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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马车徐徐踏出宫门,焦勖跌倒在车座后的软塌上,好半晌没过神。

      他还是第一次见赵琦生这般大的气。

      赵琦自沉着脸走到他面前起便再未理过他,招手命人将冯博衍送出宫后,她冷着脸忽然命平安准备车马出宫深更半夜的说要出城去寺里还愿。

      焦勖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立在那里,心底的委屈几乎就要满溢出来。赵琦会对冯博衍笑,宁愿吩咐平安去做事,也不愿意同他说一句话。

      不知在园中僵立了多久,平安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唤他:“主子,郡主唤您过去。”

      焦勖煞白着脸,漆黑的眼珠动了动,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脸盯着平安看了好一会儿。

      平安打了寒颤,愈发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心内不禁叫苦不迭,郡主和主子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斗起了气来。

      那夜他看得分明,郡主待主子温柔得几可称得上宠溺,主子亦是对郡主全不设防。他跟了主子六年,从未见过他在旁人跟前那般示弱的模样,几乎是循着本能亲近一个人,这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何其危险。

      那日郡主走时嘱咐他不叫主子知晓她来过的事,他原以为是郡主体贴主子,唯恐主子清醒后觉得羞窘难堪方才不欲叫他知道,哪知郡主这一走便再没来看过主子,反倒是郡主和常宁郡主争抢探花郎的流言甚嚣尘上。

      贵人由来便多情,平安倒也不觉意外。

      郡主乃金枝玉叶,自家主子只是一个宦官,郡主或许能宠着他家主子,但也仅此而已,这宠爱与逗弄猫耳狗儿本也无甚分别。

      惶惶宫墙内从来不缺爱深时如珠似宝,爱弛时弃之如敝履的故事,平安自信,以自家主子的手段心性,自当是看得比他透彻明白,必不会为情所伤。

      郡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为人又侠肝义胆最是重情,即便他日爱谢恩弛,顾念着旧情也必会对主子照佛一二。

      深宫之中,希图贵人对你的怜惜愧疚远比希求贵人的情爱来得要长久而稳固。

      是以平安坚信即便自家主子一时情迷,但决计不会拈酸吃醋去同郡主使小性置气争个高低。

      而后平安便被打脸了。

      主子和郡主置气,他这个传话的只好自认倒霉。

      理智告诉他不该拿平安撒气,可他的理智早已被嫉妒的火焰烧得所剩无几。

      “主子,郡主在等您呢。”

      平安被焦勖盯得小腿肚忍不住打颤,忙拣出赵琦这个挡箭牌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听见郡主两个字,焦勖像是忽然醒过了神。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示意平安带路。

      平安松了口气,忙快步上前领路。

      余庆门前停着三四辆收整齐当的极宽敞的马车,赵琦立在最先的那驾大车外,正凝眉同驾车的厂卫低声交代事宜。

      车前悬挂的宫灯将她的影子拉长至他足下,焦勖垂眸盯着地上赵琦长长的影子,忽而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直至他整个人完全被赵琦落在地面的影子包裹住。

      焦勖慌乱不安了一整夜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了下来。

      “上车。”

      赵琦走了过来,示意了下她最先的那辆马车。

      焦勖没动。

      理智回笼,他开始后悔自己今晚卑劣的行径,他明知赵琦最见不得他折腰恭顺的样子,可他偏要故意在她面前做那副低眉顺眼的神态。他明知赵琦最放心不下他的身体,可他撞见赵琦和冯博衍在一起的时候,偏故意立在那儿叫她看见他而今形容憔悴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不该又来招惹赵琦的。

      赵琦已经听他的话往前走了,而他却忽然舍不得放手,自私地又想拖住她,拖她与他沉沦进这漫漫无边的深渊地狱。

      焦勖抬眸,神色平静,甚至带点冷意,无悲无喜,不怒不嗔,一如和赵琦决裂的那一晚。

      “郡主要臣去哪儿?恕臣不能从命,眼下已过二更天,臣此时出城再回来恐赶不上明日的早朝。”

      早朝早朝早朝,他都瘦成这副鬼模样了还想着上早朝呢。内阁难不成是摆设,朝中缺了他一个司礼监掌印便要塌了天不成。

      赵琦方才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被挑了起来,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说上车。”

      焦勖依旧不动,拱手仍是那句:“恕臣不能从命。”

      赵琦此番挑的随侍护从俱是东厂的人,忽见二人剑拔弩张地争锋相对起来,骇了一跳,忙都垂下脸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往后退去。

      赵琦该要拂袖而去了吧,焦勖沉眉冷目地想着时,忽然一只青衣翠袖的臂膀直抓过来,攥紧他手腕猛地往身前一带,他连话都来不及说人已被赵琦沉着脸强拽着重重扔上了马车。

      好在马车上铺着厚重绵软的褥子,焦勖虽被摔懵了神,却并未怎么摔痛。

      “出宫。”

      赵琦在车外大喝一声,纵身跃上车辕,掀帘而入,面上犹自余怒未消。

      车内只一盏镶着东海夜明珠的琉璃灯照明,珠光莹润,泛着幽幽的似有若无的海蓝。

      焦勖跌坐在软塌上,绯衣胜霞,瓷白的面容隐在夜明珠氤氲的珠光中,一双怔怔出神的眸子似盈盈秋水,隔着江雾朦胧轻轻地落在眉间,也落在赵琦心上。

      半边肩膀的衣领被赵琦抓拽时扯落,滑至肩下,露出莹白的一段肩窝,以及圆润的半个肩头。

      白得似雪,晃得人眼睛疼,他犹不自知,只怔怔地望着赵琦。

      赵琦滞了滞,微微撇开眼,抿着唇不语,单膝上前跪在他身侧的褥子上抬手将焦勖敞开的衣领轻轻合了上。

      意识到赵琦在做什么,焦勖轰地回过神来,耳下瞬时羞得绯红,直烧到脖颈之下。

      夜色寂静,徐徐而行的马蹄哒哒地落在青石板上,蹄声悠扬,如一首远古的小调,渐次延宕出宁静安详的味道。

      赵琦拂衣而落的手忽然定住,呼吸几不可察地重了些,目下所及只余焦勖烧得嫣红的半张脸,还有...还有他轻轻咬住的,逐渐充盈了血色的,艳丽旖旎的唇。

      赵琦脸红了。

      焦勖忽地一愣。

      赵琦白净的面庞只倏忽之间红得好似落进了胭脂里,眼睫轻轻颤动,像两只翩然若飞的蝶。

      好似夜色微澜的半空忽然盛放了烟火,焦勖不觉晃了一下神,便再移不开眼睛。

      扑通,扑通,扑通。

      鼓动着耳膜,挑逗着欲望,似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的,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

      “你...”

      “你...”

      赵琦和焦勖同时开口,目光相触后,好似被烫了一下般,齐齐又都瞥开了眼。

      “平安说从宫里去无相寺需得两个多时辰,夜路难走,到庙里时只怕要到天亮,格子里有棉被,你取了到塌上先睡一会儿。”

      赵琦垂着眼睛,语气比方才软和了许多。

      焦勖被她重又柔和的语气引得险些落下泪来,他极力忍耐着,方才勉强遏制住自己那颗不争气的想扑到她身畔的心。

      他不能再待在赵琦身边了,他根本就忍不住,忍不住想紧紧缠住她的手脚,引她沉沦。

      焦勖隐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意驱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旖旎,也令他清醒了许多。

      他撑着手臂慢慢直起身,神色又变作了先时那副无欲无求的冷硬模样:“请郡主放臣回去。”

      赵琦这回没再生气,她抬眸寂寂地看了焦勖一会,一字一句,语气分外平静。

      “离宫之前我已留书与琮儿,你往后这几日都会留在无相寺陪我吃斋礼佛念经还愿,早朝也好政务也罢,往后这几日都与你无关。内阁不是摆设,朝中离你几日乱不了。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宫去的...”

      赵琦说着,觑眼见焦勖听了她的话不自觉抿着唇目光些微癫狂地看向了车门,眉也不抬地定定道:“你也不要想着跳车,你若敢跳,我便陪你跳。”

      焦勖神情一滞,偏头看着赵琦。

      赵琦任他打量,甚至还挽唇朝他笑了下:“我说到做到。”

      赵琦是铁了心要带他一起去无相寺了,她话说到这份上,他除了在她身边已然已进退无路。

      焦勖忽而泄气似地咬住了唇,垂下头不想再理赵琦。

      赵琦看得好笑,暂且任他去了。

      她轻笑着退至车门边,合目斜倚在车壁上养神。

      出了城门,转上山路,道路便不似城内那般平坦。马车晃晃悠悠循山而上,车帘厚重,笼得车内分外柔暖。焦勖本就疲极,兀自强撑的那一口气又被赵琦一番话敲打得七零八落,眼皮渐渐便昏沉起来。

      夜难视物,山路又颠簸,饶是驾车的厂卫已分外小心,马车也难免时不时被颠腾两下。

      焦勖昏昏沉沉地半倚在置物的格架上,头微垂着,不时晃荡两下,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在格架上磕来碰去,却始终睡得很沉。他显是累极了,忽然得了这片刻安心,便天塌地陷也全不理会,只想沉沉睡去。

      赵琦叹了口气,轻轻上前一手拦住他脊背将人拉起环抱住,本想将人安置在软塌上让他安心睡一觉,马车忽又飞起一个颠簸,驾车的厂卫忙在车外又告罪了一声。

      赵琦只说‘无事’,吩咐厂卫禁声后,轻轻将人笼住,让焦勖靠在自己怀中睡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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