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之歌》秋水无香

6、不欢而散

　　一行人勾肩搭背回到了家里。三男二女，为玩什么费了几句话。其实完全不用费话，男生么打牌是不约而同的想法，但考虑到三缺一要女生顶，且陈若虚要中途退出休息，女士就得全上，所以征求意见就是套路。
　　范天舒自告奋勇做后勤工作，让萧雨和黄百合并肩做战。烧茶递水找零食，不亦乐乎。关于水果零食，平常他总是问萧雨，家里要买这个吗那个吗，存货到底都有些什么他并不清楚。今天这么一搜罗，发现只有水果是充足的，分门别类三四种，零食只有花生饼干，想着可能要熬通宵，饿了泡方便面最省事，所以出门到最近一家通宵营业的小超市买方便面。奇怪的是那家超市居然关门了,只好顺道绕了一大圈看看有没有延时营业的店铺。杂货店都关了，还有几家小吃店开着，他把店主没卖完的水面和扁食都买走了。
　　再坐回到萧雨身边，江流和陈若虚已经打到四了。范天舒笑笑：“还好，比我想像的打得好。”
　　萧雨问：“怎么好？”
　　范天舒说：“本以为我出去转一圈，他们已经赢下一局了。”
　　黄百合从对面看过来，又拐个弯看江流。江流也看看她，撇了撇嘴。她面无表情，目光收回到牌上。再看看桌上亮出的牌，她知道这一盘大势已去。男人组要跳级了。
　　萧雨把手里的牌甩到桌上，握着的拳眼花缭乱地落在范天舒的肩上背上：“都是你个乌鸦嘴，你没来我们都不会输得这么惨。”
　　黄百合重重叹口气伸手洗牌。江流正端起茶杯要喝水，听到这一声叹息，放下杯子把牌往自己面前扫拢来。笑道我来我来您歇歇。
　　黄百合也笑道好嘛!还有个安慰奖。
　　洗好牌，江流又把茶杯递过去。
　　黄百合轻轻一推：得了吧您！
　　江流说是是是，都在这秀恩爱，陈老弟情何以堪，注意点影响。
　　陈若虚笑着摇摇头。
　　范天舒起身添热茶，把零食往各人面前推，建议女同胞补充点能量奋起直追。一时间喝水声剥果壳声咀嚼声并起，仿佛这是刚铺下桑叶的蚕房，满是希望。
　　接下来的战绩未能翻转，范天舒和萧雨却几乎翻了脸。范天舒做参谋过于投入，俨然成了指挥。一个位置有了两个指挥就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成了内讧。
　　范天舒骂萧雨水平臭还固执，一手好牌打稀烂；萧雨骂范天舒没教养，输不起。听到妻子指责自己没教养，范天舒“嚯”起身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牌往桌上摔，便扬长而去。瞬间的安静之后，萧雨泪如泉涌。
　　江流也把手上的牌摔到了桌上，喊道：范天舒——
　　黄百合在桌底下使劲地踩了他一脚，江流不动声色地回了她一踩。黄百合起身绕到萧雨身边抱住她，啥也没说。江流从口袋里摸出烟，丢了一支给对面的陈若虚。陈若虚不知所措地捡起烟。
　　涰泣了一两分钟，萧雨在黄百合肩上安静了。头还挨在黄百合肩上，湿漉漉一双眼睛向卧室门口觑，那门关得紧紧的，她张开双臂在闺蜜的腰上抱一抱，直起身子抹干眼泪，对着那三个人笑笑：让你们见笑了，他就是性子急了点，别的都好。
　　她很想叫一声范天舒，希望他借坡下驴，但又没有把握。万一他不接茬儿场面会更僵。所以，她拉了黄百合说我们去煮点心吧，肯定都饿了。
　　黄百合看着江流说：好啊好啊！
　　江流并不买账，对着陈右虚说：累了！我们走吧，回酒店睡觉。
　　萧雨说别啊要走也吃完点心再走，这个点了外面可找不着地方吃东西。
　　一直没出过声的陈若虚却说：“饿不着，酒店房间有方便面呢。”
　　黄百合走近江流说还是吃现成的吧，尝尝我和萧雨的手艺。
　　江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烟圈在眼前打了个转向上蛇行，撞上了天花板才四下散开，一派迷路的样子。他把手里的大半截烟往地板上丢了，起身出脚狠狠一踩，伸手搭在陈若虚的肩上说以后有机会再吃吧，现在真累了，回饭店！明天睡醒了就走啊。
　　黄百合伸手要去拉他，江流后退一步放开陈若虚径自向门口去了。
　　听到防盗门“呯呯”两声之后，范天舒在黑暗中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松口气。经此一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客人，冲动何止是魔鬼，此时颇为后悔。
　　黄百合依然拉着萧雨进了厨房，仍然煮她的小面和扁食。萧雨有些木木的，黄百合招呼她干嘛就干嘛。两大碗面煮扁食，一人一碗。萧雨偿了一口说这是我第一次吃小面煮扁食。
　　“你们平常怎么做的？”
　　“自己没煮过，都是去店里吃，面归面，扁食归扁食，没想到这样混合着煮味道还挺好。”
　　“当然，同样的材料用不同的方法组合会做出不同味道，各有各的好。好好吃，吃饱了聊天睡觉。”
　　一切消停上床躺着，已经过了清晨三点。
　　“萧雨？”
　　“嗯——”
　　“过得开心吗？”
　　“还好吧。你和江流师兄什么时候结婚？”
　　“他还没去过我家呢。他家里人想让我父母去G城玩一趟，双方家长见个面顺便谈婚事”，黄百合闭着眼说，“但我爸不肯！他坚持要江流他们去晋城，说是规矩问题。得等个大家都方便的假期回老家一趟吧。”
　　“这样挺好的。我和范天舒结婚好几年了，双方家长还没见过面”，萧雨幽幽地叹口气，“现在想来，真不该！我挺后悔的。”
　　“悔什么？”
　　“呵，这事复杂。如果两三年前来说这件事，我肯定说恋爱和婚姻是一回事儿；现在才明白些了，它们不是一回事儿。”
　　“有沧桑感了！你老了，我怎么办？”
　　“谁想老啊，是真的累！等你结婚了就知道，现在说什么都白搭。”
　　黄百合伸手握住萧雨的手。萧雨伸手关了灯。屋里沉入黑暗，外面的路灯光显得特别亮，也许天已经亮了。
　　——你睡着了吗？
　　——睡不着。
　　——嗯……你们会怎么看我和范天舒的生活呢？
　　——其实，生活是自己的。你知道，依我之前的脾气，今晚我就饶不了他；但今天吧，江流和陈若虚都在，好像轮不着我一个女人出头。从另一个角度看，到如今，我和他也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不了解他。你呢，我了解的也是以前的你，现在你长大了。所以你现在和范天舒的生活，我们轻易评判是不合适的。
　　——嗯，道理是别人的，生活是自己的。
　　在黑暗里，黄百合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她很想转过身去抱抱萧雨，但她没有动。
　　——怎么说呢？因为这一两天的相处，我们就慷慨激昂对你的婚姻生活指手划脚——明天我们就走了，你们还要过自己的日子。你说合适吗？
　　——百合！萧雨突然哭出声来了。
　　黄百合终于侧过身抱住她。
　　“其实，今天我其实是想把你们当做我的娘家人来依赖了。”萧雨抽抽嗒嗒，语不成句。
　　黄百合一阵辛酸，泪水跟着就滴在萧雨的额头上。嘴上只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真的会好的。
　　话说出口，自己就有些吃惊：这是我说的话吗？看他们俩在牌桌上的表现，她当时的想法是范天舒与萧雨过不好。她还知道，江流想揍范天舒。此时与萧雨说的话，心里原本并不存在，它们是怎么从自己嘴里嘣出来的呢？是从什么书里借来的还是应了那句话“智慧是在争论中产生”？想到智慧二字，心里一阵冷笑。
　　萧雨抬手帮黄百合抹眼泪。
　　黄百合握住她的手，那只手那么细那么柔，她的嗓子眼又有些堵。
　　萧雨说：“你们还会来吗？”
　　“不知道”，黄百合脱口而出，“快睡吧！否则，明天告别时你的江流师兄会心疼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黄百合用力握了握萧雨的手，“睡吧。”

　　处在黑暗中久了，自己似乎也成了黑暗的一部份。尽管厚重的落地窗帘严重阻断了路灯晕黄的光，房间里的一切，范天舒依然洞若观火。房子算得上宽敞，但所有的声息清晰可辨。他希望这个夜晚无限漫长，更希望这个夜晚不曾存在。可他的无奈和天明要来一样不可阻挡，他只能在黎明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