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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夜落寒(一) ...

  •   这年的冬天与往年相同的还是一片雪白的世界,不同的却也在这雪上。一场百年难遇的雪灾席卷了这个国家的半个北方土地,白色泛滥,耕地暂废,道路堵死……让这些对雪再也见怪不怪的北方人都一个个恐慌了起来。

      疯魔的狂风伴着漫天盖地的鹅毛用力拍打着摇摇欲坠的世界,农田里盖着的塑料薄膜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抓起,扔向飘渺的半空中,任由刚探出头来的小芽左右摆头,最终安眠在这慌乱的冬天里;还没长成的小树被硬生生折断了腰,与房顶上被扒下的瓦片一同沉沉摔入雪地里……

      停学停工的通知在电视和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如洪流般向冰都的市民扑过来,无形之中传递着若有若无的惊慌失措,整个冰都都笼罩在严寒的威压之下不敢出声。

      原本人流量就不大的街道在此时更显得更多了几分落寞,连向来忠诚守在这片土地上的留鸟都找不见了踪影,漫天飘雪落在早已堆积了一米厚的人行道的积雪上并立志完全征服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只要不给当地人又落脚的机会便是大功告成。

      街边原本林立的店铺如今只开得七零八落,基本只剩下了一些超市仍然□□在暴风雪的围墙中,并以比平常高一倍的价格艰难而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合上的大门和高昂的价格仿佛都在其脸上写着:爱买不买。不过这样在冰天雪地里的嚣张气焰只持续了一周,就被工商局的突击检查灭了火苗。

      不同的人各自窝在不同的巢里,避着同一场大雪,内心里琢磨着或正经历着不同的事,或喜,或悲,或苦,或乐。

      这天是孩子们都期盼着的除夕夜,是他们本可以出去逛集市买鞭炮零嘴收压岁钱的象征,却更是让孩子们因不能出去玩而略显失望的除夕夜。不过总之,苦的都是大人们,需要鼓足勇气全副武装地出门去购置一堆食材和年货回来,再马不停蹄地准备年夜饭。

      中国人的顽强,或许也存在于即使是极寒也冰冻不住的浓浓喜庆,这种从骨子里迸发的别样生命力。

      窗外的雪没有规则地飘着,以单薄的身躯勇敢而激烈地向窗面撞过去,将生命的最后形态定格为一分钟的标本,最终化作一股雪水不舍流下,在向下的旅途中高歌着飞蛾与火。

      雪染白了屋外的世界的同时也染红了屋内人的脸,氤氲着严寒下的温热如河。

      暖气佝偻在墙角边,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的暖流,经过时光沉淀早已生锈的外表皮铺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将暖流尘封在暖气片里,不让它呼吸。

      坐在暖气片旁边的小女孩摊开小小的手掌,尽其所能吸收着热流,裸露在冰霜之中被冻得紫红的小手慢慢在微弱的暖流中恢复了健康的肉色。

      厨房内,煮饺子的香味踮起脚尖悄悄顺着门缝溜达进了客厅,顺着呼吸进入了小女孩的鼻腔,小女孩动了一下身子后继续坐在暖气边上,吞了一口口水。

      在经济大发展的时期,社会像开着当下最新型的火车一样向前驰骋着,不负奋斗,也不再回头。可这个极北小镇却像被抛弃的孤儿般,独自徒步在有人居住却宛若无人区的荒山上,任他人如何高速跋涉,它仍孤身慢行,要想加入高速跋涉的队伍便只能下山去浑浑加入队伍的末枝。

      上一次吃肉饺子好像又过了几个月了?上次是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了,又是小半年了。

      想到这里,小女孩就砸吧砸吧了嘴,回想曾经融在嘴里的肉饺子的味道,虽然吃的次数少,但是对于味道却是记忆犹新,不过,既然是爹娘做的,那就都好吃。

      随着钥匙插进门咔嚓的一声,一个还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满满当当一袋子的肉,男人一见到女孩就将手中的肉放在了桌上,快步走过去把女孩抱了起来在天上转了两个圈,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眼角都笑出来了几道褶子。

      厨房里正在做菜的女人闻声而出,看见了抱起孩子的男人和飞在半空中的孩子忍不住靠在门边看着,刚想问他今天有没有被冻伤,眼睛却在无意间瞥到了放在桌上的满满当当一袋子肉,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不知该表达的是喜悦,或是关切,又或是牢骚。

      女人强忍着自己的责问与不解,却还是极易听出她此刻语调的低沉:“孩他爸,你买这么多肉干什么?我早上就和你说过我去楼下的市场买了,你又买这么多不是浪费吗?等雪灾过了还要准备钱回村里过年呢。”

      男人似乎听出了话语中的不悦,憨笑着放下了孩子,解释道:“哪能浪费呢?”说完把袋子拎起来提到了她手里,牢牢握住了她还未干的手:“我们工地今年任务圆满完成啦,我们工头子呀下乡去提了两头猪上来分给大伙,每个人都有份呢!他说呀,这猪可不像现在县城里的猪都是给饲料喂养大的,都是像我们那时候一样用猪草养大的,一定好吃!”男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嘴咧得很大,经岁月冲刷而微微泛黄的牙齿因笑容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却又被经风吹日晒而变得棕黑的皮肤衬托得洁白如此。

      女人手掌的冰凉在男人回过神来后逐渐传递到了他的手心,男人察觉后赶忙松开了手,径直走进了厨房把手放进盆里点了点,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了女人一眼,就把盆里的菜捞了出来,把水倒掉又换上了热水。

      “说了多少次了,用热水!不要节约这点电费了,我在外面做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不知是不是男人心急没控制住声音有些大了的缘故,女人的眼角竟有些微微红了,干涸许久的死湖竟泛起了水花。她只低声回答:“知道了。”即使在这方面她一直口是心非。

      还没等男人反应,女孩先说话了,稚嫩的声音便掷地有声地响起:“爹!不可以凶娘!她都在厨房忙好久了!”

      男人挠了挠头,憨笑道:“哪能凶你娘呢!我是心疼她!”

      女人轻轻用手抹了抹眼角,把快决堤的湖水镇压了回去,却不忍笑出了声,大概世界上没人能够形容的幸福就长这样,吵吵闹闹的模样,欢声笑语的模样,鸡毛蒜皮的模样。

      想来刚认识时的她还拥有一双白净而修长的手,就算时常下地帮家里做农活手也总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村里人还总打趣她道是她投错了胎,她本应是千金大小姐的。可在结婚后的这几年,她的手却因岁月的打磨逐渐有了茧子,像全天下绝大多数母亲与妻子那样,长期泡在凉水里也不舍得擦一点雪花膏。

      “好了好了,福娃你先坐着,我和你娘去做菜,今晚我们加餐!很快就能吃饭了。”

      大雪已然把路封死,路边光秃秃的树枝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冰衣,树枝的末端悬挂着长长的冰锥,每当寒风一吹来,树枝便摇摇欲坠,悬挂得够长的冰锥会连带着被冰霜凝华所绑架的树枝重重地掉落悬崖,垂直坠入深不见底的雪河,不声不响,被温柔的寒冷紧紧包裹,深深埋葬。

      死寂,烟火,重生,美满,在冰天雪地里反复上演。

      窗内的灯光和人影不断摇晃,油烟和热气交错向上,构成了这全国都一个样的喧闹夜晚———“吃饭啦!”

      馋了半天的王福娃终于等来了这一句话,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去帮忙拿碗筷。

      “里面还有没端出来的,孩他娘,福娃,你们去端出来。”王改开支开母女俩后便走到了窗户口向下看了一眼,看见楼下有两个男人正抬着一个大件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楼道,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母女俩。

      周丽率先微微察觉到了异常,问他:“你咋了?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发奖金啦?”

      王改开摇摇头,用勺子先给孩子舀了一碗猪肉汤,再给妻子夹了几块回锅肉:“哪有!除夕夜嘛!怎么有不开心的理!”

      热汤的热气不断扑向空中,顺带着连客厅里都变得温热了起来,逐渐升高的温度让王改开的脸红了起来,他脱下厚重的外套,往福娃那里看去,却看不清楚热气之后她埋入碗里大口喝汤的脸。

      “爹!好好喝的汤!”

      王改开和周丽夫妻俩见孩子爱喝,都没舍得给自己舀一口汤,只是相视一笑,用筷子轻轻拨弄着在他们的奋斗之下这向着光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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