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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欲戴其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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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东奔西走,过于劳累。鸣渝之一觉睡到了晌午。
可是一觉醒来,仿佛天塌了。
不知为何,百姓皆知晓了,太子殿下来访池舟。且不仅知道鸣渝之来此,人人更是皆知太子殿下为民铲除了那奸臣——林兆川。
鸣渝之睡得正香时,渊却在门口敲个不停。
鸣渝之气恼的猛然坐起身,光着脚为其开了门。
渊似是有急事要报,神情万分紧张:“殿下,不好了!有人似乎暴露了你的身份,现在全池舟的百姓都聚集在府门口嚷着要见你。”
鸣渝之瞬间睡意全无,只剩下了惊恐。
他赶忙梳洗穿衣,便夺门而出。
去往府门口的途中,渊续言:“现在民心异常亢奋,知府大人也招架不住,只好先紧闭府门。”
鸣渝之来到门口,府门果然紧闭着,门闩牢牢挡着大门。
门外百姓的声音嘈杂,混乱,只能听得出他们心中的激动。
尹净星速上前,面露难色,他也从未遇到过这般景象。
“殿下,现下如何是好啊?”
鸣渝之斟酌片刻,不假思索道:“开门!”
众人脑袋霎然一片空白,尹净劝阻道:“殿下,不可!聚集的人过多,恐会出乱子。”
鸣渝之也是气急了:“我不知是何人暴露我的身份,若是被我查出绝不轻饶。”
“如今既然百姓皆知,我躲着不见,岂不是会寒了他们的心。”
他长袖一拂,高声命令道:“开门!”
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侍卫取下门闩,敞开大门。
百姓听到“吱呀”声,所有的目光立刻汇聚于声源处。
鸣渝之夺步而出,大大方方的面见百姓。气质一改从前,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显露着皇家风范。
他一袭红衣站于高处,很难不夺人耳目。
更何况他的身份,百姓更是欢呼雀跃。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百姓的声音如雷贯耳,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太子殿下”,更是能震动天地。
府外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整个长街从头看到尾,见不到一丝空隙,少说有上千人。
他们高喊“太子殿下”的同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
这个场景比受百官朝拜还要震撼。
鸣渝之从小到大哪里经受过这个场面,他压着紧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站于高处,气宇轩昂的高呼道:“大家先起身吧!”
鸣渝之话音落下,却不见有一人站起身。
他继续说着肺腑之言:“本宫正是受父皇之命,前来池舟巡访,故自然知晓你们的苦。”
“你们经受这般天大的委屈,也是怪我等疏忽。”
“你们的女儿今日便可平安归来,罪魁祸首自然也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其中一位老者,领先站起身,其他人也跟随其后。他们起身时放眼看去,宛如麦子被风吹过时形成的波浪。
那老者手拄拐杖,佝偻着背,声音中尽显岁月的沧桑:“太子殿下,若不是您来了,我们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啊!”
鸣渝之从始至终遗漏了一个致命问题,他很是疑惑,向下走了几步:“老伯为何如此说?”
“县令为官不仁,可不是还有知府大人吗?”
“哪怕只要有一人来鸣冤,也不至于如此啊!”
老者摇头叹气,气愤之时更是手持拐杖击打地面:“殿下有所不知。”
“我们自是打算过要告状于知府大人,可是若我们真这么做了。”
“那狗官更是变本加厉,他会派人日日来找我们的麻烦,轻则打杂家里的器具,重则连人都要被殴打。”
“些许年轻人都是做着些小本买卖,若是年轻人去告状,他们便会直接找茬封了他们的店,砸了他们的摊子。”
“我们活着都是在苟延残喘,哪里敢再去申冤呐!”
说到痛心处,老者更是留着泪,那泪源源不断,其中掩藏着无数的心酸。
鸣渝之听着老者的诉说,心坎都在隐隐作痛,紧握着拳头,手指尖都嵌入了手心中,留下一道道指痕。
他侧首看了眼渊,渊立及心领神会,附耳过来。只见鸣渝之双唇一张一合,声音极小,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等他话音一落,渊便轻身蓄力一跃,落于房檐。飞檐走壁的一起一落,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鸣渝之听着众百姓诉苦,不久,人群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渊拽着林兆川来磕头谢罪来了。
林兆川一身白衣,并没有穿着那身官服,头上也只是戴着简朴的发冠,束着发丝。
他上来便跪倒在地,也许是觉得无颜面见池舟百姓,或许也是怕难以承受他们那怨毒了他的眼神。
有些百姓过于冲动,上来便对着林兆川拳打脚踢,好在有渊阻拦着他们,将众人逼退。
百姓对林兆川的咒骂,从小声呢喃到响遏行云。声音是越发的大,最后到一发不可控制。
还有百姓忍无可忍,对着他吐口水。
鸣渝之出声控制着场面:“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听到他的制止,众百姓也是收起了情绪,收起了谩骂,等待着鸣渝之的表态。
他看着跪于百姓前头的林兆川,义正言辞:“削去林兆川县令一职,永不再用。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其家眷废为庶民。”
“不日便会有新的县令前来任职。”
这些是讲与林兆川听,更是说与百姓听。
鸣渝之垂眸望着林兆川,声音宛如冬日的寒风:“林兆川可有异议?”
“草民无异议,领罚!”
他的额头再一次伏了下去,重重的磕在地面。
“林兆川,按律法那本就是你应得的,可是你还欠池舟百姓一个交代。”
他领会鸣渝之的意思,跪着转过身,面对百姓再一次磕了下去。
如此磕了三个响头,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迫于压力。
他满含歉意的高声道:“诸位,对不住了。是生是死全凭官府定夺,老朽毫无怨言。”
这一磕,从前所有的自尊碎了一地。
往日百姓见他,要跪着申冤。这一次换他跪下来,磕头谢罪。
即便他的头几乎要贴到地面,也不能换来百姓的一丝怜悯,咒骂声再度响起。
“呸——”
“这种人最好被判个死刑。”
“看到就晦气,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简直可恨。”
“现下张大爷的孙女,不知被拐到何处了。若是没找到人,叫他一人该如何活在这世上。”
“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鸣渝之摆了摆手,便上来两位衙役将林兆川拖了下去。
他朝着民众作揖,躬身道:“诸位,且等待几日,待知府大人审过,定会昭告池舟。”
他起身安抚道:“诸位散了吧,你们的亲人,正在来池舟的路上……”
话音未落,几辆马车便驶入了长街。
马车驻足,从车内下来的正是那些被拐的女子。
她们纷纷喊着爹娘,爷爷,边哭边奔向自己的亲人。
扑在他们的怀中,抽泣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他们终得团聚的模样,旁观的人心里也莫名的酸楚,不由得替他们感到高兴。
“既然亲人已归,想必有道不尽的思念和贴己的话要说。”
“大家带着自己的女儿归家去吧!”
鸣渝之眼底泛着细微波澜,轻声细语地劝他们散去。
正要转身入府时,却被身后零零散散的几声唤停:“太子殿下,且慢!”
鸣渝之再次转身,耐心的听着他们道来。
“太子殿下年纪比我家孩儿还要小,却比同龄人要有本事。”
“能担得起大人都未必担得了的责任。”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替我等主持公道,我等铭记在心。”
老妇手中提着一袋点心,走上前便要塞到鸣渝之怀中。
他极力拒绝着这袋点心,向外推搡着:“阿婶莫要如此,我这样也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
老妇依旧向他怀中推着:“我知道的。但殿下虽贵为太子,但在我们眼中依旧是孩子。”
“在该贪玩、贪吃的年纪,远赴池舟。身上担着孩子不该承担的责任,定是让你喘不过气。”
老妇几句贴己的话,让鸣渝之鼻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抛开太子的身份,将他当作孩子来对待。
鸣渝之接过那袋点心,点了点头,嫣然一笑:“多谢阿婶谅解我,那婶婶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其他民众见鸣渝之收下了第一份礼物,想着必不会拒绝其他人的。便蜂拥而上,鸣渝之见他们如此,怔怔的向后退却了几步。
推辞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们便一股脑的将准备的礼物塞入他的怀中。送完就星速离开了鸣渝之身旁,唯恐他会推脱他们的心意。
送的太多,好些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脚下也堆满了礼物。都有些寸步难移了,因为那些东西都没过了他的膝盖。
原来他们来时便随身带上了礼物,这些东西虽然都是些平常就能见到的,但在鸣渝之眼中千金难买。
他们的心意比真金白银还要贵重,岂不是千金难求?
鸣渝之将怀中的东西转交于渊,拱手道谢:“谢谢……谢谢大家的好意,我收到了!”
“殿下为我等辛苦了,这些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殿下莫要嫌弃的才好。”
所有人笑容满面,携着亲人告别了鸣渝之。
他看着所有人散去的背影,才缓缓放下手来,小声呢喃道:“我怎会嫌弃呐……”
“高兴还来不及……”
鸣渝之转身接过渊怀中的东西,便往里走去,剩下的东西都叫其他人搬了进来。
东西陆陆续续放入了鸣渝之房中,等所有东西放齐时,占满了半个屋子。
鸣渝之拆开一袋点心,自己吃了一块,其他的分给了渊与鸣稚栖。
转身之际,余光瞥见了铜镜中的自己。
那个身影头上竟戴着一顶花环。
鸣渝之这才想起一个小女孩,骑在自己阿爹肩上,走向了自己。
却没想到,她竟是为了给自己戴上花环。
他看着镜中戴着花环的自己,愣了良久。才抬手取下那顶花环,又盯着花环陷入沉思。
这顶花环是用扶桑花编织而成,花环艳丽至极,戴在他的头上显得甚是高雅。
他恰巧穿着一身红衣,正好与扶桑花相衬。
看了半晌,又重新戴回了头顶。还不忘在镜中欣赏一二,随口夸道:“真好看呐。”
也不知这个“好看”,指的是花环,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