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靠网课逆袭》两升水牛

3、浅打个工

　　云拂影穿行在恒殊林中，这里的每棵植物好像都在不同的时节，繁花与枯枝为邻，硕果被坚冰横穿。有和蘑菇一样大、神形皆备的林木，也有高耸入云、细枝成束的灌木。

　　无虫鸣，无兽影，她却觉得到处是窥探的视线，不知和多少生物擦肩而过。

　　神经紧张的云拂影没发现脑子里的黑土地被渐寸浸润，说不上是灌溉还是排污。

　　纷杂的灵气未经炼化就入体，对炼气期修士来说，危险程度仅次于灵脉阻塞。

　　她正忙着找龙榆树。既然要躲进去才能传送，那此树必定粗壮。她的目光在树林里巡睃，试图找到一棵最粗的榆树。

　　嗯，身边这棵像榆树，挺粗壮的。嘶，那棵也是，好像更粗一点。远一点的那棵巨大的梧桐树……怎么在抽搐！？

　　空气中传来细小的爆破声。

　　云拂影一个转身绕到榆树后方，勉强躲过梧桐树飞射而来的绿叶，柔软的叶片紧绷，边缘锐利，泛着金属的光泽，一半没入榆树，此刻正扭动着要把自己拔出来。

　　她立马掏出翎羽，想按林月照所说的那样，把它贴紧树干以测试是否为龙榆树。不过到底是这棵还是那棵啊？

　　正犹豫着，梧桐树好像发了疯，无数的枝干延长变成藤蔓，迅疾而果断地向着云拂影而来。

　　寂静的恒殊林嘈杂声瞬起，一只尖嘴大鸟猛踹树枝，从云拂影头顶飞逃而去。

　　来不及测另一棵了，赌一把吧。

　　云拂影把翎羽按向身旁的暗灰色树干，数根蠕动扭绞的藤蔓已近在眼前。她看着蓄势待发的藤蔓尖端：

　　百忙之中抽空练习一下斗鸡眼。

　　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拉入树干。

　　睁眼黢黑，鼻腔里充满湿木材的气味。

　　“带我离开恒殊林。” 她不确定龙榆树能不能听懂人话。

　　它能。云拂影的五脏六腑都被推动挤压着，皮肤却像要爆开一样膨胀，手脚控制不住，随便摆动，全身忽冷忽热。

　　随后就被另一棵树扔了出去，云拂影龇牙咧嘴地直起身子，体验了一把被肢解后暴力运输的感觉。

　　这棵也是龙榆树，所以只能在龙榆树之间传送吗？她上下扫视着，记住它的外表，可是一闭眼又想不起来它的模样。当真不可说，那就算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好像没人看见她从镇口边上的树里跌出来。云拂影仰头一看：柴刀镇。

　　她退回到树后，把直刘海梳起绑住，伸手拔眉毛和睫毛的时候，发觉手指变得更有力、更精准。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手腕，竟然瘦了不少，下颌线也变锐利了。

　　最后一步是把嘴唇又捏又咬，感受到它又热又肿之后，云拂影结束了简易的变装。

　　俞麟泽说不定在找自己，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了解这个世界。

　　由于自己对修真界一无所知，还肩负着给林月照传话的重任，她打算先在镇上转一下观察观察。

　　游荡了半天，偷听了大量对谈后。云拂影得知柴刀镇就在恒殊林东面，是修士进入恒殊林的必经之地。上个月恒殊林发生异动的消息传开后，柴刀镇的人流量少了一半。

　　往来的人群分为两类：

　　衣着干净整洁，身姿笔挺，行走匆忙的各大宗门修士；干净但打扮随意，眼神警惕，左顾右盼，时不时突然回头的是散修。

　　她能感受到每个人身上的能量都比自己充裕，有几位更是自带威压气场。

　　在被第五个路人眼神威胁后，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招人的店铺有不少，大多数的要求云拂影要么做不到，要么被其古怪劝退。

　　比如“招男修，要求如厕迅疾”是要干什么？

　　她打算去吴家灵糕铺应聘面点师傅。

　　前半生的业余时间云拂影都贡献给了面点和烘焙，她喜欢每道工序都由自己把握、看得见劳动成果的事情。

　　工钱是每日一颗下品灵石，虽然不多，但胜在能日结，方便她随时跑路。

　　掌柜叫吴鹗，比她矮两指，上唇蓄着两绺稀疏的长须，他揉捏着胡须，上下扫视着云拂影：

　　“是个连清洁术都不会的，炼气初期。”

　　云拂影盯着他手里油光水滑的两束黑毛，大胆发言：“做灵食不需要多厉害吧，我手脚勤快。”

　　她顿了顿，忍住笑意：“还吃苦耐劳。”

　　跟着吴掌柜做了一个灵豆包之后，她被录取成为铺子里唯一的员工，包吃包住。

　　“卖剩的点心随便吃啊，雷婷。我才不会给炼气期伙计吃辟谷丸呢，耽误修炼。”

　　“雷婷”感恩地点了点头，估计是辟谷丸比点心更贵。

　　才干了半天，云拂影就发现吴掌柜抠搜得很。

　　用最普通的面粉，和上恒殊林边缘打来的“灵泉水”，经修士的“灵力之手”，就能说自己买的是灵食。

　　她咬了一口据说是昨天卖剩的灵碱馒头，吴鹗甚至懒得费心保存，吃起来微微泛酸。走向自己的床铺：柜台下方铺了块破布的空地。

　　云拂影抱着膝盖蜷缩进去，下品灵石硌在胸口。

　　她知道吴鹗将来会剥削自己，但总比睡在野外被一群散修围攻更好。

　　她还不知道如何修炼，白天听见路人聊天说几个大宗门又开除一批弟子，又有哪几个小宗门撑不住解散了。

　　宗门招人的标准一升再升，去宗门的话更容易被俞麟泽发现。

　　太清宗的大师兄，听起来人脉就很广。

　　云拂影打算先旁观吴鹗如何修炼，最好能问出点门道，再不济，柜台后方其实是一个绝佳的世情观察地。

　　闭眼准备入睡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脑子里的黑土地湿润了不少，集中在秃架子坐落的地方。

　　她把土翻开，表面是干净的水珠，越往下挖越是粘稠，黑土上泛着不详的紫光。

　　不过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脑袋甚至还清明了不少。

　　云拂影不知道这是修行的常态还是误入歧途，她回忆起在荒石林向野草问路的场景，尝试着把水滴引向左手。

　　几乎是立竿见影，她感受到能量从黑土传递到掌心，流经的地方很是舒适。右手赶紧把灵石掏出来放进左手，心中默念：

　　快变成两块下品灵石，复制复制。

　　毫无变化，能量在灵石上转了一圈又回归掌心。

　　必须是有生命的吗，云拂影从柜台下钻出来，找到吴鹗放在窗台的盆景，左手虚握住一片叶子——

　　嗯……卷起来？吴鹗把钱放在哪里？吴鹗睡在哪？

　　云拂影只等来了一场寂静，叶片猛得抽动一下，好像对此情此景很是不满。

　　等等，这是灵植，野草是普通的小草，难道说……

　　云拂影打开面粉袋子，左手摊开，目光专注：

　　把一茶匙面粉放我手里。

　　下一瞬，一小摊淡黄色的面粉飞出布袋，稳稳地落在掌心，伴随着一点能量的消逝、一块黑土的干涸。

　　云拂影笑眯眯地把面粉拍回原地，原来如此，她能命令不含灵力的物品做些小事。

　　黑土储存的清水就是灵力，脏水么……暂时还是个未解之谜。

　　她缩回地铺，努力让灵力游走全身，有的地方实在艰涩，她就一点点地磨，对于新奇的事情，她从来都无比耐心。

　　好不容易把全身走遍，也到了起床准备开业的时候。

　　大概是凌晨三点，云拂影钻出柜台，精力无限，蜷缩一晚并没有让她有任何的不适。

　　她从门口搬来柴火。吴鹗自己不用烧火后，就把灵火阵给撤了。

　　当时他摸出阵眼里的上品灵石，顾不上烫手，又吹又擦，如获至宝般放进那个叫芥子袋的东西，回房再出来的时候，芥子袋已经不在身上了。

　　不同的世界，熟悉的老板做派。这地方倒也不是全然陌生，总有人在哪都能干出一样的事。

　　云拂影在心里吐槽，她舍不得把灵力用在搬柴火上，人类基础配置就能干很多事了。

　　昨天她在厨房发现了一捆小葱，吴鹗做的花卷，哦，是“灵花卷”，实在不敢恭维，吃灵食的修士都不在意食物外观的吗。

　　她决定做葱油饼，微弱的灵气含量，食补是指望不上了，至少要让顾客吃得香吧。

　　当然主要是自己想吃。

　　松弛，刷油酥，折叠，松弛，擀开。

　　加了烫面的饼胚无比柔软，烙的时候更是香气四溢。

　　厨子先吃，云拂影挑了一张不那么好看的塞进嘴里，大嚼特嚼的时候，吴鹗进来了，他就睡在店铺后面的厢房里。

　　“不错，雷婷。” 吴鹗一张张地捻过去，“招你真是招对了。”

　　云拂影感到不妙。

　　果然，他接着说：“今日我要打坐修炼，店铺就交给你了，这……葱油饼必能大卖。”

　　云拂影微笑着递了张饼给他：“您食不食油饼？”

　　“不不不，”吴鹗面露正色，带着小胡子也抖了几下，

　　“我早已辟谷，修炼之事可不能放松大意。”

　　“昨日看您如此神通，” 指当着云拂影的面灭了灵火阵，

　　“想必修炼得道，已是高阶修士了吧。”

　　“筑基初期”，

　　吴鹗搓着胡子，抬起下巴，“比你高一个大境界，已现灵府。”

　　“您也是散修？”

　　“嗯。”这一声又轻又快。

　　他看着云拂影玩味的笑容，急冲冲地补上一句：

　　“我是阵师，行欤州的灵食同盟会邀请过我，太远了，我得守着铺子呐。”

　　吴鹗突然发现自己在仰视雷婷，这家伙的态度令他不喜，眼神总像要看穿自己：

　　“高拐子，听说过吧，颇爱我的灵食，你也上点心，说不定那天他就光顾陋铺。”

　　哟，上班第二天就被老板威胁，云拂影有一阵莫名的成就感。

　　高拐子听上去是个闻名的绑架犯，可能只是被友人投喂了一口吴鹗的灵食，吞下去了没有吐，就能算是“颇爱”。

　　不过自己还是别惹怒他，散修的门路也有很多。

　　吴鹗回房打坐去了，云拂影拉开店门准备开业，她有点疑惑——

　　灵府是筑基期才有的吗？自己的秃架子如果是灵府的话，怎么炼气期就有了，甚至是和灵脉同时出现的。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我不会真的是什么神侍吧。

　　“唔，好香哦！吴家铺子竟然上新了。” 柜台前穿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云拂影抬眼，一位高马尾的女修弯腰看着葱油饼，她套着臂缚，姿态干练。灰色的麻衣上镶着金边，很有趣的搭配。

　　“这是葱油饼，早上刚烙的，您要试试吗？” 云拂影摆出营业姿态。

　　“要一张，” 女修笑容坦荡，云拂影看着心情也变好了。

　　她看到对方伸出的左手上布满疤痕，转身离去的时候背上带了把重剑，剑柄朝右。

　　右利手，用左手接饼，这家伙其实谨慎得很。

　　葱油饼的香味吸引了不少修士，云拂影烙了三轮都卖光了。晚上关店的时候，吴鹗没有出现。

　　她直接走到吴鹗房间门口，把门敲得震天响。

　　“何事？”门内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问话。

　　打坐不是件需要全情投入、心平气和的事吗？这人听起来像是刚热身完毕，血脉喷张。

　　“已经关店了，今日面点销售一空，吴掌柜该结工钱啦。”

　　职场技能只有一条：别让老板觉得你好糊弄。

　　“我明晚出关，到时候一起结算。”

　　云拂影想再敲，门上亮起一层白光，散发着威慑。

　　行，云拂影也打算修炼一番，灵力在体内流转得越来越通畅。

　　这地方灵气稀薄，黑土地滴水未进，是时候考虑跑路了。

　　后一天晚上吴鹗路过云拂影的时候抛给她两颗下品灵石，吩咐她给葱油饼提价，一颗下品灵石一张。

　　还说砍柴挑水的事也交给她了，干得好，就每日给她两颗灵石。

　　一天的辛苦就值两张葱油饼，工资干涉不了，她打算整顿物价。

　　“不是说一颗下品灵石一张饼么，你怎么给我三张？” 背重剑的女修已经成为老顾客了，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云拂影。

　　“掌柜吩咐我说常客可以多给。” 云拂影回以微笑，态度恭敬。

　　“我都成常客啦，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叫雷婷，敢问修士大名？”

　　“何妨，我叫何妨。”

　　“幸会，何修士看着是位行走江湖的大侠。”

　　云拂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挑中了何妨做信息源。

　　“哎，算是吧。” 何妨随意摆了摆手，看起来很受用。

　　“那您听说过一位名为许见澄的女医修么？”

　　林月照让给她传话的就是这位医修许见澄，也是她跑路后的下一站。

　　“没有诶，抱歉。”

　　意料之中吧，当初就觉得林月照要她在茫茫人海中找个陌生人这件事颇有难度，不过为了越狱她一口答应，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兑现承诺。

　　何妨突然比了比林月照的身高，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兴趣换一家店做工？”

　　“此话何意？”

　　“我给送货的铺子在招面点师傅，掌柜说要比我高半个头的女修，每月一颗中品灵石，包吃包住，含培训。”

　　云拂影心动了，含培训的意思是多少都会教灵力使用吧。

　　“这么巧吗，我刚好比你高半个头。”

　　云拂影一脸诧异，随即蹙着眉头，把身子靠近何妨，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姐姐，我看你亲切所以信你，你觉着这店家靠谱么？”

　　“适意面店铺，就在离这儿不算太远的寒桃镇，包掌柜我看着挺靠谱的，工钱结得爽快，慈眉善目，为人妥帖。”

　　何妨挠了挠下巴：

　　“虽说他的招人要求奇怪了点，我就见过你一个刚好比我高半头的女面点师傅。”

　　云拂影僵住了，难道是俞麟泽在找她？

　　等等，只有何妨一个人在找，她还得碰运气才能遇见自己，俞麟泽不会选择如此低效率的办法。

　　“好啊，我考虑考虑，明天给您答复。”

　　今天吴鹗出门了，回来得挺早，灶火还没熄。

　　他破例翻了翻收灵石的柜子，又跑去厨房一通称量。

　　云拂影预感要糟。

　　吴鹗翘着胡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云拂影跟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喊：

　　“你好大的胆子！让你涨价反而给我贱卖！才干几天就敢违令，我真是瞎了眼招你进来！”

　　筑基修士散发出的威压让云拂影有点站不稳，她挪了挪脚，想着顺势开口辞职算了。

　　“你赔我灵石。”

　　“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把部分灵力调往掌心。

　　“一颗中品灵石，你拿的出来么。”

　　吴鹗眯着眼睛，冒油的皮肤在烛光中镀上一层恐怖。

　　云拂影握着双手，慢慢往铺子后方退去。

　　“吴掌柜，十分抱歉，有几位常客说喜欢我们的面点，祝我们日渐红火。吉祥话一出，我忍不住多给人家装点，图个吉利。”

　　“要你给我图吉利？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吴鹗步步紧逼，他眼冒凶光，蓄势待发。

　　“一颗中品灵石，赔不起就在这给我做工，干到你赔的起为止！”

　　“好的。”

　　云拂影挎着脸，一脸悔恨。

　　答应得太快，吴鹗有些惊讶，他一下子泄了气，转而变得傲慢自矜起来，歪着嘴就要说点什么。

　　此时云拂影已退到院子里，吴鹗站在门槛后面。

　　就是现在！

　　云拂影左手掌心微动，一整袋面粉爆裂而出，店铺顷刻间充满了粉尘。

　　吴鹗称完面粉还没扎上就出来教训云拂影了，这得谢谢他。

　　弥散的面粉遇到未灭的灶火，如同火上浇油。

　　烈焰顺着粉尘而上，点燃灶边的柴火，热风刮倒烛台，又引燃了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棉布。

　　吴鹗大惊，急忙冲进去抢救灵石柜。

　　云拂影跑进他的卧房，右手在身后一挥，厨房的推拉门“砰”的关紧，还顺带合上了锁。

　　吴鹗为了提防她，在厨房后门外挂了把锁。

　　他觉得对付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用不上耗费灵力的锁门阵法。

　　吴掌柜对于自食恶果是永远也吃不够。

　　云拂影把床翻开，借着月光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扁扁的芥子袋，就是吴鹗放上品灵石的那个棕色袋子。

　　她把袋子塞进胸口，冲出房门就要逃跑。

　　转头看见厨房后门在剧烈抖动，吴鹗要出来了。

　　院子里的空气灼热起来，门缝里冒出黑烟，有人从隔壁店铺探出身子大喊：

　　“吴掌柜，要不要帮忙？”

　　云拂影猛得一晃脑袋，挤干黑土地的最后一滴液体，把厨房剩余的面粉袋子都捏爆了。

　　爆炸声从身后传来，云拂影头也不回，一心一意地冲向柴刀镇口。

　　她的脚步逐渐虚浮，头晕目眩，灵脉像被灼烧般钝痛。

　　终于来到那棵龙榆树跟前，手颤抖着掏出翎羽，按在树干上：

　　“让我待一晚。”

　　说完一头砸了进去，意识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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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粉尘状的面粉遇明火会助长火势，大家记得把用过的面粉淀粉袋子合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