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春尽的风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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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花事尽，唯有少女的彩衣是开不败的。
秋千架上攀附的是藤花，而四周的藤架上缠绕的是九重葛。各色嫣红粉紫玉白作一处，也算是在春光凋零之际生出一段妩媚来。少女的彩衣在风中飘摇，似乎已经由花朵飞升作了一只蝴蝶。而少女的身体却没有颤抖，甚至她能感到自己身体中的巨大力量。这样的力量使她从未如此地安稳，使她愿意去相信往后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墙角窜出一只通身漆黑的狗，朝她吐着腥红的舌头。
她骇了一跳，从秋千上跌了下来。
狗不见了。她的彩衣也脏了。
少女伏在地上。
她的脸贴着春天泥土中残破的花瓣。
无花的吻仿佛是滴落在冰泉之上的一滴鲜红油亮的热蜡。
而花满楼的身体岂非比冰泉更温热，简直是春来滋润万物的一泓碧水。
蜡遇到水，会凝结起来，飘浮至水面。
可这一滴蜡却同那一泓水缠绕交汇在一处，竟无法分开。
好像是夕阳下湖水中纠缠的两条蛇。红与青，闪着动人的金色光彩，柔软得好似轻薄的绫罗，在水中相互缠绕着，厮磨着冰凉的鳞片。
又或者是青红相织的烟气，升腾在开满鲜花的山野中。烟气袅罗着，将最私密的吻献给一朵朵最美的花儿。
“小瞎子，你求我罢。”
无花露出近乎轻率的表情，他或许是很得意。他吻了吻花满楼的右眼，却无法填满心中曲曲折折深深浅浅的沟壑。于是他又笑着吻了下去，不依不饶地吻着。
花满楼的身体和羞耻心一齐颤动着。
羞耻是甘美的蜜糖，是艳冶的胭脂，是酒壶中最后的那滴琼浆。
“我……”花满楼缓缓吸了口气。他仰起苍白的颈项，却没有说话。
无花最见不得昏暗天光中这一段苍白的颈项。他咬了上去，轻轻地却又带着狠毒意味地咬着，像是幼狼捕获到了生命中的第一只小鹿，既珍惜又恨不得即刻去征服。去舔他的耳朵，听他怯弱的嘶鸣；去抚弄他的背脊，感受他的颤抖；去咬断他的喉管，享受他忠贞的血液。
“等……不……”花满楼微微喘息着。
无花当然不会等，他一刻也不想等。
“其实，你不要我等。”他发出满足的感叹。即使是花满楼那漂亮的手指陷入他的肌理中，他也会感动心中的沟壑被灌满了清露。何况，花满楼不止有手指，他有着的整个身体都为无花而开阖，而摇曳。
天窗泻入一丝薄风，绵绵无力却吹动了悬在横梁上的某样事物。
一阵令无花冷静下来的风铃声。
无花知道，这是来自东瀛的风铃。东瀛的手工艺自然不如此地发达，做出的风铃也不精细。所幸制材讲究，手工也有特殊之处，制出的风铃摇晃起来宛如山中远歌。虽同本处的风铃无法比较，倒也算有几分山乡村野的疏旷之风。
他总是记得很好，就连当年在东瀛他看见的仆妇的衣服上绣的是五瓣的梅花还是四瓣的梅花，他也记得一清二楚。因此，这种风铃他可忘不了。
他更忘不了：他母亲石观音曾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坐在廊下，和着风铃声，为他唱童谣。
“风铃……”无花翻身而起。
花满楼心下诧异，却还是覆上身去。可他触到的是无花身上异常冰凉的汗水。
“这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东瀛风铃。”他轻声说道。
“是，我知道是。”无花沉声说道。
“可是你的指尖很凉。”花满楼柔声道。他握住了无花的手。
“我不喜欢风铃声，尤其是东瀛的风铃声。”
“东瀛的风铃声就像是东瀛人的生活一般清苦平静，是生于盛世的我们所不知的。”花满楼道。
无花心道，我怎会不知。
可他并不舍得向花满楼表露出一丝不快。
风铃又摇了起来，简直是要摇出当年无花听到的那些歌谣来。
“你果真不喜欢，我可以换掉它。”花满楼紧紧握着无花的手。
无花叹了口气，又笑着将花满楼推至榻上，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风铃一直摇晃着，竟一夜再未停下来。
太阳升了起来，那样的热度就像是夏日到临。
“你知不知道已经日出了。”无花安静地揽着花满楼。
“知道，我小时候很喜欢日出。所以只要我曾经看过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花满楼回答。
“我不喜欢日出。太阳一出来，就意味着昨天结束了。”
“这难道不好么？明天会让人充满希望。”
“哼，所以我们才不是同一种人。”无花道。
“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了。”花满楼轻轻叹息着。
无花看了看花满楼，幽然道：“你可知，我很小很小就认识你了。”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
“你喜欢摸我的脸。即使是在我小时候，也只有你一个人会摸我的脸。”
无花莫名羞赧起来。他记得他不是摸，而是用力地拧了一下。
“那个时候，真好啊。”他感叹道。
他想无花这个人的一生也快走到尽头了，同身边这个人的宿缘也会随之消逝。这并不同于冬去春来，南雁北飞。而是永远的破碎掉，再也拾不起来。
无花感到不舍起来。
这段岁月虽不至如何美妙，却始终有个愿意无心无思被他欺骗的人，花满楼。
“最好的时光总是会在期待中。”花满楼笑道。
无花撑起身来细细看了看花满楼，可是他仍然看不进花满楼心里去。
其实他又怎会不明白呢。一个人愿意无心无思地被另一个人欺骗，不是喜欢是什么。
花满楼却从未骗过无花。他不论等多少年，都一直在相信“最好的时光总是会在期待中”。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春尽的风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