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剑录》潇食其

1、【楔子】古都新雪时，凡铁已诛仙

　　八年前的冬天，北国中都下了一场稀松平常的大雪。
　　平地一阵呜咽野风，和着冷灰天上，悠悠回荡的晚钟低沉音响。守在主城楼上的几个兵卒，昏昏沉沉，点头欲睡。
　　不怪他们，在承平日久的北国、深入腹地的中都、厚达数丈的城楼上站岗，偶尔偷点懒没什么。
　　刚刚那钟声，原本就是开启宵禁的信号。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座城能发生什么事呢？不过就和平日里一样，寂静如死地，度过一个漫长无趣的冬夜。
　　梆声过三，打更老人提着一桶麻籽油上了空街。一盏一盏灯火，随着他的步子，在长街边渐次生起，照得满地雪霜多了几分暖意。
　　这座城的人，上至君主下至布衣，都在这夜灯的微弱火光中，静了心思，添了困倦。
　　有狸猫的呼噜声与搬弄腌菜罐子的声音，被风雪模糊着，直到再听不清。
　　俗事不挂眼，平淡又一年。
　　这样祥和的日子里，没人能够预料到，此时此刻，一个消息，一个即将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消息，正从数百里外的南线马不停蹄、冲风冒雪地逼近。
　　那时，打更老人已走到长街尽头，掉转回蹒跚的步子，往对面去，给另一侧街灯添油。
　　就在他回头那一瞬，刚落下没多久的千斤坠，又被守城兵卒摇了上来。
　　老人看到，在城门处得到放行的是一个伏在马背上、军士模样的女子。那骇然的景象，直至今日，都随着那马铃声，还在耳边激烈回响。
　　女子满身血污，定睛一看，原来右臂齐肘都被锐器斩断，染在包扎上的血还鲜红着，但她双目之中俱是狂喜，死死盯着道路尽头。
　　老人吓了一跳，赶忙让到路旁。顺着军士的目光往身后看去——那里，不是皇城内城的大门吗？是加急报往宫中的消息？
　　“大捷！——大捷！——大捷！——”
　　马背上的女子声如洪钟般大喊着，在漫天风雪中，她的声音像是唯一一个能被觉察到的信号，让暂时迷失在冬日静谧中的人，纷纷睁开眼睛，打开门窗，窃窃私语。
　　大捷？如今哪里有战事？哪儿来的大捷？
　　全城一夜难眠。焦灼也在天地间酝酿，那晚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什么缘由变成了一场大雨。浇得人心浮动，不定喜忧。
　　第二天，宫中使者踏着一地泥泞，早早张出皇榜，昭告天下。原来，就在前天，北国与南国接壤的边境线上，十几个牧羊出身的平头百姓，全歼了南国百余人的一支守军。
　　以一当十，这样的事不是没出现过。要这十几人是重装铁骑，面对百余步兵，也不算新鲜。
　　但，这件事奇就奇在，北国这边出动的只是普通民众，而对面南国的百余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剑仙！
　　这以凡人之力，诛了仙妖，甚至以少胜多的咄咄怪事，口耳相传之中，很快引得全天下错愕不已。南国核实情况后，紧急召回了反击的军队，而后原地加强边防，朝廷为此议事议了半月有余。
　　有人说，那些剑仙一定中了计。但还有许多人想到一件从前未敢设想的事：出身再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前途，看，那些身负修炼天分的天之骄子，如今，被普通人解决掉了，还是惨败。
　　南国上下风声鹤唳，北国朝野却平静许多。报信军士伤得太重，没有活过这个冬天。做出惊世之举的那十几人，也只剩三个活着回来。一切的带头者，幸存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很快得到正式传位，成为了这偌大北国的新君。内部没有反对声响，国外没有趁新旧政权交替间隙发动突然袭击。
　　一切回归平稳，就像这天……还是昨日的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