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芭蕉山缘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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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国风临镇东郊的芭蕉山，奇石嶙峋，贫瘠的红壤上挤爬了许多厚叶绿藤，肥硕的芭蕉叶密密叠叠遮盖住了山径，行山客只能沿着山石慢慢往上爬。
芭蕉山顶竖着一块尖锐扁长的黑石，将约三丈见方的山顶隔成了南北两边，各有一棵水松顽强耸立，被雷劈过的断枝在雨中摇摇欲坠。
应夕在黑石南面落地化为人形，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衫，水珠沿着湿漉漉的黑发滑落，乌亮的眼睛在雨中眯成一条细缝，总是弯起的唇线如今微微绷紧，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被雨声淹没。
他本没那么着急要出来，只是从葫芦里出来一见到她，便乱了分寸，不知从何时起，如浮云般自由自在的他，多了几许喜悦与烦恼，因她而生的喜悦，因她而起的烦恼。
或许，缘起芳草殿外偶遇，又或许，在他忆不起的数万年光阴里，羁绊已如藤蔓般在他心中攀爬不休。据闻，在千年前，他为了她而遭神力反噬，险些元神尽毁。如今，他与她均忘却前尘，北泠曾表示不解，对此，他付诸一笑，千年前的恩怨情仇已是过眼云烟，千年前的他自有一番思量，方才以命相搏，无所谓值或不值，前尘牵绊早应终止在千年前那几记响雷中。
直到那日，紫石妖凶狠地步步逼前，眼眸中跳动着嗜血光芒，血淋淋的手掌缓缓抬起，恨不得在下一瞬间便将她杀死，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虚无，惶恐如潮水般将他吞没，早该被遗忘的雷击术，每一招每一式均清晰如刻，随着突然爆发的神力娴熟使出，那一刻，他竟没想到要留一丝力气，只想着不能让她消失于眼前，不能让她再次消失于眼前……
不管他如何否认，他就是应夕，就算斩断前尘记忆，也阻止不了藤蔓再生。甚至，他开始好奇千年前的过往，他与她的羁绊究竟缘起何因。
雨水迷蒙了视线，远山如烟，眼前又浮现了那张清丽出尘的脸，如在清水中泡浸过的眸子似乎带着笑意，直直撞进了他的心底。她，看似少根筋，实则……少了不止一根筋，有时又像警觉的小兔子一般，遇到危险随时逃跑，叫他不知该如何传达心意，生怕稍稍举措失当，吓跑了她。
这一千年来，他时不时从碧海云池溜出来，化作浮云四处游荡，想着如此自由自在下去也未尝不可，可如今，他却希望变强一些，再强一些，强到可以将她收于羽翼之下。
一道闪电划破云际，直劈向面前水松，他连忙飞跃向前，以身相挡，伴随那一声霹雳巨响，黑石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她说：“夏墨！你是个大骗子！你是个大坏蛋！”
他稍作凝息，将雷电融于体内，接着悄悄从黑石背后探出头去，瞧见一位身披蓑笠的妙龄女子面北而立，看不清面部表情。
莫非这女子想跳崖轻生？应夕沿着石壁慢慢爬过去，急喊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蓦然回首，一脸愕然，问：“你是何人？为何本小姐从未见过你？”她生的极为娇俏，脸颊与颈间沾了几处泥印，一双翦水瞳在雨水中更显灵动，嘴角微微上扬，与某人颇有几分相似。
应夕稍作失神，旋即灿然一笑，俊颜洋溢着阳光般的神采，湿衣勾勒出修长身形，站在雨中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带了几许潇洒随性，他朗声道：“姑娘，山边危险，不如靠近石壁处站立。”
那女子依言挪步，走近应夕身侧，笑问：“公子不是风临镇人吧？”
应夕点点头，问：“雨天路滑，姑娘为何只身来此处？”
那女子俏皮一笑，梨涡浅浅，问：“公子又缘何只身至此？”
两人相视一笑。
那女子举止大方，无一丝赧色，笑道：“小女子姓夏，单名萤，是风临镇东郊夏夜家的女儿，取意于夏夜流萤，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应夕道：“敝姓应，高处风光独好，便到此处观雨听雷。”他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夏萤，一芊芊弱女子为何只身至此？甚是古怪！
夏萤问：“应公子，不知你落脚何处？”
应夕答：“在风临镇东郊租了处宅院，恰好屋主也姓夏。”
夏萤略一思索，笑道：“真是有缘！那处宅院大概便是我家姑姑租出的，镇上的人都称我姑姑为夏婆婆。”
应夕颌首笑道：“当真有缘！”
夏萤又问：“应公子可曾订亲？”
应夕一怔，这夏姑娘可真够直接的，他道：“未曾。”
夏萤抚掌笑道：“正好，你未婚我未嫁，不知应公子是否看得上小女子？若是合意，你我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近日成亲，如何？”
应夕下巴差点掉下地，一时顾不上装出那套凡间礼节，问：“你爬山撞坏头了？”若非如此，为何会对初次相见的男子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呃，这大雨天的，她一个姑娘家孤身爬上高山，定是一时不慎撞坏了脑瓜子。
夏萤笑得更灿烂了，道：“我对应公子一见如故，并非一时胡话。”
“……”应夕半晌无语，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在下已有意中人。”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过于直白拒绝恐怕不大妥当。
谁料夏姑娘丝毫不在意，浅笑道：“无妨，你与我相处久些，自然会发现我的好处，定不输于你意中人半分。”
应夕表情有些僵硬，无奈道：“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夏姑娘如此着急成亲，莫非有难言之隐？”
夏萤尴尬一笑，随即垮下脸，苦愁苦愁地道：“应公子，实不相瞒，家母将小女子许配给了小女子的义兄，可小女子对他并无半分情意，小女子只盼着嫁给寻常人家。”
应夕愈发觉得她与某人颇有几分相似，心头一软，便安慰她道：“云水国寻常人家无数，姑娘你生的一副好相貌，何愁怕找不着夫君？”
夏萤眉心紧皱，愁道：“寻常人家都怕了小女子的义兄，唉，这几日他便回风临镇提亲，这叫小女子如何不愁？”
应夕愤道：“男女之事讲究两情相悦，你义兄到底是何来头，为何偏要强迫你？”
夏萤幽叹一声，道：“罢了，提起此事便伤心，小女子准备下山去了，告辞！”她拱手作别，却在低头看见崎岖石道时皱紧眉头，转过头满是期盼地望着应夕，问：“应公子，山路艰险，可否扶小女子下山？”
“……”应夕沉吟，颇为难的样子。
夏萤瞥了一眼他的脸色，轻叹道：“若是为难就算了，小女子咬咬牙爬下去吧！唉，真不知会不会脚下一滑摔下山去，可怜小女子正值碧玉之年，莫非竟要葬身此处？”她蹲下身子，作势要扶着山石往下爬。
应夕内心油然升起愧疚感，只好道：“好吧，在下随你下山。”
夏萤眸中闪过一抹喜色，直起身朝应夕挪了数步。
应夕四下张望，从水松树上折下一段颇为结实的枝杈，一头抓在手上，另一头递给夏萤，道：“喏，非礼勿触，请姑娘抓紧树枝，在下牵你走。”
夏萤微愣，她错开树枝，向他伸出青葱嫩手，道：“应公子大可以放心，小女子并非拘泥于小节之人，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事出有因，无须死守，小女子定不会怪责应公子。”
应夕露齿一笑，灿若朝阳，道：“夏姑娘多虑了，在下并非顾及夏姑娘名节，在下只怕意中人怪责在下失了名节。”
“……”夏萤无语，她的眼神在问，应公子，你是贞洁烈男吗？本小姐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个啥劲？莫非本小姐看起来像是孟浪之徒？莫非本小姐还能生吞活剥了你？
应夕一脸正色，郑重地往夏萤手中递了递枝杈，一副誓死不让步的模样。
夏萤只好接过树杈，跟在他身后，慢慢往下爬。
“夏姑娘，你那义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为何寻常人家都会怕了他？”应夕忍不住问。这区区山石小路，对他而言，如履平地，他走得气定神闲。
上山容易下山难，夏萤紧紧抓住树枝杈，小心翼翼往下爬，生怕一脚踩空便小命呜呼，偏偏应夕在这紧要关头还问东问西，她耐着性子答道：“小女子的义兄是云水国的国师，风神祭之日便归风临镇。”
“夏姑娘，这云水国当真年年岁岁雨水不绝？”应夕一手握着树枝，另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步伐不乱。
夏萤丝毫不敢放松，眼睛直直盯着正前方，回道：“当真！”
应夕忽然顿住，眉梢微挑，道：“此事不简单！莫非有妖物作怪？”
应夕这一停，紧跟后头的夏萤脚下一个趔趄就要向前栽去，眼见就要扑上他后背，恰好他一回头，见状灵巧一闪，夏萤不幸扑倒在地，摔得泪眼汪汪，若不是手中紧紧攥着那根树杈，或许就直接滚下山去了。
“应公子，你……你……”夏萤用力抓地，芊芊玉指沾满了红泥水，勉强才稳住身形。
应夕连忙用力拽了拽树枝，硬生生将夏萤拽了起来，表情严肃道：“夏姑娘，雨天路滑，小心行走，切莫分神！”
“……”夏萤无语凝噎。
应夕瞅了瞅树杈，面带得色，喜笑道：“瞧，幸亏有这树杈，果然管用，在下这法子实在妙！”
“……”妙你个头！不过……这人颇有意思，夏萤开怀一笑，如山花烂漫。
雨势不减，乌云不开，应夕和夏萤费了许久功夫才离开芭蕉山。翌日，应夕再上芭蕉山，竟又遇夏萤，不可谓不是缘。
天界紫宫，天帝青玄和天后凤悦相对无言，闲看殿外落花飘零。
许久，凤悦幽叹一声，道：“青玄哥哥，你后悔了吗？”
青玄不语，深邃的眸子如寒潭静水，不起波澜。
凤悦脸色悲戚，眸中泪花闪烁，道：“姐姐回来了，你后悔娶我了吗？”
青玄置若罔闻，脸色如故，只是，他的左手不自觉抚向心窝处，在层层云绣锦裳下贴心藏了一枚金凤翎。自那日他挥出那一掌起，他便将这枚金凤翎放于贴身内袋，一万年如一日。
凤悦了然，神情愈悲，语带哽咽，道：“自那日起，你便蓄起长须，人前人后不曾真心笑过。姐姐躲在冥界那么多年，如今与冥君双双出现在仙佛会上，你当真看不出她的心意吗？为何不能让往昔过去？”
青玄手指微颤。
凤悦又道：“你何必记挂着万年前那一掌？就算没有那一掌，姐姐也不可能嫁予你。举目凤族，不计较旧日恩怨，真心待你的，仅我而已。
青玄起身拂袖而去，徒留凤悦伤心悲泣。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芭蕉山缘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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