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衣默

42、第四十二章 看望（下）

　　心底有了决定，第二天一早，未依便早早起床，亲自动手做了便当，想好在中午的时候，带去给狐狸。
　　提着便当，来到狐狸家门口，未依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吸气、吐气，努力深呼吸后，她这才总算举起手，按下了狐狸家的门铃。
　　一秒、两秒……未依在门口站了许久，面前的门，却迟迟没有开启。
　　没人在家吗？
　　她微微蹙了蹙眉，咬了咬牙，有些不死心地抬手又按了按。
　　这次按完没多久，门总算开了。
　　“不是告诉你我们家已经定了别家的报纸了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来开门的少年，口气很差，不过，下一秒，当他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后，不由得一愣，呆站在原地，许久吐不出一个字。
　　他好像才刚睡醒，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一头白发也是乱七八糟像个鸡窝一样，未依怀疑，他是不是才刚起床。
　　“你怎么来了？”短暂的恍惚后，仁王回过神，下意识地偏过脸，不甚自在地开口问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脚行动不便，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立刻甩上门，回房间整理完仪容后，再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他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可是，他却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她了，难得见上一次面，却还是眼前这种情况，若不是害怕她会再度消失不见，他真想合上门板，阻止她和这样狼狈、邋遢的他，面面相对。
　　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自己喜欢的人，无论男生还是女生。
　　“仁王叔叔昨天有来我家拜托我妈照顾一下你今天的伙食，我是帮你送午餐来的！”她举了举手里的便当盒，甜甜地笑着。
　　她的笑容太耀眼，他一时竟没有办法直视。
　　自嘲、苦笑，仁王雅治，你也会有今天！
　　“不请我进去吗？”见仁王挡在门口，迟迟没有请她进门的打算，未依不免有些紧张，生怕他会不会不想见到她，直接抢过她的便当而把她拒之门外——未依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儿时的记忆，仁王经常对她做这种事。
　　“进来吧！”仁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让了路。
　　看到他行动不便，未依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将手里的便当盒暂时搁到一旁，接着，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仁王。
　　胳膊传来的压力让仁王微微一顿，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回头看她。
　　沉默着，未依扶着仁王在餐桌前入座，安置好仁王后，未依又跑到门口，捡起刚刚随意放在那里的便当盒。
　　未依把便当盒放到仁王面前，接着，又去了厨房，替仁王拿了筷子。
　　仁王沉默着打开眼前的便当，歪歪扭扭的饭团，中间一张画了笑脸的蛋包饭，只一眼，仁王便笑了，这种没有精致可言的便当，绝对不是出自田岡夫人之手。
　　不是田岡夫人做的，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噗哩！”他忍不住爆出了自己的口头禅，多日来阴云密布的心情，总算有放晴的迹象。
　　“那个……我妈刚有事出门了，所以……所以我才帮忙做了这个……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我有记得分清盐和糖的区别，我刚刚试过一口，味道应该还是过得去的！你……你就先将就着吃吧！”见仁王盯着她做的便当久久不说话，未依红了红脸，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一脸讪讪地将筷子交到了仁王的手里。
　　仁王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不安的注视下，这才慢条斯理地举起筷子，随意叉起一个饭团，在她满含期盼的目光下，张嘴，咬了一大口，缓缓地咀嚼着。
　　未依站在他的对面，双手握着椅背，牢牢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怎么样？”见他终于把嘴里的饭团咽了下去，未依挣扎了许久，终是紧张兮兮地开口问他，很像一个正在等待审判的孩子。
　　她……似乎真的很在意……
　　她的在意，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啊！勉强还能入口。”控制着嘴角边的弧度，他别开脸，装模作样地淡淡道，不想让她看穿他真实的心情。
　　闻言，她明显松了口气，能入口就好啊！
　　“这是你做的么？”他偷偷留意着她的表情，试着放软自己的语气。
　　“恩！失败了好多次，才总算做出这么一份能看的！”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的脑袋，诚实以告。
　　“噗哩！”他冒出自己的口头禅，顿了顿后，装作不经意地道：“看来你的家政成绩和初中相比，并没有进步多少嘛！”
　　“呵呵，人的天赋和五指一样有长有短，而做料理对我来说，不幸是其中最短的。”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她催促着要他继续吃吃看其他的。
　　不忍看她失望，他依言拿起筷子，把她做的料理，一一尝了个遍，这样一圈下来，她做的便当，没多久，就被他解决了一半。
　　“外观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不错，看来，在陵南的这段日子，你真的在做料理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啊！”吞下一口蛋包饭，他挺不是滋味地这样道，这丫头的厨艺进步了很多，是因为仙道的缘故么？
　　一想到这段日子，她可能经常为仙道做便当，他的胸口，闷闷的，不太好受。
　　“其实，也没下多少功夫，毕竟，平日里有妈妈帮我准备，除了家政课外，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进厨房。”没有听出仁王的话外音，单纯的未依，就事论事地实话实说。
　　而她的话，成功顺了某只狐狸的毛。
　　“哦？是吗？”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仁王的心情却奇迹似地升温了，连带地，大口扒了两下蛋包饭，忽然觉得美味也不过如此。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静静地吃，一个默默地看，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等仁王吃完她做的便当，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时，未依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他，“脚伤，好点了没有？”
　　“嗯，能走能跳，还死不了。”他不想这么说的，可是，连日来因脚伤而起的暴躁心情，却是怎样也压抑不了，话刚出口的同时，他就有些后悔了，抿着唇，他紧张地看着未依，生怕她会误会什么。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未依并不在意，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未依多多少少，还算能理解仁王此刻的心情。
　　因为脚伤，没有办法和队友并肩作战，仁王心里不好受，也是情理之中。
　　她妈妈说，狐狸是因为网球部经理才受的伤……网球部经理……那就是绫子咯？发生这种事情，前几天和绫子通电话的时候，绫子为什么不告诉她？不告诉她狐狸因为她受伤的事，却一个劲地在电话那头要她对狐狸公平一点，要她用心去看狐狸，多给狐狸一点机会……
　　未依有些哭笑不得，暗忖绫子会突然说那些话，要她多关心狐狸，八成就是因为狐狸为了救她而出了车祸，绫子心怀愧疚，才要她这个死党帮忙她一起报恩来着！不过，这也是绫子的风格，不想让她担心，才故意隐瞒车祸的事，却又放不下对狐狸的感激，才硬着头皮，拐着弯地要她帮忙对狐狸好一点！
　　想通这点之后，未依对绫子隐瞒车祸的事，倒也释然了。
　　未依脸上的变化仁王一一看在了眼里，虽不知她脑海在想些什么，不过，见她露出笑容，好像并不责怪他的样子，仁王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最近在陵南……过得还好吗？”不自在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他开始没话找话，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
　　好不容易，她愿意来看他，还替他做了便当，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是心知肚明了吗？在看到她的好朋友遇到危险，他二话不说地就冲过去推开她，那时，他会不顾自身安危地上前推开小早川绫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希望再看到这个傻丫头难过了！
　　如果出车祸的是她的那个好朋友，此时此刻，她一定会哭得很难过吧？
　　以前，他已经让她哭了那么多次，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保护她的笑容。他能为她做的，很少很少，可是，因为关系到她，所以他心甘情愿。
　　救了小早川绫子却害得自己受伤，没有办法上场比赛，甚至还有可能从正选队伍中除名，又怎么样呢？没有她加油的球场，即使赢了，他也一样空虚。如果这样一点小伤，能让她重新在意他，就算回不到球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脑海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仁王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忽然很讨厌现在这个居然会有如此狗血悲情男二想法的自己！果然！受伤会让人的脑袋变得迟钝，看来最近他真的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
　　“嗯，很好，前几天刚结束了和湘北的练习赛，现在陵南的气势大盛，大家都非常有干劲！”恍惚中，仁王听到未依的声音，在他耳畔这样响起。
　　十分朝气蓬勃的样子。
　　这样……就够了吧？
　　他黯然地垂下眼睛，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够了。
　　如果是仙道的话……就不会再让这个傻丫头伤心了吧？那次去陵南，仙道看这丫头的眼神，他是不会看错的！
　　虽然很不甘心，然而，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必须他自己尝。
　　怨不得任何人！
　　未依没有察觉到仁王的心思，因为不想让气氛再度回到尴尬，所以，借着仁王刚刚问她的那个问题，她叽叽喳喳地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进入陵南的点滴以及身边发生的趣事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仁王安静地听着，薄薄的嘴角边，渐渐地，有浅浅的笑意若有似无。
　　可以了！像现在这样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可以了。
　　至少，不再是陌生人，至少，她还会主动关心他，让他参与她的生活。

　　屋内，笑容甜美的女孩，唇角含笑的男孩，屋外，干净透明的蓝天，耀眼灿烂的阳光，温馨的氛围，仿佛只有彼此的世界，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忘记合上的大门边，那抹高大的阴影，究竟是何时站在哪里，又是何时举步离去……
　　风吹过，云游离，那一刻，太阳的光芒，有些许的暗淡。
　　一片树叶落到地上，不知被谁的脚步沉重地踩过，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明天，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