”
在这个世界里,神越山庄不仅是富甲一方,肃家还世袭着爵位,所以是既有财力,还有名望,朝廷江湖都礼让几分。
肃道林这时的脸色就缓和多了,仿佛疲惫了一般摆了摆手:“无事,我这逆子三五不时就要来来回回,倒是麻烦你们了。”
这下程惜就愣了,她听这个意思,怎么好像肃修言不是几年没回来,而是这几年都偷偷藏在家里呢?
丹碧城县令却好像听懂了一样,顿时点头哈腰,连连道歉,一直把他们送到上马车,还在原地不停行礼恭送。
程惜自觉地跟着他们两个一起上了马车,又在宽敞的马车里乖乖地找了个软垫子跪坐下来。
肃道林进来就坐在唯一的那个主位上,端起桌上的茶碗开始喝茶,程惜猜他下车前就在喝茶,现在带了两个人回来,继续喝茶。
虽然不管是在现实里来看,还是在这个世界里,肃修言都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活着的肃道林。
不过在父亲面前他倒还是很自然,进来后就在桌子边坐了,姿势很随意,表情也很冷淡,紧抿着唇没有开口的意思。
肃道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就拿余光扫了下他,语气冷淡地开口:“你这头发是什么鬼样子?”
肃修言冷笑了声:“用得着您管吗?”
程惜憋着气不敢吭声,心想怼过去还用“您”,肃总您这气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果然见了亲爹就怂。
肃道林也冷笑了声:“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是想气死谁?”
程惜继续憋气,心想果然是亲父子,这冷笑的声调都跟拷贝复制一样。
肃修言是打算继续怼回去的,但开口却没绷住咳了几声。
程惜忙开口试图打圆场:“肃伯伯,修言身体里有蛊虫,又刚跟人打过架,您再骂他,可能他身体受不了。”
肃道林这才抬眼看着她,隔了片刻说:“你喊他修言?”
程惜给他这洞悉一切的目光盯得脊背发毛,只能硬着头皮说:“肃伯伯,我们……私定终身了。”
她实在不敢说他们两个已经领证结婚了,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概念里,这种两个人不告诉父母自己结婚的行为,还真就是……私定终身。
肃道林的目光倒是没有继续变得更严厉,而是微点了点头:“也好。”
程惜顿时松了口气,这种结完婚再告诉父母的事,还是有那么点小紧张的……万一不被承认,心里还挺失落的。
但肃道林紧接着就补了一句:“此事交给我来安排,不要透露给我夫人。”
程惜想起来曲嫣对肃修言那种可怕的溺爱,连忙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亲自面对婆婆。
肃道林被程惜打了岔,却并没有放过肃修言的意思,目光又转到他身上,冷冷地甩出了一句:“会些武艺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不是横冲直撞没半点长进的废物。”
这次肃修言是真的没忍住,低头闷咳了声,冲口就喷了口血出来。
程惜连忙去扶他,找手帕给他擦血,他脊背微颤,又断断续续在她递过来的手帕里咳了几口残血,这才喘了几口气,缓了过来。
肃道林从头到尾都在端着茶碗喝茶,连抬头看过来一眼都没有。
车内气氛太尴尬,程惜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揽着肃修言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肃修言也不继续跟她傲娇了,也许是怕继续吵起来自己又被堵得吐血,闭着眼睛靠在她肩上一言不发。
车很快就到了神越山庄,从侧门一路进去,到了一个宅院门口。
肃道林才放下茶碗,开口说:“马上要见你娘了,你要应付不了,就索性装昏。”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程惜还没反应过来,肃修言就小声“嗯”了下,显然是已经明白了。
接着程惜就看到肃道林扯过车上放着的那个斗篷,把肃修言全身裹了起来,然后他就很自然地把肃修言揽过来,双手抱着他站了起来。
程惜还在愣神的时候,他就已经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肃修言出了马车,一步步走下了马车前新搭好的台阶。
而肃修言也已经非常配合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昏迷”着被他抱下去了。
等到程惜跟着出去,看到了早就等在门口的曲嫣,这才明白为什么肃道林会让肃修言装昏。
因为曲嫣还没开口说话,就捂着唇哭了起来。
她本来长得就美,哭起来当然也美,就是她平时都是一副雍容大度的样子,突然这么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真让人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
程惜尴尬地错开眼睛,看到跟曲嫣站在一起的还有肃修然。
这个世界里的肃修然也当然还是又优雅又有气质,用玉冠束着黑发,穿了一身浅色广袖长袍,继续演绎自带光晕的活体男神。
肃修然触到程惜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询问和担忧地看着她。
程惜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冲他微微颔首,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们两个就这么没说一个字,就完成了情报交换。
程惜本来以为肃道林抱肃修言,也只是下车时装装样子,很快就会把肃修言扔给别人抱。
结果他对曲嫣安抚了两句后,就这么一直亲自抱着肃修言,还一路穿过庭院,直接把他送到了房间里。
肃修然和肃修言高挑的体型本来就遗传自父亲,虽然肃修言已经很高,但肃道林也同样高大,抱着他倒是不显得吃力。
程惜跟在肃道林后面,感觉自己有点牙疼,马车上怼得那么开心,怼到儿子吐血也没一点表示,现在抱人的姿势怎么就这么小心,您儿子都那么大了,您也不嫌他重得压手。
这个院子就是肃修言离开家之前住的地方,在肃修言离开后,曲嫣还命人每天打扫这里,倒是干净整洁随时可以住人。
曲嫣当然不肯走的,抽泣着跟了上来,肃道林还是维持着小心的姿势,把肃修言放在床上,就回头对她说:“他还没醒,你也别守着了,回去休息。”
曲嫣看着床上的肃修言还是十分不舍,不过也点头擦了擦眼泪,带着侍女们走了。
肃修然留了下来,等母亲走后,就抬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四个人,躺在床上装昏迷的肃修言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吸了口气撑着床半坐了起来,看着肃修然低声喊了句:“哥哥。”
肃修然弯了弯唇,就快步走了过来,越过肃道林一把抱住了肃修言的肩膀。
他紧抱了肃修言一会儿才松开,抬手用指腹在肃修言唇边轻擦了下,擦掉那里还残留着的一点血迹,皱着眉十分担忧:“小言,你体内的蛊虫已经发作得这样严重了吗?”
肃修言弯了弯唇,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平时还好,今天大概是被骂得了。”
肃修然眼底有些忧虑,轻叹了声,又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小言瘦了好多。”
程惜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她觉得这个气氛有点不对劲,她甚至觉得肃修然这时捧着肃修言的脸亲他一口,都不会有什么毛病。
好在肃修然接下来就轻声说起了正事:“小言,当年我醒后,就把我们被种蛊的经过告诉了父亲。父亲派了人去追你,你却已失去了踪迹。父亲怀疑是有人趁乱绑走了你,怕大张旗鼓地寻人反倒会让你更危险,所以才对外绝口不提你的事……但父亲和我,这些年都一直在派人秘密地调查你的下落。”
肃修言没显得意外,“呵”了声:“我说他怎么突然又肯认我这个儿子了。”
肃道林脸色阴沉地坐在床边,那神情很明显:你们父亲我是不会当面认错的,哪怕知道我错了我也不可能认错。
他只是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肃修言,用命令的语气说:“既然把自己弄得人人追杀,就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说完他也不等肃修言回答,就转身气场全开地走了。
程惜识趣地跟过去给他开门关门,回来看着肃修言耸肩摊了下手:“肃伯伯果然还是老样子。”
肃修言闭上眼睛“呵”了声,肃道林走了,他也没了强撑着傲气的力气,身体向后靠在了床上。
肃修然看着他,十分心疼的样子:“小言,这几年你受苦了。”
肃修言抬手摆了摆,似乎是让他不用在意,然后睁开眼睛看着他,弯着唇笑了笑:“哥哥,我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这句话,这个世界的肃修然或许还不懂得全部的含义,程惜却是懂的。
在这一瞬间,她竟突然有些嫉妒肃修言。
他们同样是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但肃修言在这个世界里,可以见到在现实里已经无法再见的父亲,她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肃修然也很快就走了,留下来她跟肃修言在一起。
她是在神越山庄长大的,这里当然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就在程昱房间的隔壁,他们兄妹两个待遇特殊,分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
但程惜却没打算回去,肃修言在床上躺着,他刚吐过血,情绪也大起大伏过,脸色就显得过于苍白。
程惜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肃修言也搂住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
程惜抱着他酝酿了下,正准备开口问他当年他和肃修然中蛊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觉得身边的人呼吸低沉了起来。
程惜只能小声地喊他:“修言?”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小心地松开他抬起头,就看到他微皱着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肃修言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好像要把一路上他没睡的时间都补回来。
曲嫣当然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但因为心疼儿子硬是没打扰他们,就留下来了一大堆衣服和补品走了。
程惜虽然也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但却比肃修言先醒。
她醒来后看他还是睡眼朦胧一脸没睡够的样子,就在他额头轻吻了下说:“我去找你大哥问点事情,你继续睡。”
肃修言也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懒得搭理,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程惜怕硬把他拽起来反倒让他休息不好生病,就没再继续骚扰他,穿好衣服匆忙吃了些点心垫肚子,跑去见肃修然了。
肃修然住的院落就在隔壁,这个世界里的程惜跟肃修然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之前进房就不用通报,今天还是十分自然地就走到了书房。
她进去时,肃修然跟林眉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正在聊着什么。
程惜自从跟肃修言结婚后还没见过林眉,这时候就十分自然地喊了声:“哎呀,嫂子好。”
林眉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她,程惜“呃”了声,这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肃修然和林眉还没结婚,她跟肃修言结婚的事也还没公布出来。
肃修然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角:“小惜还是这么喜欢说笑。”
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看那表情,明显就是对这个说法十分满意。
林眉的脸飞快地就红了一片,她清了清嗓子,假装镇定:“既然大少爷和程姑娘有事要谈,那我就先告退了。”
肃修然颔首,还用修长的手指撑住下颌,轻侧了头微笑,刻意对她散发荷尔蒙:“那查清楚账本的事,就麻烦小眉了。”
林眉的脸更红了点,但还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又仰着头不卑不亢地走了。
程惜等她离开,就转头看肃修然:“肃大哥,你要拿下大嫂还得加把劲啊。”
肃修然把手指放下来,对她笑了笑:“小惜,你这么急着来找我,不是为了给我鼓劲吧。”
程惜知道他洞察力一流,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隐瞒,表情严肃了下来:“事实上,我想跟肃大哥讨论下你和修言身上的蛊虫。”
程惜从肃修然那里出来,也没着急着回去见肃修言,而是在山庄里先转了转,打听了下昨天丹碧城的事,这里的舆论有没有什么转向。
她从小在山庄里长大,嘴又甜,几乎人人都跟她关系好,等她从看门侍卫聊到厨房大妈,差不多半天也过去了。
程惜终于想起来回去的时候,不仅肃修言已经起床,而且曲嫣也已经带人又来看过他了。
曲嫣上午没能逮到他,下午这趟卷土重来,就亲自监督让儿子穿上新衣服试试。
这个早就准备着也当然不是曲嫣未卜先知,猜到肃修言最近会回来,而是她让下人每年每季,都还像他还在家的时候一样做衣服。
连衣服的大小,都是猜测着他会长成多高来逐年调整,等肃修言年满二十,就固定下来按着一个尺寸做,这个成年尺寸的来源,当然是亲哥哥肃修然。
好在肃修然和肃修言兄弟两个的身高体型确实很接近,衣服都不能算是白做了。
这积攒了好几年的蓬勃母爱一旦找到了发泄点,就导致程惜在看到屋子里梳洗打扮换上新衣的肃修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肃修言正坐在椅子上,看到她笑得这么肆无忌惮,脸色就黑了一层:“很好笑?”
程惜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忍不住笑得停不下来。
这不能怪她,怪就怪肃修言现在的打扮,跟他之前在覆手第一城时那种霸气侧漏的形象,相差得实在太远。
曲嫣这么一个精致优雅的主妇,给最心爱的小儿子准备的衣服,那当然也是务必精致又优雅。
肃修言换了一身白色丝绸做底的广袖长袍,上面又罩了层淡紫色绣了暗纹的轻纱,头发更是被非常细致地梳成了半披半散的发髻。
之前程惜只是觉得肃修言一头散开的银白长发气势十足,后来他把头发束成马尾,后面垂落下来一大把继续飘逸着,也依旧英俊帅气,没注意到他发量还真很多。
这么大的发量,不仅分出一半来就能塞满那顶小巧又精致的淡紫色翡翠玉冠,还能多出来两撮垂在脸侧。
那垂下来的发尾还略作了修剪,整齐又顺滑地垂在脸颊两侧。
就这曲嫣还嫌不够华丽漂亮,又在玉冠后面给他挂了一个长长的淡紫色头纱。
这一身穿起来,再配上他银白长发,简直就是古装版的迪士尼公主,闪亮无比,梦幻十足。
程惜忍笑忍得肚子疼,冲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没想到伯母不仅品味好,还很潮,你这前面的发型,那可是公主切,又减龄又衬脸小,妥妥的小公主必备。”
肃修言被迫换上这么一个造型,又因为衣袖衣摆外加头纱过于飘逸,没勇气走出门去,只能憋屈地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坐在屋里喝茶。
这茶喝得本来就一肚子火,程惜还过来撩闲,他忍了又忍,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又冒,才好不容易忍下来没有一脚把她踹飞。
他为了避免自己一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茶碗,平复了下心情,抬头瞪了程惜一眼:“你出去这么久,都干什么去了?”
程惜省过了自己偷偷去找肃修然的事,清清嗓子:“我是出去打听情报了,昨天你闹得那么大,谁知道事儿有没有完,正义盟那边还有没有动静。”
肃修言微皱了眉:“他们有动静又能怎样?你打听出了什么?”
程惜笑嘻嘻地冲他眨眼睛:“我打听的结论就是,肃伯伯很厉害。”
肃修言“呵”了声,程惜就坐下来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讲了下自己刚才听到的。
短短半天时间,神越山庄上下已经统一了口径,对外说法如下:
我们家二少爷自幼体弱多病,前些年身中奇毒头发也白了就不出门了,平时都是当小姐一样养在山庄里的。
什么覆手第一城的那个魔头也是白头发?那可跟我们家二少爷不一样,我们二少爷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弱不禁风,那魔头怎么能跟我们二少爷比呢?
什么昨天丹碧城的事?那是那些侠士认错了人啦,我们二少爷怎么可能是那个魔头咧?我们二少爷那么我见犹怜、弱不禁风。
什么那时有几十个人给那魔头打得浑身是血?那真是太吓人了!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二少爷也受惊吓昏迷过去了,回山庄的时候,都是被我们庄主亲手给抱下马车的!
什么我们二少爷现在在哪里?那当然是在我们山庄里养着的啦。我们二少爷那么弱不禁风,受了惊吓又是发烧又是咳血,可担心死我们庄主和庄主夫人和大少爷啦。
程惜喝着茶说完,又晃了晃手指:“不瞒你,我听他们说到后面,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好像你真的没去过覆手第一城,就在山庄里被藏着养成了个小公主。”
肃修言“呵”得笑了声,程惜本来以为他会动怒,没想到他就继续喝了口茶,然后就微微皱了眉,像不是很满意一样把茶碗放下了。
程惜大感意外地看着他:“你都不生气吗?”
肃修言又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我那个父亲大人手腕这么高明又不是一次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说着还又皱眉抱怨了句:“喝茶是老头子的习惯,我更喜欢咖啡。”
程惜看着他的表情深感佩服:“这么说,你对你爸爸让人在外面散布消息说你弱不禁风不生气,反倒对没有咖啡喝更窝火?”
肃修言还是看了她一眼:“不然呢?控制舆论而已,为什么要生气……”
他边说边狠狠皱了眉,一脸咖啡摄入不足引起的烦躁:“老头子茶叶倒是多,连一颗咖啡豆都没有。”
好吧,差点忘了他自己就是个善于操纵媒体舆论的商人。
比起来这些常规手段,可能没办法在起床后喝咖啡,才更让这个娇生惯养的二少爷恼火。
她本以为蒙混过关,肃修言却突然又看向了她,一脸洞悉一切的精明:“侍女说你一大早还去找了哥哥,说吧,你跟他聊了点什么?”
程惜“呃”了声,他又一笑:“聊的内容不想让我知道吧?我来猜一猜?”
而后他就带着玩味的笑容,轻淡地说:“是聊到我们被种下这种蛊虫,最后只能活一个吧?”
既然被他这么明白地戳破,程惜也就没办法再装糊涂,看着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想起来医术时就感觉到了,你体内的蛊跟大哥的一阴一阳,一母一子,应该是成对的。”
肃修然挑了眉看她,程惜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去问了肃大哥,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肃大哥说那时候有个也是白发的武功很高强的人,趁着你们外出一起将你们绑架走了。他在肃大哥和你体内同时种下了蛊,肃大哥的蛊发作很快,马上就陷入了昏迷,你却没有。”
肃修然弯了下唇:“然后呢?”
程惜叹了口气:“我这些年为了解开肃大哥的蛊,也研究了很多古书,甚至去苗疆跑了一趟专门调查。
“调查结果就是情蛊通常一母一子,子蛊刚种下就会剧烈发作一次,其后每个月也都会在满月之夜发作,逐渐侵蚀心脉,十年后无药而解身亡。子蛊虽然致命,但却跟心情好不好没关系,就只是规律性发作而已。肃大哥的症状,也正符合子蛊。
她说着就又叹了口气:“至于母蛊就神秘多了,因为情蛊在苗疆,一般都是痴情的人为了惩罚负心之人所设的。子蛊已经在中原出现过不少次,也有了关于其特性的记载,母蛊却是苗疆的施蛊人下给自己的,外人很难知道其规律。
“我特地去了趟苗疆,才终于打听到了信息……原来情蛊的母蛊和子蛊症状是完全不同的。母蛊平时并不会发作,只有在中蛊者心脏血流加快,也就是俗称的气血不平时才会发作,这也是下蛊的人,为了提醒自己尽快忘记负心汉而给自己的警示。
“所以母蛊并不会直接危害人的生命,如果中蛊人心情愉快开开心心,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对身体的损伤……当然这些韩七也知道,而且他也明确地告诉了我们。”
程惜说着,略微停顿了下,直视着他的眼睛:“当然他刚开始见到我们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他那时候一开口就说你是个‘痴人’,我还以为他是感慨你甘愿放弃覆手第一城,带我逃出来。
“后来等我想起来了那些关于蛊的知识,才知道他可能一开始看走了眼,以为子蛊在我身上。”
肃修言安静地听她说了这么多,唇边露出些不以为意的笑容:“你都想了这么多,还特地去问了下哥哥确认情况,那么还绕什么圈子?”
他边说边露出些懒散的神色:“我索性告诉你更多的细节,你推测得没错,当年那个人给我和哥哥都下了蛊,然后等哥哥昏迷过去后,才告诉我了情蛊的解法。
“这既然是创造出来惩罚负心人的,那么子蛊死后母蛊自然消除。子蛊若想解除,却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身中母蛊的人,先将自己体内的蛊虫养到成熟,再用母蛊之力,将子蛊引出。当然蛊虫合体之后,会急速生长,身中母蛊的人也活不下来了。”
他边说,边弯了弯唇角:“所以感情这个东西,一旦走入了死胡同,就是你死我活。”
程惜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修言,人生对你来说就这样痛苦吗?你还是这么渴望放弃?”
肃修言抬手按了按额角,似乎有些好笑她的小题大做:“我虽然说过要把这里的一切当做真实的,但你是不是忘记了,这毕竟不是真的。”
程惜眯了眯眼睛,正准备跟他好好讨论下这个问题,有个侍女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二少爷,程姑娘,庄主和夫人请二位到主院用晚膳。”
肃修言找到了台阶下,立刻站起来,还主动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可以说是宠溺的语气对她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再说。”
他平时吃饭可没这么积极,大部分时候一脸挑食外加胃口欠佳的表情。
但被打断了程惜也不好说下去,只能站起来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就自己先抬起脚步走了。
被她这么甩脸,肃修言也没生气,只是弯了弯唇角,就主动追了上去。
这是肃修言回来后的第一顿饭,但因为不是宴请外人的宴会,就设在主院的偏厅里,坐下来用餐的也只有肃家的四个人,外加一个程惜。
程惜知道自己能参加,大半是因为肃道林已经知道她跟肃修言“私定终身”,所以觉得有些尴尬。
这也是她第一次跟着肃修言“见家长”,就算她这种善于应付各种场合的性格,也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曲嫣当然看了出来,在热情地让侍女给她布菜时,笑了笑说:“小惜怎么拘谨了些,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
程惜忙摇头,拿出自己最讨喜的笑脸:“哪里,我只是在外面太久,风餐露宿惯了,突然回家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实在太开心了。”
曲嫣似乎对她这句“回家”很满意,笑着说:“小惜也真是的,跟着言儿吃苦了,往后在家天天都有好吃的,多吃些。”
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对程惜还挺有好感,并且对肃修言跟她关系亲密的事,也乐见其成。
程惜之前最怕的就是这个一贯高冷的婆婆嫌弃自己,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心里一大块石头顿时就落地了,开心得都想去摸肃修言的手了。
好在她及时想起来这是在古代,当着对方父母的面乱摸人家手会被减分,连忙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她的手本来都快蹭到肃修言那边了,突然又欲盖弥彰地放到了桌子下面,肃修言当然察觉到了,持着调羹轻瞥了她一眼,神色相当幸灾乐祸。
这顿满桌珍馐佳肴的家庭聚餐也算是顺顺利利结束了,不过才刚准备饭后喝茶聊天,有个侍卫就匆忙走了进来,在行礼后对肃道林说:“庄主,正义盟的齐盟主同几位盟会首领来了,此刻正在会客厅中等候。”
这些人还真不闲着,大晚上的古代都宵禁了,他们却成群结队地上门,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肃修言顿时冷冷笑了声:“倒是挺会送死。”
他依然霸气十足,程惜也相信就算外面的那些人加起来,可能也打不过他,但他似乎忘了……他爹还没说话。
肃道林果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轮到你说话了?这么快就想跪祠堂?”
肃修言抿了抿唇,目光很是深沉,到底没敢吭声。
曲嫣忙打圆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言儿才刚回家,你骂他做什么?”
肃道林最怕的似乎就是自己这位夫人,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对那个侍卫说:“你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
他说着又点了下头:“然儿和言儿都跟我来,小惜也一起去。”
这是肃修言回来后,肃道林第一次喊他“言儿”,肃修言还是抿着唇一脸深沉,却一点没傲娇,乖乖站了起来。
肃道林带着他们一路去前院的会客厅,临近的时候,他还不放心一样,放缓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知道怎么做了?”
程惜听到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还不知道他是跟谁说,肃修言就轻“嗯”了声。
这还是程惜第一次听到他没用“呵”或者“哼”来回答别人,顿时叹为观止。
然后很快地,她就看到了更加让她叹为观止地一幕,因为刚踏入会客厅,肃修言走路的气场似乎就突然变了。
如果说他在覆手第一城时,是用男模的步伐,走出了霸气侧漏的雄狮气场。
那么刚才跟在肃道林身后,他就是用男模的步伐,走出了跟在老雄狮后面的小狮子,那虽然稍许憋闷,却依然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场。
那么现在,他就是突然换上了舞台剧的步伐,走出了江南三月,欲说还休的气场。
程惜甚至从里面看出了那么一丝丝柔弱和忧郁……
因为这几步速度改变,肃修言也恰好落在了父亲和兄长后面,晚他们一步踏入厅里。
他甚至还微蹙了眉,用手指掩着唇,轻声咳嗽了一下,首先营造出柔弱病美人的氛围。
他为什么不干脆去接电影拍?入戏这么快,感觉能红。
程惜一面深觉狗眼闪瞎,一面娴熟地配合他,低下头轻声说:“二少爷是不是又心悸了?今晚的药还没用。”
她这句话声音虽然很轻,看起来只是说给肃修言一个人听的,但在场那几位都是武林高手,哪里有听不到的道理。
不过今天肃修言换了全新的形象,那几个人显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是昨天那个打得他们满地打滚的大魔头。
等到程惜这句话说完,他们才陆续看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十分好看。
正义盟的盟主齐耀天一拱手,第一句话甚至都差点说错:“肃城……咳,肃庄主,不才深夜造访,实在是有紧急事务。”
肃道林抬手还了礼:“无妨,诸位先坐,齐盟主若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这几个人这么着急过来,肯定是神越山庄对外的那些说法,今天白天传到了丹碧城被他们听到,这才不顾这么晚了,紧急集合了跑过来讨说法。
等大家都坐下,侍女们也都上了茶,齐耀天犹豫片刻就开口了。
他身为正义盟的盟主,跟肃道林打交道不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肃庄主,昨日一战,受伤的武林同道们为数不少,如今都在丹碧城中住着养伤,虽然肃庄主昨日已让山庄的大夫们前往诊治,也送了许多药材……”
程惜在心里默默翻译:肃庄主啊,昨天你儿子打伤了不少人,虽然你已经派了医生给了药,但是大家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肃道林就抬手示意他停住:“齐盟主,诸位大侠既然是在丹碧城受了伤,那就同在神越山庄受了伤一般无二,肃某些许敬意,不足挂齿。”
程惜继续翻译:既然是我儿子打伤的,我不但给医生给药,还给你们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拿好。
肃道林说完就轻挥了下手,跟着他们进来的那些侍从就将手里的托盘端过来,然后揭掉上面盖着的红布。
程惜看着就抽了口冷气,那几个托盘里,除了码放整齐的老参鹿茸,还有一个盘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大额银票,上面盖着神越山庄银号的标记。
齐耀天武功高强,视力当然很好,远远瞄到银票上的数额,估算了银票厚度,神色就郑重了许多,拱手说:“肃庄主对我武林正道如此鼎力相助,齐某谢过。”
程惜还是翻译: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给的够多,很好,我们收下了。
肃道林笑了笑还礼:“齐盟主哪里的话,鄙人素来仰慕大侠们的高义,一点微薄心意,望诸位莫要嫌我只懂铜臭。”
他这种身份,又是给钱又是给补品还派医生,说话这么客气,昨天齐耀天差点被肃修言捏碎了脑袋瓜子,也是他及时出场阻止。
虽然肃道林的本意,那肯定是怕儿子闯下大祸无法收场,但齐耀天毕竟也算是因此捡了条命。
齐耀天为人十分精明知进退,按照他的个性,今天肯定不会再找上门兴师问罪。
可是他既然来了,也就证明正义盟内部对肃修言还是不想放手,而且呼声很高,给了他很大压力。
齐耀天顺便瞄了几眼跟他一起来的那些长老,看他们的神色也都缓和了很多,就顶着肃道林给的压力又开口:“齐某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昨日那魔头现身之时,贵府的二公子也在场,齐某对那魔头的去向有些疑问,想要向二公子请教。”
肃修言从刚才起,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坐下来低着头,姿势十分文雅,又十分温良贤淑地喝茶。
现在听到自己被点名,也还是一脸置身事外的脸色,甚至还又掩唇轻咳了几声,加深自己病弱公子的人设。
他这样表现,齐耀天和那几个长老脸上的表情当然更加痛苦纠结了一些,但也只能勉强绷住。
肃道林看了肃修言一眼,齐耀天硬着头皮又加了句:“事关武林机密,齐某想私下单独跟二公子谈谈。”
肃道林抬眼从他们身上扫过,慢慢说:“哦?只有齐盟主一人吗?”
齐耀天苦笑着说:“只有我一人。”
这个他们正义盟的人来之前肯定也商量过了,最后决定还是由齐耀天一个人去谈……反正一起上也还是打不过,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肃修言轻咳了声,柔柔地开了口:“父亲,小儿也正好有些线索告诉齐盟主知道,我们谈谈不妨事的。”
程惜这时候很有眼力地端着一脸担忧的表情插嘴:“可是二少爷身子弱,又没有休息好,万一说久了话累到发了病……”
她的意思很明显:想旁听,求旁听。
肃道林看了她一眼,齐耀天忙说:“无事的,程神医昨日也在现场,齐某正好也可以向程神医问些事情。”
程惜笑了笑:“这也倒是可以。”
肃道林看他们都没异议,就点了头:“那好,言儿、小惜,你们二人去同齐盟主聊聊,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惜答应下来,又很小心地把肃修言扶起来,装作很关心肃修言身体一样,跟着他和齐耀天一起去找地方“聊天”。
为了保证隐秘,或者说为了防止他们打起来波及到别人,这个谈话的地点还被安排在湖边凉亭里。
这个凉亭不但够远,四周还挂着飘逸的纱帘,可以说是十分标准的武侠片密会场所了,根本不怕人偷看。
齐耀天显然是刚才憋坏了,坐下后就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长舒了口气。
肃修言当然也不装了,他喝了一下午茶,早就不爱喝了,把茶碗一推冷笑了声:“不知道齐盟主想跟本座谈点什么?”
他一秒钟从人畜无害小百花切换到霸气侧漏大BOSS,自己倒是觉得毫无违和感。
齐耀天又受到了精神冲击,被茶水呛得咳嗽了两声,咬着牙说:“曲城主,再下只想知道,尊驾还会不会再出现。”
肃修言瞟了他一眼:“齐盟主的意思,是曲欢还会不会现身江湖?”
齐耀天重重点了点头:“既然曲城主的真实身份如此,肃庄主又一力作保,正义盟自然要给肃庄主一个面子……但若覆手第一城的城主,仍是不断在正义盟的地盘上兴事,那正义盟忍过一次,可就忍不了第二次了。”
肃修言嗤笑了声:“你们不忍又能怎么样?还想一个个来送死?”
齐耀天涵养一直很好,也终于给他挤兑得破了功,沉着脸动了气:“曲城主!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肃修言“呵”得笑了声,凉凉地看着他:“你想问我会不会再拿曲欢的身份出来,却一直喊我城主,不会喊句二公子?”
齐耀天本来都准备暴走了,被他又绕得一愣。
肃修言很娇弱地按着自己的胸口,皱眉叹了口气:“你没听神医说吗?二公子我身体很弱,你这么吼我,小心我受不了发病。”
齐耀天脸上又开始红红绿绿变换,手里的茶杯“啪叽”一声捏碎流了一手茶水。
程惜在旁边忍了很久,忙忍着笑出来打圆场:“齐盟主你别激动,大家都想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不会没事找事。”
肃修言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有点懒洋洋地开口:“你这个人,倒也不讨厌。圆滑是圆滑了点,关键时刻还是肯为那帮蠢材出头,迂腐也是迂腐了点,但还算懂得变通……我如果是老板,你这样的人,我倒还是愿意给你薪水,让你当个管事。”
他边说边转头对程惜说:“齐盟主既然是江湖豪杰,请他喝茶怎么够滋味,去拿两坛好酒过来。”
程惜瞟了他一眼,他又补上一句:“别让我妈知道。”
程惜看他还是想跟齐耀天单独聊聊,答应下来给他了个眼神,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